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
有了感觉之后,她隐约感觉到有个人握着她的手,不敢松也不敢握紧。
是陈声吧。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挣扎着想要睁眼,结果把自己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成功,还把自己折腾得又睡着了。
再次清醒过来时,她觉得自己更有精神了些,没那么艰难地睁开了眼。
首先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然后……她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陈声。
短短时间他好像变了个样,眼底沾上了乌青,眼睛里也有血丝,好像没有一刻睡着了的样子。
很快,陈声注意到她醒过来,赶紧起身按了床边的铃声,没过一会就有医生和护士前来,查看了后,便用英文和陈声说了一大段话。
季芜刚醒,实在听得有些累,不过看着陈声脸上神情渐渐放松,她就知道是情况挺好的了。
这群人走了之后,陈声重新在床边坐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季芜抓紧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哑得不行:“你别担心……”
陈声的拇指轻轻抚过她手背,这会的嗓音听着似乎比季芜还更哑:“医生说没问题了。”
顿了顿,他又问:“想不想喝水?”
季芜点了点头,陈声便松开她的手起身去倒水。
她看着他背影,忽然瞥到他一直没露出来的另一只手上似乎缠了层白色纱布。
刚刚一直藏着,她没注意到,这会要不是得用上这只手,估计能一直藏。
而且就这会,还特意用身体挡着。
白色纱布只在眼前一晃而过。
季芜愣了下,在陈声端着水杯回来又把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藏到身后时,迟缓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你手受伤了?”
陈声一顿,坐回床边:“没有。”
季芜:“……我眼睛又没问题。”
陈声抿了下唇,说:“昨天在医院走廊不小心刮到墙上不平整的钉子了。”
季芜:“……”
这么瞎的话,骗谁呢?
她有些艰难地抬起手,说:“给我看看。”
陈声跟她对视了两秒,才缓缓把手伸出来,但只是轻轻把她的手压了下去,然后举起杯子和按着吸管,递到她嘴边:“先喝水。”
季芜只好先喝了几口,手刚要再抬起来时,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她偏过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这里的柳音和陈青远。
两人看到季芜时俱是愣了下。
柳音先是快步走了过来:“小芜,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难受吗?”
陈青远则是问陈声:“医生刚刚来看了吗?怎么说?”
经过了一番交谈,他们也放下了心来,季芜也明白了事情。
其实那人也不是专门奔着陈声去的,似乎是报复社会?又或是自己人生无望,总归当时他来到水果店前还随机刺了几个路人,把人拖进了无人经过的巷子,又把刀擦干净了,来到这里,看到水果店人多便又想动手。
当时想要再刺进季芜一寸时被陈声抓住了刀刃。
才幸好没伤到要害处。
然后对方很快就被追查至此的警察抓住了。
柳音得知后差点急晕过去,她心里忍不住想到季芜发过的那个“誓言”,心里害怕又担忧,赶紧催着陈青远加急办理来这里的签证,又在出发前去了趟寺庙。
赶到这里时,看见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季芜的陈声。
手上草草缠了个纱布,似乎是自己处理的。
柳音看过季芜的情况后,就赶紧带着陈声去处理伤口了。
原本他还不愿意去,说要看着季芜醒过来,一步也不能离开。
最后还是陈青远说小芜醒过来要是你手这样会担心的。
他这才从床边那把椅子上起来。
然后一直到刚刚,除非必要,他就一直坐在那里,眼睛时刻看着季芜。
睡也不睡。
柳音劝不过,干脆就随他去。
……
季芜说了一些话后,似乎有些累了,懒懒地朝陈声招了招手,陈声凑过去听她声音很轻地说话:“去睡觉。”
陈声:“我不困。”
季芜微微蹙起眉:“听话。”
陈声抿了下唇,点头:“好,我在沙发上睡,你等会有事叫我。”
一旁被忽视的柳音和陈青远:“……”
当我们不存在呢?
用得着叫你吗?
季芜瞥了眼一旁并不算宽大舒适的沙发,说:“去酒店睡。”
陈声这次很坚持,摇头道:“不行,我要在这儿陪着你。”
季芜想了想:“那你安心睡,陈叔柳姨还在。”
说完这些话后,季芜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季芜的恢复速度意外很快,而且被照顾得很好,出院时脸色看着比陈声更好。
躺在病床上说不动什么,回国被柳音强制要求回到那栋房子里时季芜扯着陈声和她一张床上躺下,盯着他睡觉,才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
这些日子他就没睡好过。
她知道。
虽然不可能后悔当时下意识作出的选择,反而觉得庆幸。
但她的确感觉到陈声似乎因为这件事更加害怕了,害怕看不到她,所以在医院时睡觉时每隔一会就要睁眼看看她,确认她安全后才会继续睡。
尽管其实柳音和陈青远始终轮流在看着她。
……
这样怎么能休息好呢?
