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渐渐接近尾声，年味也浓了。A市虽然是窗口城市，但也有了红火喜庆的气氛，各个交通站点也逐渐出现提着大包小包年货回家过节的人们，神色虽然疲惫但心中怀揣着团圆的希冀，总归是兴奋满足的。
严钰和严萌也确实做到了她们所承诺的，在网络上澄清了一切。当然，两个女孩儿都不是傻的，没有将一切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只是说明了起因。至于之后那荒诞离奇的经过，就留给造谣者自己去愧疚了--如果他们还记得如何愧疚的话。
这场闹剧的帷幕在新冬的初雪下，落得皆大欢喜。
方存的生活渐趋平静，长久闲置的手机也终是可以用了。事情的热度退了下来，一点点掉出热榜，像极了众人住口后的讳莫如深。那些有胆量造谣的人，却少了低头致歉的勇气。
不过方存也并不在乎--反正可以继续去妹妹家蹭饭就够了。
大年二十八，方存拎着新春礼物叩开妹妹家的门。将侄女用一套新衣服和课外书哄得高兴后，方存便坐下来与妹妹聊着一年的得失经历。当然，日子是平淡的，最大的风浪在一年末尾的时候，也只剩下些笑料仅供消遣了。
临近傍晚，妹夫才回来--与自己妹妹一样，张朗也是医生，临近年关仍是不能放松。一家子人大半的医生，大年三十少有可以聚齐的时候，所以往往年后补家宴。被提前到二十八的这场聚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如此。
饭菜接二连三地上桌，热气往上蒸腾，氤氲出一派阖家团圆、欢声笑语的暖意。椅子吱呀呀拉开，四人落座，碰杯的清脆声响宣告聚餐开始。一家人说说笑笑，时不时还逗得小侄女炸毛，是真的温暖舒心。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风雨安然。
也许冬季的庆幸与感激，就在于此了。
除夕当晚，方存一人在家中看着春晚，吃一盘随便买的速冻饺子，有些孤单冷清呢。尤其是在这么一个闹哄哄的节日里。
要是有人约自己出去就好了。
方存这样想着，第一个浮现出的竟然是江枫的身影，随即又为自己荒诞的愿望苦笑了下。除夕夜自然是要陪在自己家人身边，哪会有人像自己这般冷清的。收回了想要拨电话的手，方存稍稍庆幸自己没有扫了别人团圆的兴致。又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时不时地往嘴里扒拉一个饺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荒唐想法被天上哪位神仙窥到了，反正江枫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了。
“在家吗？没打扰你的团圆饭吧？”
“没有。家里人不太在除夕聚餐，都忙。”
“那要不出来逛逛？中心广场听说有灯光展，估计挺热闹的。”
“行。广场见。”
听着那头喧闹的声音，估摸着江枫已经在广场等着了，方存于是挂了电话，拿了大衣就出门。
除夕夜的车流量也不少，大概都是年轻人出来闹的，倒也是春节新的气息。方存乘着出租车挪了半天，才终于到了广场附近，向司机提前道了新年快乐，还获赠了人家家里自制的小福囊一枚--算是意外之喜。新年嘛，就算是陌生人也会亲近些吧。
下车后向广场走，人群的喧闹和绚烂的灯光越来越清晰，方存掏出手机与江枫联系，那头让自己向东边的大舞台走，方存听着指引，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前行，终于走到舞台旁，却没看见等着的身影。正四处张望着，电话那头的人突然让自己向左看看。方存一偏头，随即会心地笑了。
也许是因为多去旅游的缘故，江枫身上总会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说不上多么优雅高贵，但在人群中一定是突出的。若硬要比喻，应该就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随风游历后，最终落在林荫中，身旁是厚重沧桑的林木，终身困于泥泞，惟有他潇洒飘逸，随处可往。
江枫握着手机，穿越层层人墙向着自己走来，嘴边还挂着些无奈的苦笑。方存有些怔住了，当舞台的光束四处散射，交叠在那人身上时，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泛了上来，而且比以往都要强烈，强烈到，几乎生出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终于走到近前，江枫放松地吁了口气，然后欣喜地笑了。
方存明白了。
被十多年岁月磨钝的记忆此刻又鲜活起来，方存终于想起，多年以前在异国他乡，自己曾在一个小小的咖啡馆里结识过一个男孩，他也是这般挂着无奈的苦笑，却在见到自己后面露欣喜。
方存想起了那人抱歉的笑容，礼貌的欠身，以及那句平静却坚定的誓愿--某一天，你一定会在语文课本上看到一本旅行日志。那一定是我写的。
“找到啦。”江枫边走来边笑着说。
“嗯，找到了。”
虽然隔了十多年，但终是找到了。
两人会面后便离开了拥挤的人潮，在广场外围缓缓走着，有些与凡尘隔绝的味道。方存急于验证自己刚涌现的猜想，便主动挑起话头：
“之前听你说，你去过德国？”
“刚认识的时候提过吧，怎么了？”
“康斯坦茨去过吗？”
“嗯，那里倒是适合度假，你也去过？”
“当时读博在那里进修过，还遇到了个怪有趣的男孩儿。”
江枫的脚步停住了，明白了方存想确认的是什么，便顺着他的话讲了下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是在咖啡馆里吧，那男孩是不是还给你看了自己写的游记？”
方存也停下，笑了，说：
“真是你啊。”
“不然呢？”
两人静默了一瞬，应该都是为着缘分的奇妙而感叹，尔后不约而同地大笑--原来是故人重逢，有趣得很呐。
“也亏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方存打趣。
“你不也一样。”
“我是最近才想起来，之前一点印象都没有。”方存坦白道。
“那我俩的记性都挺不错的嘛。”
“哈哈，”方存对友人的调侃报以轻笑，“不过话说回来，你除夕不用陪家里人吗？”
“你不也一样，还讲我，”江枫戏谑了句，“爸妈学小年轻旅行过年去了，也没什么人陪我过年。”
不愧是高知，老年生活都如此前卫。方存暗自感叹了句，才意识到江枫话里的其他信息--
“你……爱人呢？也不在？”
江枫有一次停了下来，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因为无奈还是别的什么：“不是不在，是本来就没有。”
“嗯？”还以为朋友中只有自己是老光棍儿呢。
“方教授，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
“我喜欢男人。”
远处的人群开始倒数新年的脚步，整齐喊出的数字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落在耳中，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嘈杂。广场中心的灯火时明时暗，照在脸上，也不足以看清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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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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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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