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像是解脱的号角,又像是新一轮奔波的开始,周崎介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包,没有等任何人,径直走向校门,裴纬骁在后面紧赶慢赶才追上他。
“介…阿介,等等我!”裴纬骁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他刻意用了在父母面前才用的称呼,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亲昵。
周崎介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崎介的影子显得格外单薄孤寂。
“晚上想吃什么?我妈早上说晚上炖汤。”
裴纬骁努力找着话题,试图驱散两人之间沉闷的空气,“或者……我们出去吃?我知道新开了一家粤菜馆,很清淡……”
“都可以。”周崎介打断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回……家吃吧。”
“好,好,回家吃!”裴纬骁连忙点头,心里稍微松了一点。
肯回家就好。
推开家门,一股浓郁的、温暖的骨头汤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秋日的微凉和心底的几分沉重。
裴映棠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小骁,小介回来啦?快去洗手,汤马上就好。”
“阿姨。”周崎介低声打了个招呼,换好鞋,目光快速扫过客厅。
顾骁野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闻声抬起头,对他点了点头:“回来了。”
“嗯,叔叔。”周崎介应了一声,垂下眼,避开顾骁野沉稳的目光,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那间紧闭的次卧。
裴纬骁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放下书包,跟进厨房:“妈,我来帮忙。”
“不用不用,都弄好了。”裴映棠关了火,一边盛汤一边压低声音问,“小介……今天在学校怎么样?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
裴纬骁叹了口气:“就那样吧,话少,学习倒是一点没落下。严大锤今天又催竞赛报名了。”
“竞赛啊?好事啊!”裴映棠眼睛一亮,随即又担忧起来,“可他这身体……能撑得住吗?我看他胃口还是差得很。”
“我会看着他的。”裴纬骁语气坚定,但心里同样没底。
晚餐依旧丰盛,清炖的骨头汤飘着枸杞和玉米的甜香,清蒸鲈鱼鲜嫩可口,还有几碟清爽的时蔬。
裴映棠特意把鱼腹最嫩的那块肉夹到了周崎介碗里:“小介,多吃点鱼,补补脑子。”
周崎介看着碗里的鱼肉,胃部熟悉的、隐隐的抽痛感又泛了上来。
他拿起筷子,低声道:“谢谢阿姨。”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缓慢而机械,仿佛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他吃得很少,只喝了一小碗汤,吃了小半碗饭,鱼肉也只动了几筷子。
顾骁野放下筷子,状似随意地开口:“高三压力大是正常的,我当年考大学前,也焦虑得整晚睡不着觉,觉得天都要塌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稳。
“后来发现,再难的事情,一步步走,总能过去,重要的是别把自己逼得太狠,留点余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周崎介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顾骁野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死寂的心湖,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他感觉到一种关心,一种试图理解他压力的努力,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裴纬骁立刻接话:“就是就是!爸说得对!阿介,你听见没?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看你,吃得比柠檬还少!”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
柠檬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狗窝里抬起头,疑惑地“汪”了一声。
周崎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有回应裴纬骁的玩笑,只是默默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叔叔阿姨慢用。”
吃的比平时少多了。
看着他起身,裴映棠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地点点头:“好,好,吃饱了就行。”
她看着周崎介走向次卧的背影,眼神充满了忧虑。
夜深了。
窗外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气温骤降。
寒风裹挟着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
次卧里一片漆黑,周崎介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身体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胃部的隐痛从晚餐后就没有停止过,像有根冰冷的针在里面缓慢地搅动,头也昏沉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白天强行维持的“正常”面具早已卸下,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包裹着他。
那些纷乱的思绪:母亲的缺席、裴家父母温和却让他倍感压力的关怀、对裴纬骁的愧疚、严大锤关于竞赛的催促……
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啃噬着他的精力。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入睡,逃离这无休止的折磨,但身体内部的不适感越来越清晰。
胃部的抽痛开始加剧,从隐隐的钝痛变成了尖锐的绞痛,一阵强过一阵,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额发和后背的睡衣。
他咬紧牙关,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双手死死地抵住上腹部,试图用身体的蜷缩来对抗那撕裂般的疼痛。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紧咬的牙关中泄出。
好冷……
明明盖着被子,却感觉寒气从骨头缝里钻进来,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胃里的绞痛像有只冰冷的手在狠狠攥紧、撕扯。
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破碎而微弱,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剧痛和冰冷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将他拖向黑暗的深渊。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被寒冷的秋雨打落,坠入冰冷刺骨的泥泞之中,不断下沉……
“别……别走……”在意识彻底沉沦的边缘,一个模糊的、带着极度恐慌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与哀求。
主卧里,裴纬骁同样辗转难眠。
窗外的风雨声搅得他心烦意乱,心里总惦记着隔壁的周崎介,他想起周崎介晚餐时苍白的脸色和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想起他离开餐桌时那份浓重的疲惫感,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压抑、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穿透门板和雨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裴纬骁猛地坐起身,心脏骤停了一瞬那声音……
是周崎介!