甚至这会回到了家里,明明已经睡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却又不知怎么睁开眼看了会季芜,才重新闭上眼。
季芜十分心疼。
她请假在家,陈声也跟着请假陪她。
这样下去不行。
季芜只好就在几天后的一个午后打算和他谈谈心。
这会柳音和陈青远出门了。
季芜枕着靠枕坐在沙发上,拉过陈声的手,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单刀直入道:“你还是没休息好。”
陈声否认:“休息好了。”
季芜干脆说:“那你回实验室吧。”
陈声:“我不……”
季芜:“不是说休息好了?”
陈声想了想,说:“最近那边没什么事。”
落地窗外的午后阳光明媚得很,衬着生机盎然的绿叶,还有点缀在其中的一些紫薇花,犹为生动。
陈声的身后是这样的景色,眼神落在季芜身上,神情却是不安的。
尽管他尽力掩饰。
季芜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对不起。”
陈声一愣:“你……”
季芜轻声说:“让你担心了。”
陈声的眼眶瞬间红了。
医院里那段时间季芜没看见他哭过。
或许是他怕她多想所以忍着没哭,也或许是她睡着了没看见。
重逢以来季芜也没见他哭过。
最多就是红了眼睛。
可这会,眼泪像是决堤了一般。
怎么止都止不住。
季芜有些慌张地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却很快被打湿,泪水落入了手心里,滑得让人抓不住。
陈声忽地抓住她的手,低下头,泪水簌簌落下,声音轻而哽咽:
“我不要你这样……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是不是再晚一点,或者那个刀再……你有想过我怎么办吗?”
“没有你我怎么办……”
季芜一下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过了几秒,张了张口,也没发出声音。
陈声的眼泪仿佛流也流不干,他不愿意抬起头,季芜也看不到他,只能感受到手心里汩汩的泪水。
心疼得无以复加。
陈声:“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为了谁……我真的……没办法再……”
承受一次。
那样好像快要失去你的时刻。
再看到你脸色苍白近乎到透明,身上流着血的样子。
永远没办法。
季芜安静地任他把这些积藏在心底的情绪发泄完,才抬手抹过他眼角的泪,轻声道:“好。”
陈声渐渐平复下来,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在,看着十分委屈又可怜,却还在问她:“当时是不是很疼?”
当时陈声也问过许多遍,疼不疼,几乎每天都在问。
季芜也总是说不疼。
大概他也总是不信。
所以才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那她也会不厌其烦地答。
季芜很轻地弯了下唇:“其实真的没有很疼。”
“当下晕过去了没感觉,后来又反反复复地睡,等到再后来就更是还好了。”
她动了动手,抹过他脸侧的眼泪:“是真的,没骗你。”
良久,陈声才低低“嗯”了一声。
季芜:“你的手看着比我深。”
陈声摇头:“不会。”
季芜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笑了笑:“我呢,做这件事是下意识就做了,也没觉得不对,但看你这样,我很……心疼。”
“特别心疼。”
“所以我以后也会保护好自己,别哭,别担心……好不好?”
陈声看着她,听见这话不免怔了怔,片刻才道:“好。”
季芜:“你得好好的。”
陈声:“是我们都得好好的。”
季芜点点头,问:“以后能安心睡觉了吗?”
陈声也点了点头:“能。”
“真乖。”季芜一点一点把他的眼泪擦干净,又说:“不过还得今晚看看。”
“……”
陈声想了想,决定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季芜:“噢,那你努努力吧。”
陈声:“……”
季芜弯了下唇:“这么聪明,怎么连睡觉都学不会了呢。”
陈声看着她,忽然抬手轻轻抱住了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停了两秒,然后像小时候一样,来回晃她:“……哪有你这样的?你不能这样……”
季芜:“……”
怎么又撒娇了。
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唇角笑意扩大,会撒娇了。
挺好。
季芜:“不讲武德啊小朋友。”
陈声一顿:“哪有?”
“我最喜欢最心疼的人睡不好觉了怎么办?”季芜轻轻叹了口气,半真半假似的再次开口道:“那我只好整晚睁着眼睛盯他睡觉了。”
陈声:“……”
季芜瞥到安静下来的陈声,耳朵又红了。
她无声笑了笑。
半晌,陈声才声音十分小地应了一句:“我会睡好的。”
晚上几人从客厅上楼,准备睡觉。
陈声几乎是黏着季芜上楼的,柳音在二楼上三楼的台阶上转过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看见陈声这样,她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季芜瞥到一眼,但没问,直接进了门。
这个房间被布置成跟从前一样,无论是人还是什么,在这些瞬间里,都好像忽略了那几年断裂的时光,只有细水长流的情感。
房间门落了锁,季芜转过身,抬眼看陈声,笑着问:“你怎么连走也贴着我?”
