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时代的“脆皮大学生”，江怜是在丧尸沉闷而持续不断的嘶吼声中，被腹中的饥饿感硬生生拽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冰冷的恐惧立刻攫紧了他，让他蜷缩在面包店布满灰尘的收银台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口袋里，两颗坚硬的晶核硌着他的腿侧——那是母亲最后塞给他，让他去买最爱的菠萝包的“钱”。如今，这小小的财富成了他与那个崩塌的安稳世界唯一的、冰冷的联系。
十七区的沦陷毫无预兆，快得像一场噩梦。
上一秒，他还在耐心等待面包店那位慈祥的店长奶奶端着新鲜出炉的菠萝包回来；下一秒，后厨就传来了令人头皮炸裂的、非人的嘶吼和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他惊恐地后退，想从玻璃橱窗寻求一丝安慰，看到的却是炼狱般的街景：那些曾为同类的“东西”，披着破烂的人皮，在弥漫着血腥与灰尘的空气中蹒跚、扑咬。
被撕裂的路人，即使肠穿肚烂，肢体残缺，也会在病毒扭曲的力量下，以诡异僵硬的姿态重新“站”起，加入那不断壮大的、吞噬生命的洪流。
天空不知何时已褪尽了晴朗的蓝色，被一层压抑的、死气沉沉的灰白雾气笼罩。
极目之处，一座模糊的尖塔轮廓在雾霭中若隐若现，仿佛某种不祥的纪念碑。
江怜困惑地眨了眨眼，记忆中的十七安全区外围，只有连绵的、被战火和病毒蹂躏得面目全非的废墟，哪来什么高塔？
没时间深究了！几只丧尸被面包店隐约的活人气息吸引，拖曳着脚步靠近橱窗。江怜心脏狂跳，几乎是本能地伏低身体，将自己完全隐藏在货架的阴影里，连指尖都在发抖。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死亡擦肩而过。
尽管这该死的末世已进入第三个年头，但他那身居高位的父母，在病毒爆发的第一时间就将他护送到了安全的十七区堡垒内。
他像温室里最娇贵的花，被隔绝在残酷的现实之外，十指不沾阳春水，连丧尸的恶臭都只在广播和报纸的渲染中“闻”过。
此刻，他所有的希望都系在裤袋里那个小小的通讯器上。
通讯器里杂音刺耳，断断续续传来激烈的枪声、爆炸的轰鸣、绝望的嘶吼，以及一个竭力保持镇定却难掩仓皇的男声：“坚持住！十七区的幸存者……再坚持三天！救援部队……三天后一定赶到！”
然而，三天过去了。救援部队没有等来，等来的只有饥饿、干渴，以及门外嗅到活人气息后愈发狂躁的拍击声。
江怜背靠着冰冷的收银台，手里死死攥着一根从柜底摸出来的、木柄都发潮了的扫帚。
后厨的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早在一周前，就将已变成丧尸的店长奶奶锁在了里面。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他看着那扇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橱窗玻璃在持续的撞击下，裂纹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交织，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啦”声。
这个该死的世界，连怪物都比迟到的救援更守时！
店里最后一点能入口的东西早已消耗殆尽。
饥饿感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胃壁，头晕目眩。淡粉色的唇瓣因缺水而干裂起皮，渗出血丝。视线开始模糊，黑暗的边缘一点点侵蚀视野。
要……死在这里了吗？
强烈的不甘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恐惧。江怜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支撑着虚软无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双手紧握着那根可笑的“武器”，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死白。扫帚尖颤抖地指向门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挡即将破门而入的死亡。
