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寒风在废弃教堂的破洞间穿梭,呜咽如亡魂的恸哭。外界,“方舟”焚毁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而教堂内部,一种比寒风更刺骨的冰冷正在弥漫——那是触及世界本源真相后,所带来的巨大虚无与沉重。
从第七区核心数据库掠夺来的信息,如同一个庞大而黑暗的宇宙,被倾倒在“织网”面前。T(虚空低语)临时搭建的服务器阵列全功率运转,散热风扇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幽蓝的光芒将围坐在周围的众人脸庞映照得如同鬼魅。
O(锈水镇少年)的状态依旧让人担忧,他靠在残破的诵经台旁,脸色苍白如纸,太阳穴上贴着V(赵医生)用来舒缓神经的电极贴片。但他和T,此刻是唯一能撬开这真相之门的钥匙。
“防火墙结构……前所未见,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编程逻辑。” T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他的双眼紧盯着飞速滚动的数据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几乎化为幻影,“它更像是一种……活着的、具备自我意识的加密系统,在主动抵抗我们的进入。”
“能强行突破吗?” F(灰烬之狐)急躁地问,他受不了这种凝滞的气氛,指尖无意识地搓动着微小的火苗。
“强行突破的结果,很可能是数据链崩溃,或者触发更深层的逻辑炸弹,将所有信息湮灭。” T头也不抬地回答,“需要更精细的手段。O,我需要你的『记忆残像』,不是读取数据本身,是读取封装这些数据时,那些研究员的‘意图’和‘认知’。找到他们理解这套系统的心智模型!”
O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将手按在存储介质上,而是将『溯源力场』直接笼罩在T构建的、正在与加密系统对抗的数据接口上。这极其危险,相当于将他的意识直接暴露在狂暴的数字乱流边缘。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鼻血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中断。
“我看到了……恐惧……还有……一种宗教般的狂热……” O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梦呓,“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在研究……他们是在……考古……挖掘上一个纪元的……坟墓……”
他的话语让教堂内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
“坟墓……” V(赵医生)喃喃重复,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震惊。
突然,O猛地睁开眼,瞳孔中倒映着不属于此地的、古老而破碎的景象,他嘶哑地喊道:“钥匙……不是算法!是……是认知共鸣!他们用‘契约者’的遗物碎片作为解码的‘信物’!T,模拟‘契约者’的能量签名!频率在……在阿尔法-欧米伽波段重叠区!”
T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在光屏上划出残影。数据流的对抗模式瞬间改变,不再是硬碰硬的破解,而是散发出一种微弱、却带着亘古苍凉气息的能量波动。
如同水滴融入沙漠,又如同钥匙插入了尘封万年的锁孔。
那层坚固无比、活性十足的加密外壳,无声无息地……溶解了。
海量的、未经修饰的原始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充满了所有的显示界面。不再是冰冷的报告和图表,而是混杂着研究笔记、实验记录、能量图谱、乃至一些模糊不清、却带着强烈精神印记的……记忆碎片。
教堂内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风扇的轰鸣和数据流奔腾的细微声响。
真相,以一种远超所有人想象的、无比残酷和宏大的方式,展现在他们面前。
系统,并非无形规则。
它的核心,是一个被称为 “神骸” 的实体。
光屏上,浮现出一个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构造体影像。它并非单纯的物质,也非纯粹的能量,更像是由无数璀璨的、如同神经元网络般的光丝缠绕、凝结而成的巨大星云状聚合体,其规模或许堪比一颗小行星。在这些光丝之间,隐约可见无数破碎的、闪烁着微光的个体意识残骸,它们哀嚎着、低语着、永恒地挣扎着,共同构成了这个庞大而悲怆的“尸体”。
“‘契约者’……” O看着影像,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悯,“上一个纪元,走向终极的文明……他们并非毁灭于战争或灾难……他们试图……集体飞升……与宇宙法则融合,成为更高维度的存在……”
T调出了相关的文本记录,冰冷的文字叙述着那段被埋葬的历史:
“……契约者们燃烧了整个文明的灵魂,签署了最终的‘升华契约’,试图将种族的集体意志铸成不朽的神祇……他们失败了。并非完全失败,也并非成功。他们在临界点崩溃,个体的意识被撕裂、粉碎,却又因契约的力量无法彻底消散,最终……融合成了这个巨大的、痛苦的、半死不活的……遗骸集合体。”
“神骸”,即是上一个纪元所有“契约者”的集体坟墓,也是他们未竟梦想化作的、永恒痛苦的畸形产物。
那么,“游戏”是什么?
