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恢复了一开始见面时的争锋相对,毫无信任可言。
不过也是,胁迫和被胁迫者之间,谈何信任?胁迫者一味地逼迫索取,只顾自己,被胁迫者厌烦至极,只想摆脱这个难缠且讨厌的人。
“投其所好。”李青池重复这个词,“裕林公馆的消息,传得可真快,一个设计公司的老板,消息比战链署的情报网还灵通?”他俯身,凑到温之予的耳边,但还保持了一点距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侧脸上,“还是说,有人特意把消息放出来,好让你,或者是你身后的人,能再次顺理成章地接近目标?”说完后,李青池片刻即离,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温之予直视他,嘴角带着笑意:“我接近谁了?从头到尾,我接近的人只有你。”
“确实只有我。”李青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只有我在地下车库刚好被你撞上,只有我刚好在你需要治疗信息素抵抗症时,被你用一段把柄胁迫住,只有我刚好在你对案件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时,被你追问看法?只有我刚好在被勒令停止调查,移交关键嫌疑人,自身难保的时候,你又刚好出现在战链署,带着花,试图接触另一个姓李的战链署高层?”
一连串的质问,在李青池高度警惕的滤镜下,被带上了不同的含义。
“那你去查,我要是和你说的事件有关,你把我关起来,随你怎么审。”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温之予的心脏砰砰跳动。
说完,他移开视线,猛地拉开玻璃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玫瑰扔进垃圾桶,他朝警卫室方向喊了句:“陈苓,走了。”
李青池站在原地,看着温之予的背影。
回到家之后,温之予躺在床上,思绪混乱,李青池对他的怀疑与质问好像还在耳朵边回响。
凭什么他要受到这样的猜忌?他不过想要活下去,用尽所有手段活下去而已。
虽然手段确实很恶劣……
“对。”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温之予自言自语般地说,“我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坏人,就是个为了活命去胁迫医生的烂人。”
他用力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努力压下心中那股委屈而且愤怒的酸涩感,“李青池怎么想,关我屁事,他最好恨死我,反正我只要他的信息素,只要他不让我疼死就行,我在他眼里早就是垃圾了,再烂一点也无所谓。”
对啊,他就当个被人讨厌,被人怀疑的胁迫者就好了。
当坏人还妄想得到别人的夸奖或者好评,那也太既要又要了。
他强迫自己把有关李青池的画面赶出脑海,特别是那张每次审视他的时候,冷漠倒极点的脸。
他温之予,一个被命运开了恶劣玩笑的beta,一个患上绝症的倒霉蛋,一个靠勒索才能续命的可怜虫,有什么资格去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有活下去才是唯一真理。
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后颈腺体状态不稳定,一瞬间,钻心的疼痛猛地从后颈蔓延至全身,触电一般,让他措手不及。
温之予瞬间蜷缩起来,冷汗浸透后背,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视线一片模糊,不是因为悲伤,纯粹是生理性泪失禁。
“讨厌……”他蜷缩在被子里,身体不受控地颤抖,痛苦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哭泣声在房间里荡开来,“李青池。”
在被子里喘息了很久,那股钻心的疼痛才逐渐褪去,他整个人脱离地躺在床上,恐惧,痛苦,委屈一起席卷而来,无力感瞬间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让他脸呼吸都困难。
像是溺水了。
好难受。
在水里扑腾的时候,李青池平静冰冷的警告声又开始在脑海里面重复播放——
“我们之间只有医患关系,而且是建立在胁迫基础上的交易关系。”
“记住这一点,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说多余的话,勒索治病已经够了。”
好。
温之予本来就是个坏人,只会威胁别人的,彻彻底底的坏人。
他在被子上蹭掉眼泪,接着拿起手机,疼痛感还没完全消散,手臂微微颤抖。
和往常一样,给李青池发信息。
因为他就是个坏人,不顾别人想法的、彻头彻尾的坏人。
——
李青池走进办公室,反手锁上门,外面的杂音顿时被隔绝,他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椅背上,接着看向坐在沙发上,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样李斯聿。
李斯聿开口问:“你刚才明明在战链署,为什么让我帮你应付那个设计师?”
“我刚才去和陈中校对接公务了。”李青池回答。
哦,可以理解。
李斯聿知道他哥一向最会权衡利弊轻重。和陈中校的任务更加重要,所以让他来应付这边的设计师。
不过,这么看来,这设计师还真是个小可怜,大冷天带着设计图纸来审批,为了讨好负责人,还特意买了花,没想到连人都没找对。
“任务怎么样了?”李青池跳过刚才的话题,询问公务。
提到正事,李斯聿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正色:“嫌疑人被三科带走之前,我按你的要求给他注射了记忆锚点。”
李青池询问细节:“注射过程顺利吗?嫌疑人的状态怎么样?”
“顺利的很。剂量刚刚好,锚点注射之后,嫌疑人的状态很平稳,脑电波显示注射锚点的区域活跃度升高了很多,锚点建立得很成功。”李斯聿一字不漏地汇报,随即他向后一倚,轻嗤一声,“三科那班人,领头的赵刚,态度强硬的很,就差没把赶紧灭口四个字写在脸上了。还有啊,他最后还好心转达了季鸣鹤的‘悬崖勒马’,这话肯定不是对我一个人说的,所以我来和你分享分享。”
李斯聿觉得可笑:“他这次的手未免伸的也太长了点,真当我们是瞎子?药物局那边扑得那么干净。”
李青池:“药物局那边盯死了吗?”
“嗯,二十四小时轮班,苍蝇飞进去都得登记。”李斯聿回答,接着他猜测,“那家伙在审讯室说的什么样本激活,你觉得他口中的‘他们’是谁?季鸣鹤这么紧张,难不成他也参与了?”
