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时起身，往台上走。
灯光一暗，又重新亮起。
她站在舞台前面向着台下微微致意，接着拿起桌上前一位表演者落下的白纸，举起后对折再对折，直至折成小方块，展示一圈。
打了个响指，眨眼间白纸变为蓝色，再展开来，俨然是一张十元纸币。
重新叠好，手指微微一晃，十元纸币瞬间变为二十元。她将二十元纸币卷成圈，对着圈成的洞眯眼朝台下看了眼，示意什么都没有。
接着她右手执纸币，左手放在下面。纸币微微一抖，一枚硬币掉了出来，恰好落在左手掌心。
圆圆的硬币在她指间灵活穿梭，被手指一弹便高高跃起，在灯光折射下闪耀出金属光泽，再精确落回掌心。
她把钱轻轻抛在桌上，展示仅有的二十一元，肩膀耸了耸，示意穷得可怜。
下一秒她手指一转，指尖多出张百元钞票，她摇摇头。还是太少。
紧接着她抬眼，一张张红色钞票从她指间不停地出现，纷纷扬扬地洒落在舞台上。散落的红色纸币与红丝绒的舞台碰撞出奇异的效果。金钱、名气、**，一个名利场，直观呈现。
观众为这一场景着迷，一时场下无声，只有一双双目不转睛瞪大的眼睛。
直到台上的人开始蹲下满场找钱，台下的众人才回过神来。
底下窸窸窣窣议论开来。
“还可以啊这个新人！”
“表演挺镇定的，也不怯场。”
“哇！她撒钱的样子好迷人！”
“我只想说，好多钞票，能不能分我一张呜呜。”
莘时没听他们说什么，正神色格外认真地趴在舞台上观察。
桌角没有，台下没有，舞台布上也没有。
她起身数了数手中的钞票，一千四百三十元。
上台前她就在口袋里点过，没少。
她松了口气，仔细地揣兜里。
“恭喜这位新人魔术师，获得的评分是——80分！真是未来可期啊！”主持人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莘时假笑了下，鞠完躬就迅速回到位子上。
“同学谢了，钱你点一点，看有没有少。”她转头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除了自己的一枚钢镚留下揣回兜里，其他的递给旁边的男生。
男生接过来随手塞进书包里，摇了摇头。
“你表演得不错。”他语气认真，真诚的双眼直视她的眼睛。
莘时感动，“谢谢。”
真是天大的好人啊，这么多钱数都不数。
“好，呃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到时候请你吃饭。”她掏出手机。
男生愣了下，才想起来打开手机，“哦，我叫孟宇。”
孟宇？有点耳熟。
莘时回想了下，记起来了。这不是他们口中那位一手扑克牌神乎其神的魔术新星吗？
“大魔术师？”
被她脱口而出的称呼尬住的孟宇干巴巴地笑了下，“是，是我。”
“久仰久仰，我叫莘时。”
“我知道。”
也是，刚刚主持人喊了三遍她名字，不记住都难。
莘时低下头给新认识的朋友改备注，没注意到旁边的男生看她的眼里闪过一道微光。
他垂下眼帘，手指随意地点了点手机页面停留的对话框，盯着屏幕过了会儿还是将手机熄屏放下。
晚上漫长的社团活动终于在主持人一句祝福中结束。
“各位魔术师们，祝你们今后每一场表演都能惊艳观众，神奇永续，满怀热忱！”
灯光大亮，室内恢复光明。
莘时对孟宇打了声招呼，就跟随着人潮往外走去。
出了学生活动中心大楼，外面夜色漆黑，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远远望了眼教学楼的方向，心想那女鬼应该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想到这儿她扭头就走。
上回损失惨重，不急，她下次再战。
赶在宿管阿姨关门前，她挤进寝室楼，顺便把门带上。
面对阿姨皱着眉头的脸，她礼貌笑了下，接过阿姨手中的锁链，帮忙把门锁上。
“谢谢阿姨。”不忘记补上道谢。
宿管阿姨眉头松展，提醒道：“下次记得早点回来啊，晚上外面不安全。”
莘时乖乖点头，“好的阿姨。”
等回到307寝室，室友们第一时间围过来。
“怎么样？这个魔术社真的有传闻中这么‘恐怖’吗？”陈锦好奇。
杨伊月也疯狂点头，期待回答。
“是不是抽了几位新人上去表演？”邓颖静熟练流程，知道往年第一次活动都是这样。但幸好她第一次没被抽中，不然什么都不会就上台，真是想想就社死。
莘时分别回应，对着陈锦道：“还好。”对着邓颖静，点头。
“新人第一次来就得表演？”杨伊月震惊，继而松口气，“这么多人，运气多差能被抽中。”
“……呃。”
“你被抽中了？这么倒霉！”
“那你岂不是尴尬了一整晚？可怜呐可怜，我可怜的小时。”杨伊月一脸痛心地上前抱了抱她。
莘时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我没这么尴尬。”
陈锦和邓颖静轮流拍了下她的肩膀，异口同声道：“要坚强。”
“……”她抠了抠脸。
晚上熄灯，照例许愿。
在三声抑扬顿挫的许愿声中，莘时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尽量不碰到刚上完药的背。
“小时，轮到你了。”
把脸从枕头上抬起，她伸出手枕着胳膊。
“希望明天，平平安安，无事发生。”
弯月高悬，橙红色的建筑、茂盛的植株、微弱的路灯，都沉浸在这宁静朦胧的夜色里。
夏蝉的鸣叫，伴着学生们熟睡的呼吸声，混作和谐的韵律，衬着这夜愈发安静。
盛城大学某处角落，建筑投下的阴影里，骤然响起刺耳的怪叫。
