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你让他擦破一点皮。我亲手给迪兰·哈斯放血。”
蒋悍森的威胁，让洛逸飞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但是很快，便被更深的笑意替代，年轻的革命军首领以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说道：
“我当然知道小孟允在您心中的分量，但指挥官阁下，也请您不要低估我对迪兰的爱啊。”
“嗯。”
蒋悍森看着他，眼神如冰刃般锋利，“看来，你们革命军已经做好觉悟，要步索默家族的后尘了。”
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虽然这么说对兄弟们很抱歉。”
此时此刻，洛逸飞的眼神透着无与伦比的决绝，他说，“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迪兰活着’更重要。”
他的宣言如同一道惊雷，让迪兰·哈斯的眉头狠狠一抽。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这位向来优雅无比的金发男子，精致的面庞上露出了个一瞬即逝的如同失败者般自嘲的苦笑。
蒋悍森却不为所动，他以审视的目光看了洛逸飞两秒，给出一个尤为残酷的评价：“抱着这样的想法，你恐怕不配当革命军的领袖。”
“啊，怎么每个人都这么说……”
洛逸飞状似无奈地挠了挠头，眼神却倏然亮起，带有一丝玩味地看向蒋悍森，“如果换做是您呢？阁下。”
蒋悍森盯着他：“嗯？”
当然不是没听清楚他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洛逸飞执拗地看着这位联盟总指挥：“我是说，如果换做是您是我，您会怎么做？”
蒋悍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那个被“挟持”的人。
他那个桀骜不驯，难以捉摸，却偏偏在自己面前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恋人。
是他会爱到心痛，哪怕献上世间所有珍宝，投入自己此生所有热爱，也远远无法填补自己那颗永觉亏欠的心的存在。
当联盟总指挥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一瞬间，一个毫无悬念的答案浮出水面。
然后，蒋悍森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极度狠厉的，令人战栗的笑容：
“这个问题，我不能教你。”
洛逸飞沉默了两秒，突然偏头，压低声音对自己的死党说：“你老公真是滴水不漏。”
孟允面无表情：“不然呢？你以为他是谁？”
这么说着，他再次看向蒋悍森。
仅仅是一个眼神的交汇，已无声传递那个答案。
无须言明，他们自有默契。
“也是，毕竟指挥官阁下是干大事的人。”
洛逸飞再次把脸凑近孟允，不顾对方皱眉，手臂箍得更紧，看着蒋悍森，“那么，眼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是什么呢？”
不等蒋悍森开口，他自顾自地笑了：“毕竟说句心里话，我也舍不得让小孟允掉根头发。”
终于，蒋悍森眼睛危险地眯起，这是怒气值达到临界点的标志。
随着他的沉默，周遭空气也迈向更压抑的、更令人窒息的地步。
迪兰·哈迪的视线落在洛逸飞的后颈，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面上竭力维持着镇定。
“够了。”
看着这样的蒋悍森，孟允低声说，“别再惹他了……我现在真的很害怕。”
洛逸飞也小声回应道：“那你不帮我，我只能自己铤而走险啊。”
眼前这一幕让黛薇觉得十分诡异，实在无法理解人质和匪徒怎么会这么频繁地交头接耳。
再看蒋悍森的背影，光是想象这个男人此刻的神情，就足以让她胆战心惊了。
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低声问卢卡奥：“……迪兰·哈斯跟上将阁下到底有什么仇？”
卢卡奥脸上罕见地收起吊儿郎当，回答道：“没有他，蒋元帅和白鹭港的几万人就不会死。”
黛薇瞳孔骤缩。
就在这时，蒋悍森低沉的声音响起。
在场所有人共同听到他说了两个字：“可以。”
洛逸飞眼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但很快被他压住。
“我今天可以让迪兰·哈斯活着离开这里。”
蒋悍森清清楚楚地这么说。
听着这句话，迪兰那紧绷的表情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这么简单就……
“那么——”
洛逸飞死死盯着蒋悍森，生怕他下一刻会改变主意，“代价是什么？”
蒋悍森漠然的视线在洛逸飞和迪兰·哈斯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在洛逸飞脸上，给出了那个答案：
“你们两条命，今天放一条在这里。”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这个毫不意外的条件，让孟允抿紧了嘴唇，这次他没有再看蒋悍森，而是垂下了视线。
“可以不用选，那可太好了。”
洛逸飞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松，同时放开了他。
心中不祥预感骤然涌现，孟允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挚友。
洛逸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无比爽朗的笑容，仿佛一切问题已经迎刃而解，拨云见日，阳光明媚。
他就是用这样的笑容，将那冰冷的枪口，稳稳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孟允：“白痴你——”
“嘘，亲爱的。”
洛逸飞温柔地打断了他的话，而后调皮地眨了眨眼，轻声说，“永远爱你噢。”
——到了这一步，还要装模作样！
孟允狠狠瞪着他，眼角那抹刺眼的颜色已经悄然晕染开来。
“老大。”
卢卡奥双手插兜，苦笑着说，“夫人会哭的。”
蒋悍森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恋人那泫然欲泣的侧脸。
卢卡奥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他更是比谁都清楚。
——哭的话，我帮他擦干眼泪就好了。
这是蒋悍森此时此刻冷酷的决断。
迪兰·哈斯看着那把枪。
那把洛逸飞亲手交给他，又亲手从他指间拿走的枪。
他又看到洛逸飞正在朝孟允笑。
明明是每吐出一句话均是嘲讽的嘴，每看他一眼就是在算计他的眼睛，每笑一次就伴随无尽坏主意的脸。
就是这样一个他无数次想要彻底摆脱的人。
纠缠他，伤害他，囚禁他，却又拯救他，保护他……
甚至深爱着他？
这个背信弃义的他，这个不择手段的他，这个无可救药的他……
而就是这样的他，此时此刻唯一渴求的竟是对方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残忍的男人。
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也不肯施舍他一个回眸。
迪兰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为自己荒唐的期待感到好笑。
