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星星点点的光斑转着圈，四周打量的目光直白且浓烈。
尹潇抬眼看向易知砚，抿紧唇，艰难适应这个陌生的称呼。
对面的男生瞪圆眼睛，伸长脖子左看右看，几乎破音，“嫂子？！”
易知砚盯着他，不说话算是默认。
“呵呵呵呵。” 男生面色一变，冷不丁笑出声，“哦你就是他的结婚对象……我之前还想是哪家这么着急呢，没想到是个不认识的，年纪轻轻就想着攀高门了，诶你说句实话，想从我们宜智捞多少啊？”
尹潇拧眉怔住，一时间没理清楚他话里的逻辑。刚要开口，易知砚抬手揪住男生的衣领，手腕一拧，将人甩到她面前，冷声吐出两个字。
“道歉。”
男生挣扎着仰头，嘴角向下，一声不吭。
尹潇对上他不服气的眼神，心念微动，右手伸进小包夹层里，摸出一颗金粉包裹的巧克力。
“弟弟，喜欢吃这个吗？我送你两盒。”
男生挣开易知砚的束缚，愣了两秒，才拿起巧克力翻来覆去观察，歪起嘴角嗤笑。
“讨好我？”
他轻轻一抛，把巧克力丢回她怀里。
“用不着你送，这家刘经理是我好哥们，要不我送你？”
易知砚直直盯着人，往前一步。尹潇及时抬手挡住，轻轻摇头，不声不响地给他使眼色。
“不用，我也有认识的人。” 尹潇握紧巧克力，歪头看他，笑眯眯回，“钱总是我大姨。”
男生皱了皱眉，脸色渐渐发白，他沉默几秒，抬手捋了捋额前翘起的刘海，视线乱飘，埋头哼哼唧唧道，“对不起……”
尹潇安静地看他走开，懒得再去争辩，握了握手心的巧克力。心情阴转多云，她转头，认真研究几秒右边新上的一排气泡水，端起蓝紫混色那杯，故作潇洒地碰了下易知砚的香槟杯。
易知砚摊开手掌，大大方方勾起手指，轻碰一下她手背，带点若即若离的暖意。
他语调起伏不定，混入散漫的尾音，“我想吃巧克力。”
尹潇仰头质疑他，“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一个可以。”
“你刚也是这么说的。” 尹潇不客气地笑他，一边随手将巧克力递出去。
他剥开糖纸，由衷夸她，“你真厉害，一块巧克力就能治他。”
“很简单啊，在他引以为傲的领域打败他。” 她握紧拳头，用力砸向空气。
易知砚抬眼，恰好捕捉到她眼里闪过的狡黠，像沾了碎光的冰面，纯粹透亮。
“不过。” 她抬手挡在唇边，歪头笑，“我是在骗他。”
—
九点多，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易露站在门廊下，扶住墙，摇摇晃晃地挥手，叮嘱易知砚赶紧送尹潇回校。
刚上车，前排的司机向后递了个宝蓝色塑料袋，“易先生，您要的药膏。”
“谢谢。” 易知砚接过，原封不动地送到她手边，“给你的。”
“什么？” 尹潇拿出里面的方形药盒，翻到背面看说明书，“消肿退红、肌肤修复……给我这个干嘛？”
“之前看你手背红了，可能是我……太用力。” 他语速缓慢，“很抱歉。”
尹潇没理解，低头轻轻按压手背。摸到指骨，才依稀看出浅浅的红印，脑子里刷地弹出跟易知砚牵手的动态画面，瞬间明白。
“没事，一会就消了。” 她别扭地回他，手指蜷缩放在膝盖上，“我从小就这样，看起来吓人，其实没感觉。”
易知砚身形未动，语气轻飘飘，“我下次注意。”
尹潇抬眼看他。
他顿一秒，忽然接上，“我是说，如果下次还有类似牵手的需求，我轻点。”
“……哦。”
尹潇默默往窗边挪，拿起座椅上的牛角包靠枕垫到腰后，背对易知砚侧坐休息。
今天为了演戏，她精神紧绷好几个小时。本来不觉得多累，现在松懈下来，眼皮却像沾了胶水，控制不住地贴合。
脑子里像是坏掉的老电视闪现满屏雪花，意识一点点下坠。
滴……滴……
耳边的喇叭声和叫喊一刻不停歇，她被困在昏睡与清醒的边缘，完全睡不着。
车子停下，她敏锐地睁开眼睛，第一眼认出对面的luckin coffee。
这是东门。
她单手撑住扶手，塌下右边肩膀转身。
浅淡的木质香霎时灌入她的鼻间。
她瞳孔放大，动作僵住，怔怔地望向近在咫尺的脸。
车厢内光线偏暗，易知砚大半张脸掩在阴影处，眉眼深邃，骨相优越，衬出眼神里难以捉摸的一丝探寻。
她猛地仰头，散乱的发丝堪堪擦过脸颊。
“你看什么？”
易知砚抬手撑住靠背，似乎也被她的动静吓一跳，低声反问她，“你没睡啊？”
“没。”
尹潇捞起旁边的羊毛围巾，甩到肩上，右手绕到脖子后面，上下摸索流苏。
他抬手帮她放到肩上，松松散散地绕两圈，转身开车门，“对不起，我以为你睡着了，想叫你。”
一开门，潮湿寒冷的风直扑到脸上，横冲直撞，冻得她一哆嗦。
她囫囵揉一揉脸，推门下车，随口应道：“没事，我……”
话被风堵在嗓子眼，视线撞上正在东门口推搡的身影，尹潇忽然停下，她来不及思考，关上车门，提上包冲过去。
“蒋飞你给我松手！” 她将斜挎包甩到空中，奋力砸向男人脑门。
男人痛得嗷一声，捂住脑袋后退。
尹潇着急扭头，扶住摇摇欲坠的赵晓洵，“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赵晓洵眼角泛红，吸吸鼻子冲她摇头。
“卧槽又是你个丫头，你多管什么闲事，你……”
