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操场附近,木析榆都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就跟着来了这个问题。
虽然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清晰认知,但中间的流程未免少了太多。
预想中的威逼利诱,心理博弈以及相互试探,木析榆是一个也没见着。
大街上拐流浪狗还得丢根火腿肠安抚一下。到他这,某人就这么自顾自往自己门口一杵,嘴巴张张合合再丢下一个铭牌,他这就算入狼窝了。
看着脖子上“临时入场证明”的蓝绳,木析榆怀疑人生到最后,只能勉强将问题归结到某人当时的眼神和语气上。
高高在上,理所当然。
不知道还以为木析榆给领导干了十来年的跟班——还是休息日一通电话就能从床上叫起来买早点,送到还会被挑三拣四的那种。
腹诽到一半,走在前面的人影忽然停下,木析榆反应慢了一步,差点直接撞上。
等反应过来,他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警戒线附近。
“不看路在想什么?”一眼看出这位临时工的心不在焉,昭皙眯起眼从上到下扫了木析榆一圈:“说来我听听。”
“没什么。”莫名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木析榆这才注意到周边除了他们两个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顿时有点惊讶:“就来了你一个人?”
没回答问题还有脸反问。
昭皙扯了下唇角,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十三区出了点事。你们校长不知道和气象局说了什么,火急火燎的就让我派人过来,用的理由是‘雾鬼恶意潜入学校,对全校师生安全产生严重威胁,疑似向人类公开挑衅’。”
说完,昭皙撩了下眼皮语带讥讽:“十三区的雾鬼都快拿人刷墙了,我实在好奇有防护罩的保护,还有异能者把守的学校区到底有多急。”
木析榆:“……”
木析榆真心实意:“哦,那老头也不算说错。确实没法指望警卫处,他们跑几步就喘,肚子快比孕妇大了”
闻言,昭皙笑得更冷了:“猜到了,所以我这不是亲自来了一趟。”
说完他瞥了眼木析榆:“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短暂的对视后,木析榆忽地垮了脸,装傻装的主打一个做作:“我有什么信心啊长官,你总不能指望一个拿玩具枪打气球的高手上了战场一枪一个哥斯拉吧?”
这话昭皙没接,但看着木析榆的表演面露嫌弃,疑似对他的比喻水平表示质疑。
可惜木析榆刚刚已经顺手把羞耻心丢掉了,目前刀枪不入,伸手就搭上昭皙的肩膀,苦兮兮的叹气,像根被生活磋磨的水灵灵大白萝卜:“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马上深入龙潭虎穴很害怕啊。宿舍里还有一个弱智发小等着我照顾晚年,要是我死了他连上街捡垃圾都不知道该翻哪个垃圾桶。”
昭皙:“……”
这下昭皙不嫌弃了,他双手抱臂,准备看看这个小白毛一个人能演出什么大戏。
可惜,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即将跑偏的氛围。
遗憾的轻啧一声,昭皙伸手抵住肩膀上蓬松的白毛,毫不客气地推开。
“我会记得给他申请低保的。”
昭皙拎起电话皮笑肉不笑:“至于你,放心,净场临时工也有保险。死了赠送焚烧服务和骨灰盒,你可以提前挑个款式。”
木析榆无语凝噎:“……你们还怪贴心的。”
“过奖。”
电话接起,里面传来一道少年音:“喂喂老大,你那边多久能结束?”
多久能结束?还没开始怎么结束。
然而这话昭皙没说,他瞥了眼身后的警戒线,面不改色:“快了。”
木析榆笑出了声。
电话另一头的少年明显没意识到人心险恶,闻言急切开口:“行,你快点啊老大,这里的情况我们做不了主。被困的人数初步估计有十来个,现有线索无法排查‘引线’,要是下次大雾还没破局事情就麻烦了。”
昭皙没有遮掩的意思,因此这段话清晰落入木析榆耳朵。
十几个人被困,引线还不明。如果拖到下次大雾,里面的人全都精神稳定还好,但只要有一个人崩溃,连锁反应会让雾鬼数量直线叠加。
正常雾鬼群的成活率和把这群人塞进大巴车丢下悬崖差不太多。
怪不得这么着急。
嗯了一声,昭皙却没有什么多余反应,只拉开警戒线示意木析榆跟上,朝电话那边有条不紊地吩咐:“让小唐先进去,外面的人把那个经理看住了。继续联系商场的总负责人,二十分钟,让他爬也从小情人的床上给我爬下来。”
最后一句话咬字咬昭皙的极重,颇有种做不到就把他剁了的既视感。
电话另一边明显也察觉到了自家老大的不爽,对这个死命令兴奋得摩拳擦掌:“是!”
将挂断的手机扔进口袋,昭皙远远看了眼校方为了做得真实而调过来的设备车,招呼木析榆往一侧的树林走。
鞋底踩上枯叶带起窸窸窣窣的声响,阳光被密集的树叶遮蔽大半,只有零星几束透过缝隙。
这里还残存着一些未能散去的湿气,阴冷又带着些说不清的压抑。
这片树林其实并不算是少有人光顾的位置,附近有不少桌椅造景和运动器械,夏天尤其受欢迎。
木析榆来的次数虽然少,可印象里可没这么古怪。
湿润的杂草扫过裤腿,他下意识低头,眼中却映出了粗壮树根下刚刚散去的雾白色。
“情况知道多少?”