过了会儿，一道人影渐渐走出。月光照在他身上，似镀了层光，与他周身流转着的金色雾团相互交织，构成奇异般的景象。
他仰头看了眼月色。
“还没到时间么……”
那声音无波无澜，清冽，平静，透着轻描淡写般的冷漠。
仿若恶鬼杀人后，朝误入的猎物轻轻的一瞥，令人不寒而栗。
-
“小时，小时……”
“快醒醒！”
耳边似覆了层水膜，一切声音都隔着东西听不清晰。
不是在睡觉吗，谁在喊她……
“小时！”
莘时猛地睁眼，眼前是室友们满含焦急的双眼。
“怎么了？”刚睡醒她的声音还是哑的。
陈锦恢复冷静，慎重道：“你看看周围。”
她坐起身，视线转了一圈，紧接着皱眉。
不是熟悉的寝室，这是哪里？
斑驳的墙壁隐约有裸露的红砖，寸寸碎裂的玻璃窗像被狠狠砸过。老旧的吊灯摔在地上，残缺的灯泡碎片飞出去很远。还有许多桌椅、杂物撞在墙上，碎成一地。
乱，太乱了。
像是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激烈的打斗。
“呜呜呜一醒过来就到这里了，跟做梦一样。”杨伊月至今不敢相信她是怎么被瞬移过来的。
“我睡前抓着手机，现在上面显示这里没信号。”陈锦将手机页面展示给她们看。
邓颖静摇头，“不对，我们现在穿的不是入睡前的衣服。”
莘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色短袖，确实不是她那件黄色金元宝睡衣。
“所以这是，穿越？”杨伊月胡乱猜测道。
“我看你是还没睡醒。”陈锦敲了下她脑壳。
莘时站起身，透过残破的窗户往外看。
灰蒙蒙的天色看不出大致时间。远处建筑倒塌了一半，无数砖石红土铺满一地。曾经枝繁叶茂的行道树，似被砍了脖子，突兀地折断、歪倒。
冷风呼啸着刮过，卷起地上散落的垃圾。
不，不是垃圾。
她眯着眼仔细分辨。
是碎布！沾着血的碎布！
再看坍塌一半的建筑周围，那赤红的尘土竟似浸透了鲜血，红得刺眼。
她心下一沉。
“看到什么了？”邓颖静站过来问道。
莘时没有遮掩，“外面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要出去吗？”
三个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去！”
莘时站在前面，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人。得到眼神回应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门。
陈旧的木门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一声，顶上的灰尘簌簌掉落，但几人都无暇再管。
门打开，外面的世界直观展示在眼前。
一片灰色，零星几点红如画卷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扎眼至极。
她们现在身处四楼，走廊边上的栏杆缺了几块，四人就从缺角处往下看。
混乱的道路，两侧倒地的路灯一个接一个。人逃跑时慌乱丢下的书包、钥匙、饭卡，还有随处可见的半片衣角和血迹，在各个角落静静躺着。
一辆汽车失控撞在这栋楼墙上，从驾驶座淌出的红色混着凝固的碎块，一直蔓延至旁边的花坛。
莘时回身捂住杨伊月的眼睛，轻声道：“别看。”
干燥的手掌心渐渐湿润，杨伊月呜咽了一声，颤抖着唇问：“那是什么？车祸么……”
车祸流出的血不会这么多，那个场景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嚼碎了。
但这猜测她不会和她讲。莘时转头看向其余两位室友。
陈锦和邓颖静低着头，控制不住身体害怕的抖动，两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渴望能获取些力量。
莘时抿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们。见到的这些景物建筑虽然残缺，和平常看到的不同，但熟悉的布局依然昭示着这就是她们所在的地方——盛城大学。
不过往日和平安逸的校园，像被狂风暴雨肆虐过，变得混乱、破碎、面目全非。
她隐隐觉得楼下那一幕，仅仅只是冰山一角，事实或许更加可怖。
邓颖静率先出声，“不，不要慌，即便是世界末日，总有老师同学逃出来，我们尽快去找到他们。就算……”
她哽咽了下，“就算没有，我们还有彼此，不是吗？”
杨伊月拿下莘时的手，眼泪汪汪道：“我不怕！只要有你们，我就不害怕。”
陈锦深呼吸平复下心情，“对，我们307还在，这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我们一起努力，总会找到办法出去的。”
她们的勇敢让莘时感到讶异。她也郑重点头，“嗯，一定会的。”
她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几人沿着走廊往楼梯方向走，路过一间间窗户碎裂的屋子她们往里面探了一眼。
地上眼熟的玻璃瓶和仪器让四个人互相看了看。
“这栋楼好像是我们学校的实验楼。”陈锦出声道。
邓颖静附和道：“没错，我之前还来过，一时没认出来。”
莘时低眉思考，那前面不远处坍塌一半的建筑岂不是……
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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