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王子的雕像耸立在城市中央。他有一对漂亮的蓝宝石眼睛,礼服的纽扣是金子做的,一颗大红宝石嵌在剑柄上,璀璨发光。
秋天凌晨,一只夜莺来到了这个城市,飞着飞着掉到了快乐王子的脚下。
因为伊琳娜笑得没力气飞了——快乐王子居然是只兔子。
兔子先生的雕塑挺得板正,湖蓝色宝石里的微光瞥了伊琳娜一眼:“亲爱的夜莺小姐,我是多么悲伤啊。从前我住在快乐宫里,不知道忧愁烦恼,现在我竖立在这座城市中央,看到人间的丑恶和穷苦,总是忍不住落泪。”
快乐王子说,他看到一个裁缝,骨瘦嶙峋,手上布满针眼,还在为一个宫女制作舞裙。裁缝的孩子正在发烧,嚷着要吃橙子,但是裁缝连给他治病的钱都没有,只能守在孩子身边继续干活。
王子让夜莺把他剑柄上的红宝石啄下来衔给裁缝,但是夜莺不肯,而且她不喜欢小孩子,他们经常丢石头打她。王子再三请求夜莺帮忙,夜莺生气了:“你不能这样当老好人,再说了,救得了一个,那一百个呢?我不干,你会死,我也会死的。”
“只要能给我身边的一两人带去快乐就很了不起啦,况且我会让你及时飞走的,谁又说我一定会被拆掉呢?”
夜莺不理他,白天到了,她需要先去美美睡一觉。
晚上,夜莺醒来,惊讶地发现快乐王子的脚下睡着一只燕子。剑柄上的红宝石不见了。
“是燕子帮我把宝石送给了裁缝。”
夜莺大怒,上前扑扇翅膀赶走了燕子,对快乐王子说:“好哇,我现在就在你头上搭个窝守着,警告你,不准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找别的什么破鸟!”
人们很快发现,快乐王子的王冠上多了一个小巢,一只夜莺会在夜里钻出来,绕着快乐王子仔细地飞几圈,再飞过城市觅食。
第一夜,夜莺飞过城市,看到一个住在顶楼的年轻人正埋头写一份文书,可是她实在太冷,炉子里没有生火的炭,又饿得头昏眼花,写不了一个字,急得直掉眼泪。
第二夜,夜莺看到广场上有个赤着脚卖火柴的小女孩,即使她努力劝说,也没有人停下买一份火柴,她冻得哆哆嗦嗦回到家,却还得挨父亲的一顿打。
第三夜,天上下起了雨。夜莺看到一对流浪的兄妹衣衫破烂,相拥在桥下避雨,但一辆金贵的马车向桥这边驶来,巡警发现了他们,把他们赶了出来,哥哥只好脱下衣服遮在妹妹头顶,两人匆忙往雨幕深处跑去。
伊琳娜想起,在第二杯茶的时候,自己也有一个哥哥,在天上突然大雨倾盆的时候脱下外衣,遮在自己头顶。
夜莺沉默地飞回快乐王子身边。
“兔子先生,一切会好起来吗?”
“夜莺小姐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但我会回答:会的。”
夜莺啄下快乐王子身上的宝石,在一个又一个夜里飞啊飞。
住在顶楼的年轻人吃上了晚餐,点起火炉烤暖,很快又继续奋笔疾书。卖火柴的小女孩收到爸爸买来的漂亮鞋子和袜子,穿上新衣服开心地转圈。流浪的兄妹被啤酒店老板收留,他们勤劳能干,很快拥有了一间能够遮风挡雨的温馨小屋。
冬天就要到了,城市里重新充满了迎接新年的欢乐气氛。
但快乐王子除外。他身上的宝石和金子早已不知去处,变成了灰暗难看的石像,城市规划局决定拆除他的雕像,在城市中心建立起新的CBD,带来更多机会和财富。
快乐王子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是夜莺为他带来这个消息。
“很好的,未来总要向新事物发展,人们总会记得我。”
“难道就没有两全的方法吗?”
“能得到好的方法,就已经不容易了,我不敢贪心。”
“如果这个世界的结局无法改变,那么我不如在与它同归于尽时,让它结束得更壮丽些。”
于是,寒冷而寂寞的月夜,夜莺衔来玫瑰树的枝桠,卡在快乐王子的王冠处,用最尖利的刺抵住心脏,开始唱起哀伤的歌。
城市里的人们纷纷打开窗户倾听,快乐王子空洞的双眼流下越来越多的眼泪。当夜莺的血终于流尽,雕塑里传来一声巨响,快乐王子的心裂成了两半,然后,四周再也没有声音。
东方吐白,人们从安宁的睡梦中醒来,来到广场上,发现快乐王子的雕像一夜间缠绕满了藤蔓,开出朵朵血一般鲜红的玫瑰。人们找来最好的画师将这幅美丽的景象画了下来,想象出各种美好的故事,成为童话,口口传唱。
新的商业中心建立起来,广场上再也看不出原来破败的样子。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快乐王子,在满树的玫瑰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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