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盏灯支燃亮屋内陈设，圆月悬于窗中，明亮澄净。
绿盈艰难望这人，逆着月光，见着她莹白的肌肤，和发亮的紫眸。
浓烈的压迫感几乎淹没绿盈，颜绮要的不止是青鸟天生对凤凰的臣服，还要的是绿盈对她颜绮臣服。
——“你要死么？”
绿盈难以忍受地，从脊椎骨升上后颈，她哆嗦着，没了刚才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愿意，臣服，您。”
颜绮如何看不出青鸟只是同她虚与委蛇，但至少让她懂得，颜绮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她一字一句说的越是咬牙切齿，颜绮便越是满意。
颜绮在满月下显得邪气魅惑，不像心怀苍生的神女，更像把一切搅得团团乱的魔女。
她笑得目无章法：“真乖。”
颜绮在青鸟族呆了一月有余，她的气息太过特殊，那五个长老没多久就发现了她。
颜绮不慌张，甚至笑眯眯的成为了青鸟的座上宾。
何安在银狐族那边几次传信给她，颜绮嫌弃他没事找事，叫他好好修炼，不用担心她。
一个月的查探下来，颜绮已经明了青鸟族内形势。
孔雀族那边几次下场来挖人，无一不被族长挡回去。
更关键的一个原因是，他们青鸟族另外两位小少主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人间蒸发在世界上。
绿盈一直被她管束着，但力量还是莫名强大，不是修炼而来，是突兀的在某个时间段，一下子膨胀。
小纸人里面的灵力消失的无影无踪，颜绮想知道绿盈找族长发生了什么，也不得而知。
绿盈的宫苑按照她的喜好种了不少清荷，一日她坐在池边，掀起衣裙，玉足沉入水中轻轻晃荡，带起一阵阵涟漪。
绿盈站在她身后，早不知什么时候让族长下了看管颜绮的命令，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
实际上谁管谁还真不一定。
绿盈因为灵力过于饱和，显出半个真身。
耳尖挂着一条细而纤长的青羽，看上去和其他羽毛有所不同。
颜绮一转眼，目光被吸引，她问：“这根鸟语，是不是和其他羽毛不太一样？”
绿盈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主动摘下耳羽，双手递给颜绮，虚伪地弯着眼睛：“神女大人喜欢这个？”
她一清嗓子，解释：“这是青鸟一族身上最特殊的羽毛，握着羽毛想着心中最想见的人，它会把你的思量带过去。”
“和传音符差不多，但它更像一个信物，而且，一人一生只能有一次青羽传信。”
“神女可有思量的人？远隔千山万水，青羽都能送达的。”
颜绮垂眸听着，拾过来，放阳光下眯眼端详。
青羽中似乎有淡淡的灵力运转，阳光穿透它的筋络，是透亮的青色。
“思量的人？”
颜绮低声呢喃一句。
绿盈：“对，握上的一刻，想的是谁，它就会去哪里。”
颜绮指节泛白，掐着青羽的末端，在绿盈期待的视线下，她风轻云淡地把青羽扔进水里。
她冷漠地：“谁配让我思量？”
绿盈：“……”
她不禁有些失望，她可是听闻颜绮之前是有道侣的，在妖界没看见，她还想用自己的羽毛追查一下那个人是谁呢。
颜绮的软肋，可不好找。
然而她没失望多久，摘下青羽的那块耳后肌肤发热，绿盈一抬眼，顿了一下，揶揄：“神女，青羽飞走了。”
言下之意，青羽去找颜绮正在想的人了。
颜绮一低头，被她扔进水里的青羽散成点点流光，颜绮心中暗道不好，伸手去抓，青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泛起波澜的一点青光。
