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
卧室内床边的纱幔因为风的推攘已经遮住了半个窗户,算不上是清晨的阳光轻轻透过纱幔,投下金色光斑。
床上的女人安静地躺在那里,绸缎般的头发散开在枕头上。
床的一侧,一个男人趴在床边,头枕在手臂上,指尖触着被褥,睡得不像女人那样安稳。
伴随着门外一句呼喊,他彻底醒了。
陈河眯了眯眼,妄图抬起头来,彻夜的趴伏让他的脖子并不能如愿灵活转动。他缓慢地活动着,甩了甩手——手臂因为一晚的挤压,如今也是又麻又酸。
他注意到了明昭。
明昭似乎还在睡——她昨天睡着了?
陈河往她枕边挪了一步,近到手臂一伸就可以碰到明昭的脸。明昭安恬地睡着,皮肤洁白无暇,胸脯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陈河的视线落在明昭的脸上。
脸好小……自己的手掌都比她的脸大吧?
比比?
这想法算不上恶劣,陈河决定说做就做,他伸出手,往明昭的脸上探。
正当要出个结果的时候,女人的睫毛便如同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起来,男人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女人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做坏事被发现,炮烙似的收回了手,着急忙慌地站起身来。僵硬的四肢并不像他想象中听话,他踉跄地站起身,又东倒西歪撞倒了床头柜的玻璃杯。
蝴蝶扇动翅膀,天摇地晃。
杯子离开桌面,借了陈河的力,在空中划过完美的抛物线,然后砰然坠地。
玻璃碎裂声清脆,碎片四散飞溅,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光芒。
陈河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望向明昭,下意识开口想要解释:“我……”
“是谁在里面?”
门口传来沈秋的声音。
明昭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安静地望向陈河,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陈河暗骂了一声,绕过这堆碎片去开门。
“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房间里出来一个陈河,这属实是沈秋和Lucky没想到的。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是沈秋先开的口:“你怎么在这呆着,放着挺好的房间不住?”
沈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便要探头往屋里看去。
陈河眼疾手快地用身躯把门缝堵得严严实实,眯眼瞧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想换换环境,怎么了?”
沈秋向来不把这种威胁放在眼里,他拿自己的发誓,陈河绝对有鬼!
“你小子,还换换环境,你看我信吗?”话罢便伸手去拉门,还不忘记叫上Lucky,“你也帮忙,快点。”
Lucky自然知道谁是自己的金主,见状往后退了半步,摆了摆手表示不参与此次争斗。
平时看着沈秋力气不大,突然来这一下却是把门缝一下子霍出一个大口子,陈河立马往回推,沈秋却见机已经伸进来了半截手臂,脸挤在门缝间,也就看见了……
床上躺了个女人!
长头发的,但没看清长相。
陈河也不管沈秋会不会被门夹死了,一用力把他推了回去。
沈秋不可思议,他看了一眼陈河突兀的黑眼圈,又看了一眼陈河凌乱的头发,最后看了一眼陈河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换的衣服。
很快有了自己的结论。
他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陈河露出来的半截肩膀,什么也没说,脸上忽然露出那种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扯着Lucky下楼了。
陈河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也不清楚沈秋刚才到底看到多少。想必是没有看清的吧……如果看到是明昭,沈秋估计是笑不出来的。
于是他松了口气,把房门关上。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明昭的声音忽地从背后响起,把陈河吓了一跳,他转过身,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昭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明昭就这样静静站在他面前,仍旧是穿着昨日的浅色衣裳,只不过因为睡觉的关系,领口的衣襟微微散开着。
每当回答别人的疑问时,陈河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很多时候,言语表达出来的并不完全代表着对方的情绪。他看着眼睛的时候,至少能琢磨一些对方的思绪。
可当他看向明昭的时候,他却什么也看不懂了。
明昭的眼睛太干净,眼神清澈又透亮,让人想到高原的湖泊。
她的话可以代表很多意思。
单纯的疑问,或是质问,可能会有生气亦或者别的情绪。
陈河不敢多想明昭,也不敢多想自己。
这实在是不能再简单的提问,陈河却迟迟没给出回答,明昭没有催促,脸上甚至没有露出多的情绪,只是淡淡的。
“我……”陈河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明昭这时候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自己什么也没说吧。
明昭垂下眼睑,蝴蝶的翅膀缓缓落下。
“他们怕我,你觉得我是怪物,怕吓到他们。”明昭一字一字道。
陈河完全没想到这层,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无所谓。”明昭抢在他开口之前道,跨步越过他,右手也摁在了门把手上。
陈河转身手臂一撑,又把门合上了,高大的身躯笼在明昭身上,解释得语无伦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也不对,以前或许会这样想,但我今天没有这么想。”
明昭第一次来鸿鹄天的时候,不可否认,他内心会把明昭排外,因为明昭太特殊,他会担心她伤害沈秋和Lucky。可是!现在却不知道为何完全没了这种想法。
听到沈秋声音的那个瞬间,他第一反应是慌张,被撞破什么事情的慌张,他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去说昨晚的事情,但他偏偏遮掩了。
真实的原因他不想说,但明摆了这样说明昭又不信。
他深吸了口气,打开门,脸上有着就义的决然:“咱们现在就下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明昭没着急走,反倒是抱臂眯眼瞧他,面前的男人从脖子到耳根都是红的,像是一条烧熟的大虾。
奇怪,怎么有人耳垂能红成这样?
