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城一中晚上四节自习课，晚三9点下课，下节课是住读生才需要上的“晚四”，走读生也可以自愿留下来上晚四。
晚三下课后的20分钟里，附近没有老师，某些学生会去操场夜跑、打羽毛球，另一些学生会偷偷打开教室的多媒体电脑放视频。
综艺剪辑、明星吐槽、剧集解说、韩团MV……什么都有，大家围在教室前排，叽里呱啦地大吼大叫。
白罗曾经抓到过一次现行，虽然不是他们班，但从那以后学校的多媒体电脑就开始上锁了，只有老师扫码或者上课时间才能打开。
可校方完全低估了学生的创新和发掘能力，在研究如何玩这件事上，学生们一向天赋异禀，条条大路通玩耍，这条路走不通，换一条不就得了！
于是，学生们又研究出了电脑版切手机版功能，两个版本是完全不同的系统，系统锁无法干涉手机版。
校方对此一无所知，即使后来知道了，也完全没法阻止，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让班主任偶尔去教室巡逻，能抓一个是一个。
“来来来，排队排队，昨天我没放，今天该我放了……宝宝，你帮我在后门放个哨吧，爱你爱你宝宝。”
班长靠在后门，拿着今天布置下来的数学卷子，无奈地点了点头，一边算题一边盯着老师的踪迹。
讲台上的女生大着嗓门：“我靠你们看我昨天凌晨转发到群里的吐槽没？真的太折磨了……”
讲台下的几个女生瞬间涌了上来。
“我看了我看了，打开视频丑得吓我一大跳，X的演技更是让人绝望，我曾经以为Y的木头人演技已经够差了，直到看见X，我真的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别说了，看他演戏有一种无名火，他的演技有种吃饱饭晕了碳，当牛马死了心，一脸打工人又要上班了我真的碎了的感觉。”
“笑死了，配音的情绪一句一变，他的眼神一句一木，X你加油吧，你的前途一片黑暗，你的身后空无一人。”
“嘴替啊，我说了两句粉丝就追着我咬，醉了，吃点好的吧，这么丑也能吻上去……”
“诶宝宝，你放完了让我放一下呗，我老公今晚KPL总决赛，已经开始了！等我放完我给你放哨。”
讲台上的女生比了个手势：“OK，OK，这个视频就五分钟，马上就结束了，你帮我盯着点萝卜头，他最爱搞偷袭了，被抓到就完了。”
江祈雪往讲台上淡淡扫了一眼，收回目光，抱着数学卷子和教辅往外走。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对于高三生，尤其是成绩顶尖的高三生来说，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拿来浪费。
晚三下课后他一般都会去五楼的图书室，那里一向安静，大家都在认真学习，如果有人发出噪音，还会被其他专注学习的人驱赶出去，是最佳的学习地。
图书室没灯，江祈雪通常是第一个去开灯的，也是最后一个关灯的。
越往楼上走人越少，楼道里只有一盏灯，前些日子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灯光惨白，一闪一闪的，令人发怵。
还没走两步，江祈雪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在他背后。
这人的脚步声很微弱，像鬼一般跟在他身后，他快，背后的人就跟着他快，他慢，背后的人也慢了下来，像是在慢条斯理地逗弄他。
江祈雪垂下眼睫，心脏突突地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涌上胸口，呼吸伴随着五感变得迟钝。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神兵也想问：「宁宁你干什么？到底上不上啊，别犹豫了，他快要到图书室了。」
衢宁紧张：“兵兵，你确定我这样可以？就凭脸，他就能答应？总感觉你出的是馊主意，看上去在做钱色交易一样。”
「哎呀，别紧张了宁宁，你今天帅炸了，360度无死角，三界最帅非你莫属，人人为你倾倒，天地黯然失色，好了好了别担心了，快上快上。」
衢宁被夸爽了。
“那我上了……”
「上啊。」
“我真上了。”
「你倒是上啊。」
“我——”
“同学。”
江祈雪转过身，俊美无俦的脸上显出几分苍白，声音冷淡：“我要去图书室，请问你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神一兵身体僵硬。
江祈雪掀起眼，打量着面前的人。
