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入冥界后,就不是虚无缥缈的灵体了。从酆都入冥府,鬼魂会拥有身体。叶姮身为鬼魂的时候再度死去,她到了生命的尽头。五界当中,这个世界当中都不会再有叶姮。
人的一生和鬼的一世,她都过完了。
可惜到了最后,泥澄没有清醒。她什么都没有听到。未婚妻子藏于喉咙底下,又无比渴望宣之于口的爱意,她没能听到。
叶姮的身体被泥澄毫不费劲的撕扯开,一片模糊的血泊之中,泥澄一口一口吃掉了叶姮的身体。
回到这个时空,即墨初眼里有掩饰不住的落寞。那是对自己不熟悉的亲人的遗憾,和对阴泉之祸贻害的心痛。
冥界的六殿下,她往后或许不会是继承冥界权力的那个人。可身居高位者,不可不以黎民之命自约自束。
“殿主大人,自您上次出手杀死姑姑后,冥界时常便有怪事......据我所记,这些怪事寻不着源头,已经累计死去不下百人。”
仲长净蹙眉:“是因寻不着源头,就不会使人来一趟沉雾殿吗?”
即墨初低着头:“在五界看来,冥界一直都是灵异之地。您那时已在众人面前亲手收了阴气,不会有人再信。我父王一直畏惧五界其他主君,生怕让人觉得冥界有心攀附您,便从未想过要上沉雾山。”
便听仲长净轻笑一声,起身将元霜放在了床头。
伸手念诀后,元霜恢复人身。
床榻上的元霜被一层淡淡的光亮环绕,沉睡梦中。
仲长净坐在孟婆庄客房的床榻前。她忆起当时亲手杀死孟婆泥澄的场景。
那时她赶来见到的是泥澄一身血污,瞳仁乌黑,浑身显然都是阴邪之气环绕。只需要一眼,仲长净就能分辨出她是不是还有意识。未思考过,仲长净双指并起启出心剑“沉仪”站在泥澄面前。
泥澄的手里攥着一颗女人的头颅,深色的血液糊在那颗头颅的脸上,哪里还看得清楚原先的面容。
现在想来,那便是叶姮了。
仲长净的沉仪剑随着自身强大至极的魔气压制下去,术法的光波推开一浪又一浪。被侵蚀的泥澄不过支撑了片刻,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仲长净执剑落地,盯着泥澄,收起沉仪剑。
自魔晶中放出一脉牵引之力,仲长净伸手覆在泥澄头顶。白皙的手上血管微微的凸起,再抬头时,泥澄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冥界。
随着一声的嚎叫,仲长净掌心的阴邪之气散开,又聚拢,最后顺着她的手臂被收入魔晶当中。
阴邪之气入体,仲长净眼角随即变得猩红恐怖,唇色发紫。
人无完人,百密一疏。阴气食人后已有灵识,无人知晓。最后逃散的一缕阴气竟是附着在叶姮的头颅上。而彼时仲长净并无察觉。
“阴泉已经消失这么久了,这些阴气却还未被除尽......这样的日子何时能到头呢。”
仲长净轻动唇,说出个没有人愿意去相信的真相:“阴泉之祸,蔓延数千年。根本不会有休止。”
“什么?!”
仲长净道:“天地初生时便有阴泉。可那时的天地还只有神魔两族,两族之人心性纯净,五界也还没有地位之分,没有贵贱。日子久了,人、鬼、妖,一一应运而生。活得久了,就有遏止不住的**,阴泉吸收恶念而生,逐渐壮大。只要这天地间的**无休止,恶念无休止,阴泉就不会消失的。”
即墨初听得心惊肉跳。那么,阴泉没有消失的话,它现在在哪里呢?!
“至于阴泉在何处,本殿一样不知。”她消除和转化阴气那么多年,直到魔晶都已破损,阴泉的贻害还是没有除尽,已很能证明问题了。
她不言说,是不想引起五界的恐慌。
“还好,还好......”即墨初感叹道。
“还好什么?”仲长净好像是在低头看着元霜的睡颜,不晓得在想什么。
“还好当年有沉雾殿主姜芷,有尊主姜问,有您的两位母亲,有朱雀神君......而如今,还有您在,朱雀神君也还在。”
姜芷与姜问死去多年,她的母亲仲长欢与瀚玥早已不知所踪。
想到此处,仲长净眼里有些酸涩,是啊,她还有一个亲人,是母亲的妹妹,姨母仲长凝。
“你们该自己强大起来。”仲长净沉默一会儿,还是说道:“有一日,本殿也会死。”
即墨初愣着,一动不动。
沉雾殿主不是天生的异类吗?她会死吗?五界当中根本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一旦沉雾殿主身死,那么遗留下来的阴气,如何处置......五界早已经在她仲长净的庇护之下,活得安逸至极。还有时间追求权势地位,将五界的高低贵贱分的明明白白。这一切岂非可笑?
“六殿下可有些感触了么?”
即墨初这才想到要回话:“我......”
“你看向本殿的乾离时,眼里有嫉妒和不甘。她只是一只猫妖,性子纯净,你看得出来。”
脸色极为难看的即墨初一下便跪倒在地,求道:“殿主要发落我,我无话可说。您说得没错,我是有不纯之心。在路上的时候,元姑娘主动前来扶我,我却......求您不要因此迁怒冥界。”
仲长净:“迁怒冥界?”
