世子府书房的沉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谢云洲冰封眼眸中无声翻涌的暗流。
苏妙妙穿过夜色笼罩的回廊,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寒意和指尖残留的颤抖。
“猫说,他们还会再来。”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谢云洲眼底冰层下骤然涌动的惊涛!
那是一种被窥破算计的震动,一种对[猫语]情报来源更深层次的,带着审视与忌惮的探究。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只有一片更深的,令人心悸的沉默。她知道,自己再一次赌赢了关注,却也更深地踏入了漩涡中心。
冷宫废殿的失败,赵国公的反扑,谢云洲的受挫。这一切的源头,都隐隐指向了她这个提供情报的[猫语者]。下一次[再来],或许就是她灭顶之灾的开端。
袖袋里,靛蓝布包中仅存的几片银纹猫薄荷叶片,散发出若有似无的奇异冷香,此刻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这宝贝,是她目前唯一的底牌了。
回到破落的小院,如同回到风暴眼中短暂的避风港。
玄铁依旧昏迷,但胸腹处布条下的血色似乎又淡了些,呼吸也略平稳。
胖虎则四仰八叉地瘫在干草堆上,巨大的肚皮随着呼吸起伏,绿眼睛半眯着,还沉浸在猫薄荷余韵带来的迷幻满足感里,背上的伤似乎也被它暂时遗忘。
看到苏妙妙回来,它只是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喉咙里发出一串含混的咕噜,算作招呼。
苏妙妙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后怕和无助。
她看着角落里生死未卜的玄铁,再看看梁上那只没心没肺的胖虎,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攫住了她。
前路茫茫,危机四伏,她只有它们了。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拔高的,带着毫不掩饰优越感的娇笑声,伴随着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蛮横地打破了小院的死寂。
“哟!三姐姐!大白天的关着门,躲猫猫呢?”
院门被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毫不客气地推开,苏婉儿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探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打量。
苏妙妙心头一凛,瞬间收敛起所有的疲惫和脆弱,脸上迅速挂上那副惯有的,怯懦中带着一丝呆滞的伪装。
她扶着门框,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四妹妹?”
苏婉儿像只骄傲的花孔雀,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一身簇新的水红色锦缎袄裙,衬得小脸娇艳。但最扎眼的,是她鬓边簪着的那朵宫花。
用金丝银线缠绕堆叠而成,中心镶嵌着一颗圆润饱满的粉色珍珠,花瓣边缘缀着细碎的米珠流苏,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光溢彩,贵气逼人,与这破败的小院格格不入。
“喏,瞧瞧,”苏婉儿故意侧了侧头,将那朵金丝宫花炫耀般地展示在苏妙妙眼前,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温润的珍珠,语气得意洋洋。
“贵妃娘娘新赏的[蝶恋花],说是江南新贡的式样,统共就得了这么几朵!连宫里的娘娘们都稀罕着呢!赵国公府的表姨母疼我,特意匀了一朵给我!”
她特意加重了[贵妃娘娘]和[赵国公府]几个字,绿眼睛里满是[快羡慕我]的虚荣。
苏妙妙的目光,在那朵华美到刺眼的宫花上飞快地扫过,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冰寒。
赵国公府,贵妃。这两个名字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神经。
她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艳]和[自卑],手指局促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声音细若蚊呐。
“真好看,四妹妹好福气。”
“那是自然!”苏婉儿对她的反应十分受用,下巴抬得更高了,目光扫过角落昏迷的玄铁和梁上懒洋洋的胖虎,毫不掩饰地用手帕掩住口鼻,嫌弃地皱起眉。
“啧啧,这味儿!三姐姐,不是我说你,少沾这些猫腥味!脏死了!整日跟这些畜生混在一起,难怪。”她没说完,但那鄙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扭着腰肢,又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离苏妙妙更近些,好让她更清楚地看清自己鬓边的宫花。一阵浓郁的,混合着脂粉和熏香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对了!”苏婉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用施舍般的语气说道。
“下月初五,赵国公府要办赏花宴!帖子都送到父亲那儿了!听说请的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贵女!连宫里的贵人都可能去呢!”
