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被众人的哭声包围,阿方提着篮子,被挤得满头大汗∶“你们急什么?掌柜的还在睡觉呢,小点声哭。”
那嘈杂声减弱了些,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余掌柜什么时候会醒?”
“阿方,你去求求他老人家吧,这里除了他,没人能救我们了呀。”
“是啊是啊,况且现在已经正午了,你把他叫起来,就说该用午膳了,他不会怪你的。”
阿方皱了皱眉,道∶“掌柜的该醒的时候自己会醒,你们先把药吃了,能不死不就好了?”
“……”
厚厚的墙壁如同一道屏障,嘈杂的话语如子弹般击打着,里面的人搔搔头发,在榻上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得香甜,丝毫不受影响。
“笃笃笃”
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像一只烦人的虫子似的钻进耳朵里,余百岁颇为烦躁地“啧”了一声后,挠挠压得凌乱的头发,仍是不想起。
“余掌柜,您醒了吗?”
徐颂禾不顾阿方的阻止,抬手敲了几下门。
照阿方和其他镇民的说法,余掌柜应当是个受人尊敬舍己为人的人,可现在大家都病得厉害,不得不上门求他救助,他为何却熟视无睹?
她站在台阶上,个子比原先高了些,回头时将镇民们满面泪痕的可怜模样瞧得一清二楚。
外面哭喊声这么大,不可能吵不醒他。
其中一个男子,徐颂禾认出他背上的那位姑娘,奇怪道∶“早上服过药之后不是已经好转了吗?怎么还……”
那男子长叹口气,抹掉眼角的泪∶“姑娘有所不知,小女刚回到家就又哭又吐,竟把那药丸吐了出来……唉,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若余掌柜肯出手相救,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徐颂禾愣了愣,放眼望过去,一下子就从人群中又捕捉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容。
妇人怀里抱着昏迷的孩子,眉毛紧紧皱着,喉咙动来动去,被压抑得极低的抽泣声淹没在嘈杂声中。
老太太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她飞速投来一眼后,又低下头去,用手帕替靠在她肩膀上的老头擦去了嘴角流出的液体。
徐颂禾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
生病的不是她,可她此刻却觉得像是有无数根裹着棉花的针在心里来回穿梭,造不成实质伤害,却能让她感到一阵阵细微的疼。
“哭什么?他不出来,把门劈开不就行了?”
身旁少年淡淡一哂,看向她时眼里浮现出一丝不解。
从没见过像她这么奇怪的人,会因为能帮他找到真身高兴,也会因为看见别人痛苦而落泪。
但这些分明都跟她没有关系。
徐颂禾让出一条道来,眼睛里的泪花像钻石般闪烁着。她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你可以吗?”
祁无恙声音不咸不淡∶“躲远点。”
她赶紧又往旁边让了让,看见他抬起一只手,作势要劈下去。
在即将碰到屋门的那一瞬,忽然听见吱呀一声,那门从里面打开了,一只枯瘦的手伸了出来。
祁无恙若无其事地收手让到一旁,毫不理会余百岁投来的惊惧交加的目光。
众人一见到他,立马炸开了锅∶“掌柜的,你可算出来了,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诸位稍安勿躁,”余百岁皱了皱短粗的眉毛,道∶“原先的药不管用了,我又费了半日功夫制出了新的。”
说罢,招招手示意阿方过去,又递给他一个新的药篮子。
这回里面的药丸是棕色的,个头比之前的大一些。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脸上都流露出愧疚之色。
“原来掌柜的根本没睡觉,一大早就在为我们研究草药了,我们方才却还那样说他,也太不是人了。”
“各位不必自责,”余百岁摆摆手,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情,看那样子像是熬了一整夜,“服下药后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恢复,若还不能痊愈,大可再来找我。”
众人道了谢后,纷纷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
徐颂禾不晓得这次的药有没有问题,看见他们转身要走,急得正要开口,却听见身旁的人率先出声了。
“小公子,你还有事?”余百岁方才差点被一掌劈成两半,这会还心有余悸,问这话时语气并不太友善。
“我也生病了,能吃药吗?”祁无恙在对方略显怀疑的注视下笑了声,将双手枕到脑后倚着门框,“你的药连快死的病都能治,我的应该更不成问题了吧?”
余百岁脸色黑了黑,也不知道是不是遮住阳光的那一块阴影导致的。
还不等他回答,便听见那些对他满脸尊敬的镇民七嘴八舌地开口道∶“这位公子是新来的吧?余掌柜的药包治百病,你就放心吃吧!”
说罢,其中一人热情地凑上前去,将手中的药丸往他面前送。
“不可!”