男生身材高挑，头发飘逸得微微有些炸，校服裤腿裹住了一双笔直的长腿，他站得端端正正，显出来几分乖巧，就像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
——是下午和自己对视的人。
江祈雪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困惑。
他跟着自己做什么？
衢宁也很懵。
刚刚他提前背了好一串台词，这会儿紧张得全忘了……
「不要关键时候掉链子了，宁宁快快快，绝佳的机会，进攻进攻！」
衢宁眉心跳了跳，“别催别催，你等我调整一个完美的角度。”
江祈雪要是真的同意给他们的补习，他们就得相处近一年时间，初印象一定得留好，未来一年才能好过。
两人就这么站着，敌不动，我不动，彼此僵持，相顾无言。
几秒的时间里，足够江祈雪完完整整地观察衢宁的全貌。除开办公室里那匆匆的一眼，这算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长得帅的人，江祈雪见过不少，可面前的人远远超过了这个范畴。
这人生了一双好眼，脸庞的轮廓即使在黑夜里也格外清晰，一眼望上去俊美非常，他看着江祈雪，伸出手，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江祈雪同学，我是高三2班的衢宁。”
“我想要你成为我们的补习老师，请问你愿意吗？”
*
衢宁，好熟悉的名字。
江祈雪很确定自己一定见过这两个字。
衢、宁……
他想起来了。
上午他拿到数学小题分后匆匆扫了一眼，看见了末尾好几个成绩一串0的。
衢宁的最显眼。
他名字笔画最多，0也最整齐，别人都能在一串0中插进去几个1，只有他和杜府从头0到尾，0死不屈，坚定不1。
不过……他和衢宁素不相识，这人找上他，真只是为了补习，还是另有所图？
江祈雪垂下眼。
从这个角度，衢宁能看见江祈雪簌簌抖动的睫羽，像一双蝴蝶，脆弱而美丽。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小太子很喜欢比自己弱小的人。
尤其是这种看着就温柔无害、好欺负的。
所以有时候他特别烦他哥，除了长得没他帅，其他什么都比他强，让他很没面子。
魔君夜游城就很有眼力见。
他们刚认识时，夜游城还不是魔君，他才刚从魔界这个泥潭里艰难爬出来，灰头土脸、丑不拉几，浑身上下瘦得只剩皮包骨，面颊凹陷，活像一只干尸。
看着就很弱很弱。
小太子矜贵地抬起衣袖，指尖轻轻一戳，这小魔种翻着跟头咕噜咕噜滚远了，特别好欺负。
就连他们相互比试，夜游城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虽然是平手，可小太子转念一想：自己长得更帅，还更有自知之明，那肯定是自己棋高一招、更胜一筹！
衢宁在天庭屡屡受挫，憋足了气，非但没有越挫越勇，反而开始了向下兼容，他用嫉妒的目光审视了无数人，终于从夜游城这里找到了为数不多的优越感。
——原来，还有比他更废物的人。
这样一想，他心里顿时高兴了不少。
对于比自己聪明的人，衢宁表示不屑。
对于和自己一样的人，衢宁表示同情。
可对于比自己更废物的人，衢宁则表示：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这不是知己是什么！
废物的太子殿下决定和这个比自己更废物的人成为好朋友。
当然，衢宁对自己的能力心里门清，比试时他偶尔能赢过夜游城，大抵也是夜游城为了让他的脸面好看，特意放了点水。
不过小太子对此很受用。
什么赢不是赢？
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他衢宁现在就是一只帅气的好猫！
更何况，放眼三界，能让他赢的机会也不多了，能赢一次赚一次。
输了是别人有眼无珠。
赢了是自己天赋异禀。
这么一想，太子殿下更加珍惜自己这个更废物的朋友，即使小魔种脾气很爆，动不动还爱说脏话。
而眼前的小江同学身材瘦弱，面容白皙，头发柔和地垂在耳后，一张脸漂亮又不构成威胁，像一块冷冷的玉，越看越顺眼。
不错，他就喜欢这种说话轻声细语、看着就打不过他的美人。
智商高了点就高了点吧，就算扣了智商太高的分，也只是白玉微瑕，我们还是能有机会做朋友的。
于是，大度的太子殿下正准备接着说台词，便看见江同学微微蹙眉，思忖片刻，问他：“你是……那个数学考了一串0的衢宁？”
“……”
“是。”
太子殿下一下子就萎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祈雪见到他的第一面，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就如此扎心！