昭皙的声音有些模糊,木析榆下意识抬头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半真半假:“只听过点传闻。”
说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听说有人死了。”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很短促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你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短短两次见面,木析榆已经习惯了这位昭老大的说话风格,现在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可谓适应力超群。
琢磨着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然而还没等木析榆准备再说几句胡话混淆视听,那人却停下了脚步。
见状,木析榆咽下没出口的话跟了上去,一眼就看到了草丛近乎诡异的“案发现场”。
说是案发现场,可这里根本没有“人”的踪影,更别说尸体。
但第一眼看过去的瞬间,木析榆却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血腥现场。
那是一个……被切割后吊起的影子。
莫名地,木析榆想起了夏天一些小店会用的珠帘。
一根根印着颜料的珠帘按照顺序悬挂在门边,就会组成一幅图案。
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像就和那些珠帘类似。
有什么东西把一个人完整地切割成了无数碎片。
然后再将这些缺口平整的碎片一个个挂上蛛丝一样纤细的线,按照切割之前的位置像拼图一样重新拼接摆放,将它们重新拼回一个完整的形象。
木析榆甚至能从碎块间刻意保持的规律间隙看见内部还未完全失去活性的肌肉纹理,浓稠的血迹从肉块的尖端滴落。
这个现场像疯狂艺术家的杰作,可当木析榆从第一眼的惊愕中回神,眼前却只剩下了被压塌的凌乱草坪以及一滩暗沉的血。
无论从哪个角度,木析榆都无法再次看见那个场景。
它像出现在潜意识里的一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从刚才起昭皙就在观察木析榆的表情,因此没错过他微皱的眉头。
“看到了什么?”昭皙的语调依然冷静,木析榆无法从里面听到任何提示。
但他很清楚一点,直到现在,昭皙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试探。
这种试探未必来源于怀疑,更多的反而是好奇和衡量。
衡量他这个人,也衡量他能带来什么。
因此和之前的插科打诨不同,这次木析榆没有试图完全否认。
后退半步揉了揉太阳穴,木析榆面露难色:“贵单位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吗?”
对于这种鬼话昭皙压根懒得回。
瞧着这人写满不耐烦的脸,木析榆非常会看眼色地说了重点:“好吧,我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被吊在半空。”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见昭皙没有打断的意思,才悠悠接道:“不过那个画面一闪而过,我没看清太多。”
他的表情非常坦然,也确信这句话从各种意义上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至于剩下的,木析榆比较期待发问者的反应。
然而昭皙却对此没有任何评价。
他似乎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得到答案后他从口袋拿出烟盒点燃一支烟,却没有送到嘴边。
木析榆早就发现这人的烟瘾其实并不大,一根烟有一大半是在自然燃烧,光闻味儿了。
只是不知道这属不属于吸二手烟。
散在空气里的味道寡淡却特殊的香气,木析榆其实猜到里面掺杂的东西会有些特殊作用,但具体是什么暂时无法探究。
不过……
木析榆抽了抽鼻子,随后很轻地皱了下眉。
他总觉得这味道有点说不上的熟悉,但细想又没了头绪。
将暂时没结果的想法丢到一边,木析榆注意到了昭皙抬脚走向染血杂草边的动作。
差不多能猜到接下来的流程,木析榆自知阻止没用也懒得阻止,非常想得开的站在原地没动。
只在燃烧的烟头即将按进干涸的血迹之前,后知后觉的唔了一声:“你还没告诉我这只雾鬼的情况。”
昭皙的动作一顿,木析榆清楚看到那人撩了下眼皮,居然还真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
木析榆相当恶趣味地眨着眼,顺势歪头:“长官?”
两双眼睛就这么在空中碰撞,一双故作无辜,一双略带戏谑。
短暂的沉默过后,昭皙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哦,来之前你们那个地中海校长托人给了我一沓资料来着。”
这个笑容非常和善,和善到木析榆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昭皙不紧不慢地补充:“但由于那堆东西又臭又长又没重点,还真假参半,我一个字都懒得看。”
木析榆:“……”
木析榆怀疑这人话里有坑,警惕地想拒绝进入这个话题。
然而已经晚了。
一枚U盘直接丢进了他的怀里。
昭皙随意却不容拒绝的声音紧随其后:“我很忙,所以以后看资料加总结就是你的活了,临时工。”
我很忙这三个字被咬得很重,这句话出口,昭皙脸上戏谑的笑容忽然变脸似的飞快减淡,最终浅棕色的眼睛只剩下最初的平静:“还有什么问题?”
还没入职就喜提长期任务的木析榆:“……没有了。”
满意的点了下头,昭皙手里的烟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的按了下去。
“没有了就出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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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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