李青池开口打断他的猜测:“没得到证据之前,任何的猜测都是干扰,冯征国和他那个儿子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他背后还有人,盯紧他,一旦他有任何异常接触,不管对象是谁,立刻报给我,还有……”
他顿了顿,继续道:“想办法了解三科接手之后嫌疑人的情况。”
“明白。”李斯聿站起身,知道任务都交代完毕了,他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李青池,接着开门走出办公室。
交接完部分工作后,李青池再次收到了温之予的消息。
小鱼快快游:李医生,今天晚上来我家,给我治疗。
一如既往的命令句式。
显然没把他刚才的警告听进去。
不过这次是为了治疗才找他,而不是什么其他事情。
李青池在公务缠身时收到了这条消息,觉得有点烦,随手把手机叩在办公桌上。
但是对面那个讨厌的beta看起来没打算放过他,接连发来了好几条消息,一副不得回复不罢休的姿态。
李青池又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打下“不行”两个字。
对面仍然不依不饶。
小鱼快快游:“为什么不行?是有事吗?公事还是私事?战链署的任务还是医院的事情?
对面一连串追问了四个问题。李青池一边翻看桌上的研究资料,一边又不得不腾出空来回复。
李青池:战链署和医院都有事。
小鱼快快游:治疗的时候你也可以对接公务,治疗过程中会被信息素影响的人是我,你可以保持冷静。
小鱼快快游:李医生,你不会连这点专注力都没有吧?
看见这条信息,李青池又回想起了那天被针剂影响后失控的自己。把自己不可控的一面展示给对方无异于是给了对方一个嘲笑自己的机会。
李青池没有继续回复,因为他心中有预感,接下来不管他持怎样的反对意见,对方都会强制性要求他去进行这次治疗。
如他所料,温之予又发了一条消息,虽然是文字,但也可以看出其中不容反驳的肯定。
小鱼快快游:必须来哦,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我的病越早好,你就越早恢复自由。
此刻,温之予像是对赌游戏中手拿王牌的一方,胜券在握。
这个把柄对李青池个人来说没有达到可以豁出一切去保守的地步,可他不能只想自己,更要考虑到整个李家,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
从胁迫开始,他能做的,就只有乖乖服从对方的命令。
但现在他处于漩涡中心,温之予手中的把柄与战链署其他事物相比不值一提,在这个时间去找温之予,可能会引出更大的麻烦,战链署和温之予的胁迫,他只能顾及其一。
况且温之予现在来找他,要求他去治疗,无非是因为自己上午对他的态度让他作为发布命令的胁迫者感到被冒犯。
而他只是借治疗的幌子把自己叫到他家里去而已,之后再用手里的把柄,继续威胁自己做其他突破底线的事情,来满足他的奇怪心理而已。
在战链署和治疗之间,李青池选择前者,他给温之予发信息:“我三天前给你治疗过,按照信息素效力的持久度来说,这一周你都不会发病,所以今天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
小鱼快快游动:你判断失误了,我刚才已经有了发病的前兆,你要是不来,我晚上就死了,你不是想怀疑我吗,死了你还这么调查?
李青池看着屏幕上对方发来的信息,又是这种夸张的,带着威胁的控诉。
温之予的身体状态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上次治疗时的信息素效力是他亲自计算好的,足够维持七天,温之予绝不可能在今天发病。
除非他遭遇了极端的情绪刺激或者什么外力干扰。
上午他和那个讨厌的beta在战链署争锋相对的场面在脑子里面回放。
那个时候,温之予的强烈波动好像确实很大,这倒是有可能是引发对方腺体状态突然恶化的导火索。
看来温之予现在描述的痛苦是真实发生的,所以他才会来找自己,不是因为其他无聊至极的把戏。
李青池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服从对方的命令,温之予现在还不能死,他和这场事件有脱不开的联系,而且……剧烈的疼痛会摧毁人的理智,他需要确认对方的情况。
晚上他得去一趟温之予家里。
为了让时间利用最大化,李青池开始继续对接公务,想尽快完成工作。
研究病例,出具报告,中间还抽了个空把我温之予送来的设计图打了回去。最后他去了战链署实验室,拿了一颗强效止痛药和一管针剂。
他还在实验室里碰到了老师,两人聊了几句,耽误了点时间。
在他赶去温之予家的路上,又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温之予对刚才下达的强制性命令反悔了。
小鱼快快游:李医生,你今天晚上不用来我这,可以继续去对接工作。
看着突如其来,毫无前因后果的命令,李青池皱眉,他一手握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点击手机,直接拨出语音电话,温之予在线,很快就接通了。
“有理由吗?”李青池开口问。
“嗯?”对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过了两秒,反应过来,回答,“……哦,没事了,刚才我和你说的后颈又疼了好像是错觉,或者我自己缓缓就好了,你忙你的,不用特意跑一趟了。”他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轻松以及压不住的疲惫感,嗓子也有点沙哑。
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刚才发信息催促的人不是他。
急促的命令,和轻描淡写的反悔,都是温之予单方面下达,而他只能服从。
李青池扶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扣紧,他推开了重要公务,就因为这个反复无常的胁迫者一句快死了。
结果呢?
“温之予。”李青池无声息地吐出一口气,叫他的名字,“刚才是谁给我下达强制性命令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对你来说还真就只是个‘止痛药’?你现在是又有什么安排?找了那个小警员还是公司的同事?”
温之予懵着问:“什么小警员?”
“我以已经在去你家的路上了。”说完,李青池果断地挂了电话,没给对方再次开口的机会。
然后把刹车一脚踩到底,风驰电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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