她眼睛发亮,带着一种[带你见世面]的优越感。
“母亲说了,让我带着你一起去!省得你在家闷出病来,整日跟猫学叫唤!”
赏花宴?赵国公府?
苏妙妙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起!
这哪里是赏花?这分明是赵国公借着由头,要把她这个[侯府异常庶女]弄到他的地盘上!是试探?还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鸿门宴?!
她强压下翻涌的惊惧,脸上挤出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的表情。
“赵国公府?我这样,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会给侯府丢脸的。”
“知道丢脸就好!”苏婉儿哼了一声,挑剔的目光再次扫过苏妙妙身上半旧的衣裳和沾着草屑的鞋。
“所以呀,你可得好好拾掇拾掇!把这身猫毛味儿洗干净!还有!”她伸出一根涂着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妙妙鼻尖,语气带着警告。
“到时候,可千万别把你这些脏猫带上!一只都不许!赵国公府规矩可大了!听说最近府里不太平,养了好多凶神恶煞的大狗看家护院呢!见着带毛的就咬!比相府的还多!”
“父亲前几日去拜见表姨夫,回来说进出查腰牌都查了三四道,烦都烦死了!要是惊了那些狗,冲撞了贵人,你有几条命赔?!”
狗比人多!进出查腰牌!三四道!
苏婉儿抱怨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苏妙妙脑海中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这哪里是抱怨?这分明是赵国公府在冷宫事件后,针对她和她的猫,做出的最直接,最凶狠的反制措施!
增派獒犬,严查出入,切断一切猫类潜入的可能!这简直就是为她和她的喵队量身打造的囚笼!
胖虎在梁上似乎听懂了[狗]字,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喉咙里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呜。苏婉儿吓得一个激灵,嫌恶地退后一步。
“瞧瞧!畜生就是畜生!一点规矩都不懂!三姐姐,你可记牢了!要是敢带猫去,或者你自己一身猫味儿熏着了贵人,别说赵国公府,就是父亲和母亲也饶不了你!”
她丢下一个警告的眼神,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扭着腰肢,带着那朵刺眼的金丝宫花和一身甜腻的香气,像只骄傲的蝴蝶般飞出了小院。
院门“哐当”一声被带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脂粉味。
苏妙妙脸上那副怯懦惶恐的表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封般的凝重和锐利。她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
不能去!绝对不能被带进赵国公府!那地方现在龙潭虎穴!去了就是自投罗网!必须想办法!装病?还是。
就在她心神急转,思索脱身之策的瞬间。
“咔嚓!”
院墙外,靠近婉儿刚才站立说话的位置,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枯枝断裂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小院里却如同惊雷!
梁上,一直懒洋洋眯着眼打盹的胖虎,绿眼睛猛地睁开!浑身的橘毛瞬间炸起!
它警惕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却充满警告的嘶吼!目光死死盯向院墙外声音传来的方向!
墙角,昏迷中的玄铁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紧闭的眼皮下,眼珠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那条完好的前爪,无意识地屈伸,锋利的爪尖在泥地上划出几道浅浅的白痕!
苏妙妙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猛地扭头,锐利如刀的目光射向院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不是错觉!
有人!刚才婉儿在院中炫耀,抱怨的时候,院墙外一直有人在偷听!
而且,就在婉儿提到[赵国公府],[狗多],[查腰牌]这些关键信息的时候,那人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激动,或许是挪动位置),踩断了墙根的枯枝!
是赵国公府的眼线?还是更危险的杀手?!
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瞬间从苏妙妙的尾椎骨窜上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赵国公的动作,比她想象的更快!更狠!
冷宫失手,谢云洲被斥,紧接着就是婉儿带着[善意]的警告和炫耀,最后是墙外这声致命的枯枝断裂。
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那朵金丝宫花在眼前晃动,婉儿炫耀的声音犹在耳边。
而院墙外那声“咔嚓”轻响,如同地狱的丧钟,冰冷地宣告着。
风暴,已至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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