颜绮：“……”
她脸都黑了，一下从水池里出来，一个净身术把脚上的水花弄干净，心烦意乱地在回廊里穿梭。
绿盈得意紧跟她身后。
等今晚就回去，看看颜绮的道侣是何许人也。
颜绮心绪不佳，一路上都是冷脸看人。
有行礼的婢女只收到颜绮走过时，匆匆留下的旋风，和丝丝凉意。
一婢女忍不住地：“神女大人这是怎么了？好像要杀人一样。”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颜绮走到回廊底，是一座假山，前面植几颗挺拔的修竹，别有一番趣味。
绿盈不敢离她太近，唯恐被凤凰后裔散发的霜雪冰冻。
她见神女停下，静默良久，思索一刻，便踏出一步，嘴唇微启：“神女……”
假山顶端的石块倏然轰塌，细石四溅，假山上的小亭子也惨遭毒手，华美的亭台毁于一旦。
绿盈硬生生把伸出去的脚收回，“神女”后面的内容如鲠在喉，瞬间哑声。
绿盈：“……”
一根青羽罢了，值得那么生气？
颜绮又呆呆站了片刻，而后直接坐到回廊的勾阑上，目不转睛望着前方。
她识海中的神骨一念蠢蠢欲动，想去探知虞闲那边的情况。
小指上的红线震动半晌，还是渐渐安静下来。
颜绮阖眸，靠柱子，心道虞闲既然已经修了无情道，那会不会根本就收不到青羽？
绿盈在后面小心翼翼：“神女？可有烦心事？”
颜绮听见绿盈的声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知道和谁在强气。
这两日颜绮一直呆在宫苑中，少在其他人面前走动，也不搭理人。
族长寻了个机会，同颜绮商量把青鸟一族扶上上三妖族位，彼时颜绮没个正形，懒懒倚在美人榻上，闻言只是嗤笑一声。
她发现族长的修为起起伏伏上下不定，其他几位长老她也都一一见过。
五长老感慨：“自从绿盈上次来过后，就难见到了，那两位少主失踪，绿盈是我们青鸟族的希望。”
另几长老连连点头。
颜绮垂眸听着，许久才才喉中轻轻发出笑。
三日后，九命狸猫和魁熊族矛盾激发，因为青鸟少主失踪，原定和魁熊族的联姻也就此作罢。
孔雀一直派人拉拢藏璇花和怀鲸一族，好稳固其地位，效果不大。
又是半月，恨囚情传信，说是已经找到孔雀一族与魔神勾结的证据，同时，青鸟一族受孔雀驱使，围困颜绮。
一直将颜绮视为座上宾的青鸟一族，终于在妖界暴露的混乱中，释放出自己的恶意贪婪。
族长脸上的笑容已经扭曲，身周翻涌着蛮横失序的杀气浪潮。
“神女殿下，不会以为自己真能走出青鸟族吧？”
颜绮瘫腰慵懒陷在红纱帐中，闻声抬起一双酒气氤氲的眸，半眯着，顷刻才在一片雾茫茫中，认出来人。
塌边倒放几坛酒，屋中被醇厚香甜的酒味填充。
绿盈居族长左侧，又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许是没见过颜绮这般风姿的人宿醉，族长和其他三位长老，都很是惊楞，站在原地齐刷刷看她。
颜绮缓了片刻，脑子迟钝反应过来现状。
“啊，”被酒辣过的喉，比平日多了些娇媚，轻易让人卸下防备。
“打算动手了么？”
“咚”的一声，一颗保留几根青鸟青羽的头颅，忽然轱辘轱辘滚到桌角边停下。
颜绮和青鸟族长头点地的声音混一起，如料峭的春风，悬于天地山崖间，连路过的春风，都遍体生寒。
气氛静默一刻，也不知是谁先发出第一声惨叫，下一秒，利刃出鞘声接踵而来。
但是无一人敢上前。
颜绮竟然以化神之力，眨眼间瞬杀另一化神巅峰……
颜绮揉搓眼睛，随手束起墨发，从床榻上坐起，还蒙着水雾的凤眸下面，冷意频生。
她整理好，对一众敢怒不敢言的青鸟族人勾勾手指，挑衅地笑：“不小心杀掉一个，接下来，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个来？”