“咔——嚓——！”
玻璃碎裂的脆响如同丧钟敲响，却又荒诞地在江怜与安全的最后间隔结出了霜花一般的裂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街道上骤然响起如同滚雷般轰鸣的引擎咆哮！
紧接着是粗暴而精准的“砰！砰！砰！”数声枪响，霰弹独有的爆裂声撕裂了丧尸的嘶吼。随之而来的是令人作呕的、头颅炸开的闷响，以及晶核叮叮当当滚落在地的清脆声响。
“啧，运气不赖！就知道‘清理’十七区这鬼地方能捞到点油水！”
伴随着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粗犷嗓音，一辆沾满泥污和暗红血渍的重型军用摩托，碾过街面上腐烂的碎肉和散落的晶核，一个甩尾，稳稳停在面包店门旁。扬起的黄褐色尘埃尚未落定，一个高大得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已翻身下车。
来人穿着一身半旧的、沾满不明污渍的墨绿色军装，肩章磨损严重，但依旧能辨认出所属。
他动作迅捷如猎豹，抬手又是几枪，精准地点爆了围在面包店门口的最后几只丧尸的头颅。
□□口冒出的硝烟还未散尽，他已反手拔出腰侧一把泛着冰冷寒光的军用匕首，身影如鬼魅般闪动，刀光过处，几具侥幸躲过枪弹、试图扑上来的漏网之尸瞬间被削断了颈骨，污血喷溅。男人这才收刀入鞘，弯腰，开始面无表情地捡拾地上散落的能量晶核——这末世里最硬的通货。
江怜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死死盯着那个煞神般的男人，握着扫帚的手心全是冷汗，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巨大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向后挪了半步，靴底摩擦地面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谁？！”
男人的反应快得惊人！如同被触动的猛兽，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穿透弥漫的灰尘，精准地锁定了收银台后那个瑟缩的身影。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硝烟味和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冰冷压迫感，如同雄狮喉咙里滚动的低吼，瞬间让本就外强中干的江怜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江怜那张雌雄莫辨、带着些许婴儿肥的精致小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比橱窗外灰白的天色还要惨淡。
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紧紧抓着那根可笑的扫帚横在胸前，试图给自己一点可怜的勇气，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拔尖发颤，却依旧带着一丝被娇惯出来的、色厉内荏的倔强：“你……你别过来！我、我爸是十七区的书.记官！你杀了我……没、没好处的！”
男人闻言只是极轻微地挑了下那道刻着深色疤痕的浓眉。
他并未放下手中的枪支，但枪口微微下压，不再直指江怜。
那双经历过太多死亡和背叛、沉淀着灰烬与寒冰的眸子，此刻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在江怜身上扫过数遍。
专注于眼的强化异能的开启，江怜身上的所有讯息就这样浮现在他脑海里。
少年瞳孔清澈，没有感染者特有的浑浊或扩散迹象，虽然盛满惊恐，但焦点清晰。
皮肤虽然苍白如冷玉，但那是明显的惊吓和饥饿导致，并非死尸或感染者的青灰。
目之所及纤细的脖颈、从破损的裤脚露出的手腕、脚踝均无任何咬痕、抓伤或异常的溃烂。
甚至连一点新鲜的、可能被污染的擦伤都没有。只有衣服上沾了些灰尘和干涸的、不知是谁的暗色污渍。
即使是气息也是没有丧尸那种令人作呕的、深入骨髓的腐臭。只有长时间未清洁的汗味、灰尘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活人干净肌肤的、甚至有点甜腻的气息。
裴钦皱了皱眉，心想这小兔崽子怎么和女人一样，喷香水了吗?