即墨初的脸埋得更深,对着仲长净拜了一拜。
“不能先听本殿说完再磕头吗。”眼睛虽然看不到了,她也晓得即墨初会做什么。
都是小孩子罢了。
“啊?”即墨初抬头。
“本殿还没说完。你虽是对元霜有过不纯之心,可也无法磨灭你愿为冥界奉献之心。能选择留在沉雾殿,你与那些小孩不大一样。”仲长净慢道:“你来沉雾殿有目的不假,冥界多年未派人来过沉雾殿,本殿心有疑问,也有目的在。你我相似,可不计较。”
“那、那您的意思是......”
“还不算太笨。”仲长净偏头听,眼睛并不与其直视:“来日,你成了冥界之君,本殿要你不论何时,护她一护。”
往后会发生什么事,仲长净哪里能完全预料到呢。她又不是能预料到往后百年的姜问。能给元霜多寻一个去处,也好。
......
元霜醒来,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孟婆庄里跌跌撞撞的找了一圈,没找到一个人。
站在孟婆庄前,只瞧见孟婆庄的牌匾上全是沙尘。这里是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
按她所知,这里应当有个极其貌美的女子,唤作孟婆。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元霜转身,面前是寂静无声的八百里黄沙地。
“阿净呢?阿净......”
她记得在失去五感之前,她问了仲长净一些话,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元霜害怕极了,无助大喊:“阿净!阿净!——”
这地方,连回声都没有。
在一片死寂的荒芜之中,元霜脑子里声音重新出现。
“元霜,少费力气。你在结界之中。”
元霜慌张的反问:“你怎么又来了!?”
“你听我的,就能走出去。就可以去找仲长净了。”那声音自顾自的说,也不管元霜的反应:“抬手,按住心口妖丹的位置。闭目......”
元霜心里挣扎,却也难挡这话的诱惑力,顺从的颤抖的抬起了双指,按在了自己心口处。
妖丹里面牵引出的淡赤色气息,是栖旖香魂。
用仲长净的栖旖香魂去突破仲长净的结界,并不难。
“这是什么......”元霜不懂,一味的询问。
“是你殿主送你的礼物,你往后都可以这样将它用起来。”那声音告诉她:“仲长净在冥王宫中,突破结界后我会送你去那里。她如今看不见,你得帮她。”
一闪红光现,满目皆是黯淡。
再复明时,元霜果然已经在冥王宫中。
大殿之外,长阶九九。元霜抬头看,殿上牌匾大书冥王主殿四个大字。殿内似有人声,元霜赶紧便跑了上去。
她听出来,那是仲长净的声音!
殿门前一阵一阵的术法震荡让元霜差点儿就站不住脚。她迎着阵法的狂风,眯着眼睛往里面看。想要搜寻到仲长净的身影。
一番辛苦,她果真看到了仲长净站在阵法的正中心。那处狂风起势之处,阵法的中心。
仲长净感受到身后远处元霜的视线一般,偏头侧目,用耳朵仔细的听。
确定了是元霜,仲长净眉头紧紧皱起。她的动作还是太慢了,与她一起在阵法之中的另一人,是冥王即墨凛,即墨初的父亲。与冥王僵持确是毫无益处,她很早知道。
身旁的即墨初还在奋力维持身形,却是站在她父亲的身后,而非帮着仲长净。
即墨初大喊道:“求殿主,留我父王一条性命!求您了!”
仲长净偏头,被即墨初的动静吸引,从元霜那处收回注意力,负手凝起另一股气!
狂风转向,将仲长净的袍服衣角都吹拂起来。
即墨初眼见如此,痛哭倒下,嘶吼道:“沉雾殿主!您已经杀死我母妃和五位兄长了,就不能放过我的父王吗!!”
一夕之间,所有的亲人都一一死在自己面前,这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即墨初此刻无比的后悔。这沉雾殿主是她求着请到冥王宫的,这于她亲手杀死亲人们无益。
仲长净身上散着绯红,唇色紫黑,是阴气灌入魔晶之后的一副模样。她迎着冥王身前的短阶走上去,走到冥王主座之上。
再伸手,沉仪剑出现在她手掌之中。
泥澄身上逃出去的阴气壮大至此原因找到了。附身在冥王宫的主人们身上,自然是安全无比。
“不!!父王!——”
仲长净的长剑刺入即墨凛的心口,贯穿他的身体。瞬时间阵法将她与即墨凛包裹。仲长净第七次将阴气引入自己的魔晶当中。
即墨初怒目圆睁,崩溃至极:“父王......仲长净!你、你才是,你才是!”
吸收了七人身体中的阴气,仲长净此刻最是虚弱,也最是强大。她回身走向即墨初,轻声开口说话的力量都让即墨初感到不适。
“你分明很清楚,他们该死。”
即墨初捂住脑袋,痛苦的将头往地上撞:“不!不......那是我的母妃,我的兄长,我的父王啊......”
术法的影响力随着冥王的死去慢慢减弱,元霜跑进殿中,却站在不远处,看着仲长净。她亲眼看到仲长净杀了人,亲耳听到仲长净杀死了六殿下的母亲和五位兄长......
阿净她......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它们不是。”仲长净说罢,朝前走了两步。体内相互冲撞的阴气猖狂不已,数量太多了,她压制它们,不太容易。
仲长净轻咳一声,朝元霜伸手,唤道:“猫,过来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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