明昭抬手,不带丝毫避讳地,用指尖拨弄了一下男人的耳垂,充满挑逗的意味。
手指碰到耳垂的瞬间,陈河感到一阵小小的酥麻从耳尖传开,他深吸了口气,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明昭,哑声问她:“你什么意思?”
女人想了想,回答道:“觉得有趣。”
觉得红透的耳垂有趣,拨弄了一下,似乎更烫了。
话罢,明昭抽手,拉开门走了。
只剩下陈河一个人愣愣留在原地,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难兄难弟自古都有,此时诧异的还有沈秋,他本在小院竹椅上自顾自感叹人生无常,陈河偷偷摸摸搞大事,孩子终于成长诸多话语,全都被施施然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明昭堵在了心口。
明昭无视他石化的表情,走到他跟前,摘了一颗桌子上的葡萄放到嘴里。
明昭:“陈河让我来跟你们打个招呼。”
沈秋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吃葡萄的姿势很舒适,好像自然而然她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而且这个女人似乎还很高兴,反正不是第一次见面那样,不屑一顾,白眼待人。
闹鬼了。
可不是闹鬼吗!眼前这个不就是鬼吗!陈河不管管的吗!都把鬼带上床了!
搞了半天,房间里的女人是明昭?!
Lucky瞅了明昭一眼,满眼好奇。
Lucky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冤魂厉鬼,或是什么器灵,但从来没见过像明昭这样的。她身上的气告诉她是妖,但又没有平常人的生气,像是什么东西附身的。但活死人她也不是没见过,明昭动作自然,没有丝毫不适,那自然也不是活死人了。
似乎是察觉到Lucky的注视,明昭轻瞥了她一眼,懒懒道:“有吃的吗?”
“有有有,冰箱里还有面包和培根,可以做个三明治。”
Lucky起身往厨房走去,离开前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留在原地陷在震惊余韵中的沈秋。
这真的不怪沈秋,陈河和别人有了一夜情已经足够让他震惊,更何况那个人是明昭!她压根就不是人!
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沈秋抬头,看见陈河从了楼梯上走下来——肩膀上搭着一块毛巾,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完澡。
在陈河踏下最后一级楼梯时,沈秋一把把陈河拉倒了一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明昭睡了?”
陈河愣了一秒,严肃道:“你说什么呢,没有这回事。”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是她,她跟我们不一样,她不是人!”
陈河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明昭,好在距离似乎有点远,她似乎没有听见,仍旧是静静坐在那边,脸上没有别的表情。
“不是人又怎么样。”陈河蹙眉,莫名有些生气,“昨天没发生什么事情,她昨天睡觉,我在旁边等的时候睡着了,就这么简单。”
陈河甩开手,想走。
沈秋拉住他,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陈河愣住。
喜欢明昭?
他似乎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如果想一想呢。
这个答案对陈河来说并不难。如果在意是喜欢,想要亲近是喜欢,心疼是喜欢,冲动是喜欢,那他肯定是喜欢明昭。
想通了这件事,之前所有的古怪情绪都有了答案。
“可能是吧。”陈河自嘲地笑了笑。
陈河呼了口气:“但目前只是,我喜欢她而已。所以,我希望你,我最好的朋友,也可以把她当朋友。”
他不喜欢把自己的事情藏着掖着,这是藏不住的事情,如果今天沈秋不提,或许过了几天时机成熟,他也会主动开口和沈秋讲。
沈秋沉默。
“你们两个人怎么在那里站着?”Lucky端着三明治的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三明治好了,老板,你也没吃吧,我特地做了两份。”
陈河走过来,顺手把肩膀上的毛巾搁在椅背上。
明昭伸手去拿,优雅端庄地进食着。
“吃过?会吃?”陈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找了《早餐大全》来看,就知道了。“明昭如实道,“改天试试别的。”
想到明昭真的拿了一本《早餐大全》一页一页读,陈河就觉得好笑,他拖了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也伸手拿过三明治来吃,只不过就没有明昭吃得那么优雅了。
男人已经沐浴完有些时间了,但凑近仍旧能感受到阵阵的凉意。
他早上洗的是个冷水澡。
明昭每次从棺材里的水里跑出来,都是这种感觉。
陈河囫囵吃完一个三明治,拿了纸巾擦了擦手,转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昭答非所问:“人不都是洗热水澡的吗,你怎么洗冷水的?”
陈河承认,他被她问住了,可他应该怎么说,说自己因为刚刚她这样一个动作……
得了吧,他才不。
于是他道:“我喜欢。”
明昭点头,回答他前面的疑问:“现在就可以,你开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