但这些也足够裴钦定下结论，这小子是活人，未被感染，就一个被吓破胆、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裴钦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
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仿佛在嘲笑江怜那虚张声势的威胁和此刻狼狈的姿态。
他随手将几颗刚捡到的晶核揣进战术背心的口袋，另一只手则利落地扯开了自己军装外套的领口。
一枚边缘有些锈蚀、刻着“末等特种兵”字样的金属身份牌，在揭开外套之后赫然出现在他的胸前。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灰暗的光线下异常醒目，代表着政府军的身份和一种底层但不容置疑的暴力秩序。
“书记官的儿子？”裴钦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但那股择人而噬的杀意已经敛去，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和淡淡的疲惫，“省省力气吧，小少爷。十七区的书记官？现在这鬼地方，连耗子都比他说话管用。”
他向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浓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江怜，“老子是政府军‘末等特种兵’裴钦。奉命清理十七区残余威胁，顺便……捡点‘破烂’。”他刻意扫了一眼江怜紧握的扫帚和空空如也的货架，眼神里的戏谑不言而喻。
“末等特种兵”五个字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江怜混乱的大脑。他曾在安全区的广播和父母的只言片语中听过这个称谓，大概知道他们是政府豢养的、专门处理最危险任务的“鬣狗”和“清道夫”。
来自民间那些异能者，虽然地位不高，但确实是官方力量。
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那股强撑的力气瞬间泄去，江怜腿一软，整个人靠着收银台滑坐下去，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眼眶发酸，声音也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你……你是政府军的人？救援……救援部队呢？他，他们说三天之后就来接我...”
“三天？”裴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横跨浓眉的刀疤都显得更加狰狞了几分，“三天前老子就在二十区啃压缩饼干呢！也没见到什么人影。通讯？哼，早他妈被尸潮和那些病源派那些疯子掐断了！指望他们？不如指望你手里的扫帚能变成激光枪！”
他弯腰，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地一把将瘫软的江怜拎了起来，像拎起一只没什么分量的猫崽。
入手的感觉轻飘飘的，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细微颤抖和过分的瘦削。裴钦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更加不耐：“名字？”
“……江怜。”少年低着头，细弱蚊蝇地回答，任由对方拎着，不敢直视裴钦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江怜？”裴钦重复了一遍，舌尖似乎饶有兴味地品了品这两个字，目光在江怜那张即使沾了灰也难掩昳丽的脸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被浓重的不耐烦取代，“啧，真他妈麻烦！像个娘们似的名字，人也娇气得像朵一碰就碎的玻璃花！这破地方连口水都找不到了，你待着等死吗？”他毫不客气地数落着，手上却已经利落地将江怜半扶半拽地拖向门口那辆暗红色的重型机车。
“走！带你离开这鬼地方！”裴钦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动作麻利地跨上摩托，发动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再次撕裂死寂。
他侧头，对着还愣在原地、被震得有些发懵的江怜低吼道：“发什么呆？等着喂丧尸吗？上来！抱紧！摔下去老子可不负责给你收尸！”
江怜被那巨大的噪音和裴钦凶神恶煞的语气吓得一哆嗦，看着那辆沾满血污和泥土、散发着浓烈汽油味与硝烟味的钢铁猎豹，再看看裴钦宽阔得不像话的后背，犹豫和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离开这里？外面是更广阔、更危险的尸山血海……可是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裴钦显然没什么耐心等他做心理建设，见他磨蹭，大手一伸，直接抓住江怜纤细的手腕，粗暴地将他拽上了后座。
江怜惊呼一声，整个人扑在裴钦坚硬如铁的背上，撞得鼻子生疼，下意识地伸手紧紧环住了对方的腰——那腰身精壮结实，隔着粗糙的军装布料也能感受到下面蕴藏的可怕力量。
“抓稳了！掉下去可没第二回！”裴钦最后警告了一句，猛地拧动油门。
暗红色的机车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排气管喷出灼热的废气，车轮碾过地上散落的晶核和腐烂的肉块，溅起污秽的泥浆。
机车猛地窜出，强大的推背感让江怜惊呼着将脸死死埋在了裴钦宽阔的后背上，双手用尽全力抱紧，仿佛那是汪洋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引擎的怒吼声中，残破的十七区在颠簸的视野里飞速倒退，最终被漫天的黄沙与绝望的废墟彻底吞没。
前路是未知的荒野，身后是死寂的坟墓。江怜紧闭着眼，只感觉到凛冽的风刀子般刮过脸颊，以及身前这具高大身躯传来的、带着硝烟味的、滚烫而真实的温度。
朱波是全文存稿请放心观看，推荐搭配不死之身或者清醒梦bgm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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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七区居然还有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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