就在这时，洛逸飞回过头看向他。
洛逸飞愣住了。
那双他想私自珍藏的，如蓝宝石一般的湛蓝色眼眸，此时翻涌着他不曾见过的如惊涛骇浪的千般情绪。
那里面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一个无声的、绝望的、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乞求。
——不要离开我，可以吗？
太好了。
永远用优雅和疏离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迪兰·哈斯，终于因为他，彻底崩裂了完美的外壳。
我成功了。
那么洛逸飞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不可以。
“迪兰。”
洛逸飞勾起嘴角，对他露出一如既往戏谑而残忍到极点的笑容，然后干脆利落地拨开保险，“记住我那天晚上说过的话喔。”
——做了鬼，都会缠着你。
卢卡奥眨了眨眼。
黛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蒋悍森眼神始终冷酷无比。
孟允眼里出现此前从不在人前展露的惊慌：“不……”
迪兰以空白苍茫的表情看着他。
洛逸飞笑着注视着迪兰，像是要把他此时的表情带到另一个世界。
然后，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咔嗒。
没有震耳的枪响，只有一声清脆而荒谬的机括撞击声。
洛逸飞那赴死也带着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被彻彻底底的震惊所取代。
他猛地再次看向迪兰。
金发男子脸上，片刻前所有的脆弱与祈求已然悄无声息地……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对着洛逸飞，缓缓展露一个从容优雅、无懈可击的微笑，说出了那句话：“骗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完美无瑕。
如果忽略那颗正悄然滑过他脸颊的——晶莹剔透的泪珠。
洛逸飞张了张嘴。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让蒋悍森回过头，朝卢卡奥挑起了一边眉毛。
一个无声的质问。
“哦哦！”
早已通过视网膜扫描洞悉一切的人造人，毫无歉意地一摊手，“忘了汇报，那把枪是空的。”
处于宕机状态中的黛薇，默默抬头，对他投去一个致敬勇者般的复杂眼神。
宇宙第一少女偶像觉得自己好累，比连开二十场演唱会还累。
与此同时，洛逸飞盯着迪兰脸上那道残留的泪痕，足足愣了三秒。
然后低头，掂了掂手里那把空枪，又抬眼看了看一脸无语的孟允，最后把目光投向喜怒难辨的蒋悍森，扯出一个尴尬无比的笑容：
“哈……竟然没子弹。”
孟允叹了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的是他自己，然后，抬眼看向蒋悍森。
看着恋人因这场闹剧而显露疲惫的眼眸，蒋悍森思考了片刻。
随后，一个眼神交汇，无声的共识已然达成。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负责任，但我真的……”
洛逸飞解释的话才开了个头，孟允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挚友此时脸上的表情是极其罕见的严肃，对着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警告道：“这么爱是吧？那你最好保证——从今以后不要让我们再见到他！”
听到这话，洛逸飞脸上的狂喜还未成型，就被孟允狠狠一推。
“滚！”
洛逸飞踉跄着撞到迪兰怀里，下意识抓住迪兰的手腕，再抬头，看着孟允那双装满不甘与怒意的眼睛。
到了这一刻，他彻底反应过来这代表着什么，笑得无比灿烂，大声喊道：“谢谢指挥官！谢谢夫人！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像是多看他一眼都会跟他一样变成神经病，孟允霍然转身，快步走向蒋悍森。
蒋悍森站在那里，看着自家这位一肚子火却显得格外可爱的恋人，伸出了手。
走到蒋悍森面前的时候，孟允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刚握住蒋悍森的手，就被一个不容抗拒的力量拉入怀中。
蒋悍森收紧手臂，感受着怀里熟悉的体温与气息。
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果然只有这样紧拥入怀，才能确信他最珍贵的宝贝是真实存在的。
“吓坏了吧？”
蒋悍森低头，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调侃道，“以后少跟这种朋友玩。”
孟允抬头，无力地问道：“长官，心灵创伤也能算工伤吗？”
“当然算。”
深深看着恋人那张美貌绝伦的脸，联盟总指挥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回去我亲自给你做检查，最全面，最彻底的那种。”
黛薇在旁边看着这旁若无人的一幕，表情很复杂。
卢卡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一句完完全全起到反效果的安慰：“习惯就好。”
洛逸飞看着刚才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此时温顺地依偎在蒋悍森怀里的挚友，被这个极端反差逗得低笑了出声。
然后，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手腕上——那手正在微微颤抖着。
终于，他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金发男子。
“是不是该说明一下？”
洛逸飞笑眯眯地看进对方蓝色的眼睛，“我记得清清楚楚，亲自给你装满的子弹——它们去哪儿了？”
面对这个质问，迪兰平静地回望他，回望那双恢复如常的戏谑黑眸。
风过不留痕，就像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局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个男人，总是能轻易地将身上的所有沉重隐去，只留一片云淡风轻。
“对我来说，杀彼得·西蒙只有一次机会。”
迪兰垂下视线，看着那只紧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淡淡地说，“所以，一颗子弹就够了。”
洛逸飞眨了眨眼，目光描摹着迪兰低垂的眼睫，仔细看的话，那浓密的金色上，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痕迹。
“你救了我一命呢。”
洛逸飞一双眼睛盛满了浓浓的笑意，偏头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恭喜你，迪兰，现在……我归你了。”
然后，他清晰地看到，那浓密的金色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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