“‘神骸’在痛苦中维系着存在,但它是不完整的,是破碎的。” T继续解读着数据,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它本能地渴望‘修复’,渴望完成未竟的‘升华’。但它自身已失去创造力,只剩下基于契约逻辑的、冰冷的筛选机制。”
光屏上切换出浮游者与异能者的系统界面示意图,旁边标注着冰冷的注释:
浮游者: “神骸”筛选出的、具备高度精神潜力和生存韧性的个体,被视为潜在的“继任者”候选。月度指令与抹杀机制,是为了在极端环境下,逼迫候选者不断突破极限,进化自身的精神与力量,直至……有资格触碰“神骸”,甚至……取代它,成为新的核心意识,完成“契约者”未竟的飞升。
异能者:并非自然的觉醒。他们是“神骸”播撒的“种子”,是其力量微不足道的延伸。他们的存在,一方面是为浮游者提供“养料”(击杀异能者能略微提升浮游者的力量),另一方面是作为测试浮游者能力的“工具”和“磨刀石”。他们是系统维持运转的消耗品。
真相如同最寒冷的冰锥,刺穿了每个人的心脏。
他们所有的挣扎、杀戮、失去、痛苦……都只是一个巨大、濒死、疯狂的“尸体”,为了自我修复而设置的、一场残酷而荒谬的养蛊实验!
浮游者是被选中的蛊虫,在互相厮杀中变得更强,以期最终能反噬主人。
而异能者,包括那些为之奋斗、牺牲的管理局战士,都只是……饲料和道具。
“哈哈……哈哈哈……” F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一开始很低沉,随即变得越来越大,充满了癫狂和暴戾的怒意,“原来如此!我们他妈的都是在一个死人做的噩梦里打滚!好!很好!!”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碎石飞溅,拳头上渗出血迹,他却浑然不觉。
V颓然坐倒在地,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万能药剂……治愈……原来我一直在修补这个疯狂系统制造出来的伤口……而我本身,也是这系统的一部分……工具……” 他的信仰,他作为医者的立足点,在这一刻崩塌了。
A(夏月)和S(林晚秋)紧紧靠在一起,她们的脸色同样苍白。即便冷静如A,眼神中也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她们所有的隐匿、所有的杀戮,其根源竟是如此令人作呕。
O痛苦地抱住头,那些来自“神骸”和研究员记忆碎片中的痛苦与疯狂,正在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只有E(老人),在阴影中发出了悠长而沙哑的叹息,仿佛早已窥见了这绝望的真相。
云云静静地站在那里,从真相开始揭露到现在,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一尊冰封的雕像。但若有人能看透她冰冷的眼眸深处,会发现那里并非空洞,而是掀起了足以焚毁星辰的惊涛骇浪。
她想起了死去的妹妹晴晴,想起了那些在月度指令下仓皇奔逃、最终被自己或他人清除的“目标”,想起了“腐囊”那扭曲的融合,想起了雷克顿至死都坚信的“真理”……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神骸”这个终极真相串联了起来。
原来,她们追求的“复活”,在这个系统下,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奢望。因为系统的本质是筛选和消耗,是向着一个疯狂的“飞升”目标前进,它不需要,也不允许真正的“复活”,那会干扰筛选的纯粹性。
原来,她们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在为一个文明的尸体,表演一场血腥的选拔赛。
寂静持续了许久,直到F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毁灭的火焰,他死死盯着云云,声音如同砂石摩擦:
“云云!你都听到了!我们还等什么?!集结所有力量,找到这个狗屁‘神骸’,把它轰成最基本的粒子!终结这场该死的游戏!”
她的提议,充满了力量与决绝,是面对不公与压迫最直接的反抗。
V却挣扎着抬起头,反对道:“不!F,你冷静点!‘神骸’是上一个纪元文明的集体遗骸,它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知识和力量!毁灭它?我们能做到吗?就算做到了,失去了‘系统’的维持,这个残破的世界会立刻崩溃吗?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寻找控制它的方法,利用它的力量,重建秩序,甚至……找到真正复活的可能!” 他的眼中闪烁着学者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S和A对视一眼,没有立刻表态,但眼神中的倾向明显不同。S更倾向于V的谨慎,而A似乎对毁灭与否并不关心,她只在意如何生存下去。O依旧沉浸在痛苦中,无法思考。E的预言则充满了矛盾,无法提供明确方向。
分歧,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尖锐地摆在了台面上。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了云云身上。她是领袖,她的抉择,将决定“织网”未来的道路。
云云缓缓抬起眼睑,她的目光扫过激愤的F,看过犹疑的V,看过沉默的S和A,看过痛苦的O,最后,仿佛穿透了教堂的穹顶,直视着冥冥中那具巨大的、痛苦的“神骸”。
她没有回答F,也没有赞同V。
她的思考维度,似乎已经超越了简单的“毁灭”或是“控制”。
在极致的寂静中,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神骸……”
“……原来,我们一直在一个坟墓里,争夺着陪葬品的所有权。”
她没有说出她的决定。
但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比毁灭“神骸”或控制“神骸”更加冰冷、更加绝对、也更加孤独的意志,正在这位领袖的心中,悄然成型。
真相已然揭晓,舞台的幕布被彻底拉开,露出了后方那巨大而悲惨的背景。
而谢云云的下一幕,注定将不再是局限于舞台之上的表演。她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舞台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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