就差把那句“你是那个数学0分的笨蛋吗？”直接说出来了。
太过分了！！
扣分，扣分，扣10分。
小江同学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形象顿时从90分变成了80分。
从“顺眼”变成了“Just so so”。
——这是小太子会的为数不多的短语。
没等衢宁开口，江祈雪又接着说：“衢宁同学，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现在是高三，我的时间投入到学习已经是极限，没法再抽出时间教你们了，抱歉。”
江祈雪对着他微微颔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图书室走。
眼看江祈雪就要离开了，神兵在识海里嗷嗷叫：「宁宁，他要跑了！你的帅哥计失效了！」
衢宁没时间纠正神兵嘴里的“帅哥计”，也没时间再挑江祈雪的刺，长腿一跨，管他三七二十一，上前一步就将右手抵在江祈雪面前，一道劲风迎面扑过来。
“江同学，你想要什么条件都可以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答应你。”
图书室位置有限，去晚了就没位置了，江祈雪没时间再和他聊了，他抬起眼，“衢宁同学，我……”
夜色下，一个东西璀璨地反着光，江祈雪的视线从上至下，缓缓落在了衢宁右腕的手表上。
这个款式……
江祈雪眼神一暗。
他之前好像在网上看见过。
30w。
很值钱。
眼前的人是个富哥。
还是个长得帅的富哥。
察觉到江祈雪的眼神，神兵顿时骄傲起来：「看见没看见没，杀手锏起作用了！我就知道变成手表有效果，这天这么黑，我这么耀眼夺目，尊贵无双，肯定能吸引到他，关键时候还得是我出手！」
「胡说八道。」衢宁梗着脖子反驳，「他明明是看上了我优越的容貌和高尚的人品！」
神兵：“……”
怎么会有比他还自信的人。
不理会自吹自擂的小神兵，衢宁看向江祈雪，神色诚恳、语言真挚：“江同学，请你务必考虑一下我的条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江祈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么多年，他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面对衢宁这种有钱人，他很清楚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江祈雪道：“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像是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他又补了一句，“衢宁同学，你先回去好好学习，我考虑一晚上，明天再答复你。”
衢宁这才道：“好。”
月光浅浅地挥洒下来，倒映在两人的眼眸里，像是透亮的水晶琉璃。
江祈雪抱着书，重新往图书室走去，他紧紧地攥着书，掌心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汗。
衢宁静静站在他身后，额间的碎发飞扬又不失美感。一直目送到江祈雪离开，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反复摸着自己的脸，在识海里问神兵：
“兵兵，你看见了吗？他刚刚在发抖。”
“我长得很恐怖吗，他为什么怕我？”
神兵竖起大拇指，夸得很是走心：「没有啦宁宁，他应该不是怕你，可能只是太紧张了，别胡思乱想，今天的你依旧还是一个超级大帅比哦！」
衢宁：“……”
「不过。」神兵声音一顿，「刚刚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衢宁倏然抬起头。
“什么味道？”
神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不知道，又咸又涩的。」
衢宁恍然大悟：“你是不是饿了？”
「嘿嘿，是有点。」神兵面带羞涩，「知子莫若父。」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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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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