余百岁抬起手,一道劲风紧随着劈下来,将那人手中的药丸硬生生刮到了地下。
气氛顿时凝固下来,众人齐刷刷看向他,有人瞪圆了眼说不出话,不敢相信平日里和蔼慈祥的掌柜能做出这样粗暴的动作。
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冲动,余百岁略显尴尬地咳嗽两声,道∶“我的意思是,这位公子应当先让我把把脉,乱吃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余掌柜,可您的药不是无所不能的吗?”徐颂禾眨了眨眼,惊讶道∶“方才这么多镇民过来,您也没问他们生的什么病,为何到祁公子这就需要把脉了?”
余百岁面不改色∶“我方才没问,是因为阿方已经同我说过了。”
“掌柜的,我什么时候……”
未待他说完,一记眼刀忽地剜过来,阿方怔了怔,赶紧闭嘴不说了。
“既然没什么事,诸位就先回去吧,”余百岁呵呵一笑,转身进了屋内,“这位生了病的小公子,还请随我来。”
祁无恙停在原地,朝他的背影瞥了几眼,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公子,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徐颂禾挨到他身旁,朝他眨了眨眼睛,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担心,还有我呢,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余百岁已经坐进躺椅里,拿了把扇子扇去额头上的汗,飘着雪的冬天此刻硬是给他扇出了夏天的感觉。
他放下扇子,朝门口的两人招了招手,话却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阿方,快去拿把椅子来,让我看看小公子生的什么病。”
阿方应了声好,两只手抓着椅子就要搬过来。
“不必了,”祁无恙淡淡开口,视线漫不经心地在屋内游走,触到各个角落里的灰尘时,眼里的嫌弃毫不掩饰∶“若不是你坐在这,我还以为这屋子已经十年没人住过了。”
“我们掌柜的一心研究草药,只想造福镇民,哪里有空打理屋子了?”阿方急着为他辩解∶“你这么闲,你来打扫啊。”
“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徐颂禾赶紧接话,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笑∶“余掌柜,您将我们从外面带回来,我都还没能好好感谢您呢,不如今日就让我二人来整理药铺,您好好歇着便好。”
余百岁几乎从没允许过外人单独待在药铺,他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那模样看上去像是有些难为情。
阿方看出他的为难,赶紧道∶“掌柜的药铺怎么能让外人随便碰?万一弄丢了什么东西,你们负的了责吗?”
“罢了罢了,”余百岁一挥手,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救人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不过既然二位执意要报答,那便随意吧。”
他说罢,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远,阿方见状立刻跟了上去,只剩一扇沾了灰尘的门扉摇摇晃晃。
他们走远后,徐颂禾才转过头,低声问道∶“公子,他方才给那些镇民的药丸,也不是真的药对不对?”
祁无恙“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手里拿着把扫帚,心不在焉地在地上来回摩擦,目光从头到尾把这间屋子扫了一遍,“阿方说的密室,会在这里吗?”
“我怎么知道?”祁无恙退到干净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你要干活的,和我没关系。”
“……”
她真心感到无语。
合着他刚才莫名其妙站那么远,就是不想扫地呗。
“我不这么说,哪有机会进来找密室?”徐颂禾扔下扫帚,道∶“你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我在门口放哨,你好好找找这屋里到底有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什么密室不密室的也都无所谓了。
她抱着兔子站到了半掩着的门边,一边无聊地替它顺毛,一边盯着门外的动静。
“小白呀小白,我们还真是有缘分,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也看见了一只和你长的很像的兔子,和你一样白……”
她说的是指刚穿进来时,在妖怪窝里的时候。
徐颂禾不想关注身后那人有没有什么进展,于是只好无聊地对着兔子自言自语打发时间。
直到视线中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她才不得不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扫把随便扫了几下,道∶“公子,你方才可有什么新发现?”
对上她满是期待的目光,祁无恙没有一丝歉疚地笑道∶“没有。”
“真是辛苦二位了。”余百岁走进屋来,深深吸了口气,角落里的灰尘已经消失了,果然还是得清扫一遍。
他转头,眉毛向上扬了几下,阿方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随后走进屋,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明明知道这人有问题,却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徐颂禾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道∶“药铺整理干净了,我们就先走了……”
蓦地,一声带着尖叫打断了她的话,只见阿方神色慌张地奔出来,看看他们,又看看余掌柜,最后才颤着声音道∶“不好了,掌柜的,方才分给镇民们剩下的药全都不见了。”
说罢,又抬起头看着他们∶除了您,“今日……今日只有他们两个进过药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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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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