蒋飞直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油腻腻的手指几乎戳到她脸上，她仰头躲避。
易知砚那张冷脸忽然闯入视野，他走得很急，带过来一阵寒气。
他严严实实地挡在她面前，不客气地抬手。蒋飞被他推得踉跄，又骂骂咧咧地上前。
尹潇搂住赵晓洵的肩安抚，着急地望向东门保安室，准备叫人帮忙。侧后方却意外地冲出一个羊毛卷女生，挥拳砸在蒋飞脸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场面瞬间失控。蒋飞被压在地上揍得还不了手，周围的路人围过来劝架。
“别管。” 始终沉默的赵晓洵拉住她，咬牙骂，“脚踏两只船的渣男，活该！”
尹潇惊讶地盯着她几秒，第一次听她这么直接骂人，心里隐隐担忧。
“发生什么事了？他做什么……”
“没事。” 赵晓洵摇头，翻开手里的黑色钱包，小心翼翼地从夹层里摸出一个金色饰品，“这是你要找的吗？”
她点了点顶端，上面刻着姐姐的名字，YY，尹漪。
尹潇立刻反应过来，将薄薄的金锁片握在手心，舒出一口气，心里有块石头轻轻落地。
“去你的混蛋！” 赵晓洵将手举过头顶，像扔实心球一样将沉甸甸的钱包丢到蒋飞脚边，潇洒转身。
尹潇愣一秒，毫不犹豫跟上去。
“你等等。”
易知砚拉住她，语气严肃，语速比平常快了一倍，“你以后往上冲之前，能不能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像刚刚那样力量太悬殊的情况，你就别逞强了行吗？”
尹潇被他一连串话说懵了，理所当然反驳他，“可她是我舍友啊，我肯定要帮她。”
易知砚面无表情地看她，呼吸急促，像是生气又像是在酝酿下一段输出。
“所以你觉得刚刚一声不吭就跑没有问题吗？” 他显然不赞同她。
尹潇一秒没犹豫，“没有。”
缓了两秒理智回笼，偏向情感的天平慢慢摆正。
她揉揉快冻僵的手指，开口找补：“不行的话我会大叫求助的，我也不是傻子……”
“是，你聪明。” 易知砚不疾不徐地接话。
尹潇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刚要回击，脑海里飘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关心我啊？”
易知砚没看她，单手握拳抵了下眉间，恰好挡住脸上的神情。
“我是在分析利弊。”
—
回湖滨校区的路上，易知砚接到方羿文的电话。他一手握着颗金色星形巧克力，一手拿手机。
“老易你去哪了？这个点，不在宿舍也不在实验楼，真是百年难遇啊……”
他习惯了方羿文吊儿郎当的语气，不接话茬，平淡回他：“送人。”
“送谁？”
他轻轻剥开巧克力糖纸，托在手掌心，凝视几秒。
“家里人。”
挂断电话，车子拐进校门口的小路，靠边停下。
易知砚将巧克力放进嘴里，咔哒几声咬碎。
甜腻浓稠的感觉有些陌生，他低头，耐心把皱巴巴的金色糖纸扯平，叠成小块塞进口袋。
吃完巧克力，他下车往门口走，抬眼就看见易露叉着腰，站在路灯下看手机。
“小姑。” 易知砚出声叫她，“你怎么不回家？”
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故弄玄虚地笑出声，“我来抽查啊。”
“查什么？”
她笑而不语，拉住他手腕往前拽，把自己的手机放他手里。
“什么？” 易知砚完全不懂。
易露戳向手机屏幕，笑得眼睛都睁不开，“给潇潇打电话说你想她了。”
易知砚弯了弯手指，没动。
“立刻，马上！”易露板起张脸，脸颊泛起红晕，像是醉了可力气又不小，掰过他手腕强制拨出电话，“我想你了，四个字一个不准少！”
—
手机响铃时，尹潇刚洗完澡，正站在洗漱台前，抱着塑料盆洗加厚的羊绒毛衣。
手机在洗手台上持续震动，她手上沾满泡沫和白色绒毛，盯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迟疑几秒，看ip是安林，还是选择大声向赵晓洵求助。
“晓洵，能过来帮我拿下手机吗？我有个电话，不知道是谁。”
“来了。” 赵晓洵跑过来，手里攥着张和蒋飞的合照，已经剪了一半，随手放到洗手台上。
“免提就行。”
尹潇抬起手臂，头靠着肩膀撩开头发，又埋头把毛衣袖子按进水里，没太在意是谁的电话。
赵晓洵拿起尹潇的手机按免提，抬手递到她脸侧。
电话接通，对面没人说话，只有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许久，呼啸的风声才传过来两个字。
“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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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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