“哦，我先声明，化神之下，没资格做我对手，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们一起来。”
那一日，青鸟宫苑血流成河，枯骨十里，冲天的腥味飘到银狐族和孔雀族去。
孔雀派人来调查，却被守在青鸟族外围的恨囚情挡回去。
灵力结界裹住青鸟领地，任何人不得出入。
今朝抱剑而立，杀了一个又一个孔雀族人。
孔雀族修为强大的妖怒目而视：“恨囚情！你想对外族干政么？”
恨囚情睥睨，居高临下：“滚。”
青鸟领地内，颜绮借神翎之力，所有和魔神有关的青鸟，无一不在颜绮强大磅礴的凤凰威压下现出原形。
他们挣扎不得，最后在神翎的光芒下，化作血水。
青鸟族和孔雀狼狈为奸，早就受魔神蛊惑，上下皆用蛊虫修炼，先祖的传承早就被他们摒弃。
内里的弯弯绕绕颜绮懒得再去了解。
绿盈在几大长老死后，不受神翎影响，颜绮倒是意外。
血色吞没天空，隐隐灼出一个窟窿。
“哈哈哈哈，神女殿下，您到底是为我所用！”绿盈精神状态不佳，此刻癫狂和狠辣交融，她激动地颤抖脊骨，每一寸肌肤挣扎地长出青羽。
她的气息也陡然拔起，一下跳至化神巅峰。
颜绮手中握鞭，冷着眸时，也是妖冶不俗。
“你想要传承，就是为了这一刻。”
颜绮轻声笃定。
绿盈张开双臂，沉浸于丹田满溢的力量中。
她看着颜绮，想起前些日子被逼下跪臣服的狼狈，恶狠狠地：“对，我要凤凰骨，我要成为妖界最强！”
她不欲多言，长出利爪朝颜绮抓去。
颜绮便甩鞭应敌。
神翎只对被魔神蛊惑的修士起作用，绿盈居然从头到尾都没和魔神有牵扯，她不能如方才切白菜一样把人一个个杀掉。
绿盈和她长鞭碰撞的那一刻，异变突起。
绿盈惨叫一声，收回利爪捂住自己的耳朵，这一停手，便教颜绮将之甩飞。
渺小的身影砸穿重重宫苑的白墙，雕梁画栋的建筑倒塌，绿盈好不容易停下，又募地被耳边亮起的杀阵炸飞，吐出血和腐烂的内脏。
颜绮：“……？”
她蹙眉，心中不解。
直到杀阵现出原形，温和熟悉的灵力差点把绿盈炸成碎片。
霎时明白什么。
经过几次爆炸，绿盈破烂狼狈，利爪断裂，一点一点爬到颜绮面前，不甘又无可奈何：“我，我臣服……”
颜绮低眸，说不清那一秒她眸中的情绪，复杂的难以形容。
她半蹲下来，长鞭化蛇在她身上游走。
颜绮接近她的刹那，一直从她耳边溢出的灵力杀阵终于偃旗息鼓。
绿盈还没来得及喘出一口气，颜绮立于一片血色晕染的宫墙大苑中，语气微妙。
“你追踪了我……扔出去的青羽？”
绿盈：“……”
她已经不想再提。
青羽另一端的男人看似温和，其实无情冷漠，她的灵识才探出一个脑袋，就被他杀意无双的阵法伤了个彻底。
绿盈果断放弃去找颜绮的道侣。
那不是她的软肋，是她的杀器。
但是没想到，那个人居然可以反向追踪她，还在她拔下青羽的右耳上，埋下杀阵。
她挑起族长和三长老恩怨，吞噬五长老灵力，哄的二长老和四长老团团转，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迎来春天……
颜绮倏然成为她的下一轮寒冬。
无情道差点破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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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兰因絮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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