陈声挑眉:“有什么问题吗?”
季芜提醒他:“这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爸妈还在呢。”
陈声也提醒她:“前几天你还当着他们的面把我拉进你房间,和你一起睡觉。”
季芜:“……我那是看你根本不好好睡觉。”
“所以没有什么问题。”陈声莫名得出了结论:“他们早就习惯了。”
季芜:“……”
她无言以对地摆了摆手,未关紧的窗户溜进来几缕微风,陈声在头顶的灯光映照下眼尾勾着浅浅的弧度,半垂着的眼底盛了一个她。
季芜看了一会儿,忽地微微仰头靠近他:“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陈声:“什么?”
季芜:“我们是不是忘记开空调了?”
陈声:“……”
季芜说话时呼吸会轻轻扫过他的下巴,仿佛落下一个个轻柔又若即若离的吻一般。
陈声虽然没说话,但表情一瞬间的变化明明白白近在咫尺地落入了季芜的眼中。
“我先去把窗户关上。”
她弯了弯唇,又忽地退了开来,转身往窗户方向走,很快被他拉着手臂轻轻扯了回来。
下一秒,轻柔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唇上。
陈声的声音仿佛浸染了许多委屈:“你就是故意的。”
季芜不置可否,只道:“你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让我望尘莫及。”
陈声:“……”
无话可说的话,只好用嘴堵人。
某个人深谙此理。
……
空调仍旧没被打开,季芜坐在窗边的桌子上,微微仰着下巴和陈声接吻,只有几缕风从窗外吹来,抒解了一点热意。
她腰后被塞了一个软枕,但陈声仍旧小心到过分,尽管她出院时就已经好了。
亲着亲着季芜就有些想笑,陈声很快感觉到,揉了揉她的后颈,轻轻松开她,但仍旧贴着唇,语气含糊道:“你不专心。”
季芜拍了拍他放在她腰侧,一点也不敢用力的手,好笑道:“我在想我这个腰虽然多灾多难,但得到你这么金贵的对待也……”
陈声忽然又凑过去亲了她一下,截住她话头:“不许乱说。”
“……”季芜愣了下,想着他这反应大概是因为那句“多灾多难”,忍不住啧了一声,有意纠正他这易碎的思想:“你怎么这么迷信?这不是说事实么?”
陈声:“那也不许。”
季芜:“……好好好,我不说了。”
不过过了一会,她还是没忍住:“但你能别这样吗……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难道你要明年才碰我?”
陈声:“……”
季芜跟他对视两秒,又解释道:“单纯的,碰。”
陈声忽地偏开头,轻笑出声。
睫毛向下落成一片阴影,衬着外头的月亮,好似折射出一道浅淡的光。
季芜缓缓移开目光,说:“我下午那会说的都白说了不是……”
陈声转过来,看着她:“不只让我好好睡觉吗?”
季芜:“……本质!”
本质不就是为了让他别对她那么敏感了吗?
现在在这跟她装不懂。
陈声笑着道:“我现在这是正常担心。”
季芜:“……”
陈声轻轻按了下她的腰,还是控制着力道:“你真不疼了?”
季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疼,非常疼……所以你别碰我了。”
陈声弯着唇:“你怎么翻脸不认人?”
季芜不理他,撑着他手臂想从桌上下去,下一秒又被陈声拉回来抱住,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总算缓缓收紧。
她正想开句玩笑,就听陈声忽然开口道:“我今天跟老何通了个电话。”
季芜一愣,反应了一下老何是谁,终于想起来是何映涛:“嗯?觉得不务正业,催你回去了?”
“……”
陈声默了默,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突然跟我说起当时聚餐为什么……撮合我们的事情。”
说到“撮合”这两个字时他明显有点别扭,声音都轻了不少,含糊得季芜差点没听清。
她笑了笑:“这还需要理由?”
陈声:“……别打岔。”
季芜:“噢。”
陈声:“他说是之前偶然看到了我手机里你的照片。”
季芜想了想,问:“现在能打岔么?”
陈声:“……说吧。”
季芜:“你手机里我那照片好看么?”
“他都认出你了,还能不好看么?”陈声轻轻笑着,顺着进了她耳朵里,有种过电的麻意。
季芜有点走神地想,这人真是……轻而易举让人心动。
下一秒他又听见陈声说:“除了这个,他说他之前在实验室楼下见过你。”
季芜先是一愣,随即又忽然沉默了下来。
陈声直起身,垂眼盯着她,仿佛望进她最深的眼底:“你来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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