他立刻翻身下床,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冲到次卧门口。
声音更清晰了,是极力忍耐却依旧泄露出的、因为剧痛而发出的抽气和闷哼,还有牙齿打颤的声音。
“介宝!”裴纬骁心脏狂跳,用力拍门,“介宝你怎么了?开门!快开门!”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更急促的、压抑的痛哼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裴纬骁急得额头冒汗,想起门锁着。
他立刻转身冲向父母的卧室,急促地敲门,声音都变了调:“爸!妈!快开门!阿介……阿介好像出事了!”
房门几乎立刻被拉开,裴映棠和顾骁野显然也没睡沉,脸上带着惊愕和瞬间清醒的凝重。
“怎么了小骁?”
“他……他在里面叫,好像很疼!”裴纬骁语无伦次,指着次卧,脸色煞白。
裴映棠脸色剧变,立刻快步走到次卧门口,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
痛苦的呻吟、牙齿打颤声、还有模糊不清的呓语。
她当机立断,语气急促而冷静:“像胃痉挛!可能还发烧了!小骁,快去拿备用钥匙!在电视柜左边抽屉!老顾,你去厨房倒杯温水!我去拿药和温度计!快!”
裴纬骁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去客厅翻找钥匙,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串,顾骁野也立刻转身去了厨房。
裴纬骁颤抖着手打开次卧的门锁,猛地推开门。
房间里只残留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周崎介从床上滚落下来,蜷缩在地板上,身体紧紧弓着。
他双手死死地按着上腹部,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不住地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睡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他紧咬着下唇,却依旧无法阻止痛苦的呻吟和牙齿打颤的声音溢出,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
“阿介!”裴纬骁冲过去,跪在地上,手无措地悬在空中,巨大的恐慌让他声音都在抖,“阿介!阿介你看看我!”
裴映棠也快步进来,手里拿着胃药、退烧药、温度计和一杯温水。
她看到周崎介的样子,心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快,小骁,扶他起来一点!地上太凉了!先量下体温!”
顾骁野端着温水也进来了,沉稳地蹲下身,将水杯递给裴纬骁,眉头紧锁地看着地上痛苦颤抖的少年。
裴纬骁小心地扶着周崎介的肩膀,让他稍微坐起来一点,靠在自己怀里。
周崎介疼得浑身脱力,意识模糊,几乎全靠裴纬骁支撑着。
他身体冰冷,却在裴纬骁触碰到他额头的瞬间,感觉到惊人的滚烫!
“好烫!”裴纬骁惊呼。
裴映棠立刻将体温计塞进周崎介腋下,动作迅速。
她倒出胃药和退烧药,递到周崎介唇边,声音带着强压的镇定和安抚:“小介,乖,把药吃了,吃了就不疼了,啊?”
周崎介疼得说不出话,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没有焦点。
他颤抖着张开嘴,就着裴映棠的手把药片含了进去。
顾骁野立刻把温水杯递到裴纬骁手里,裴纬骁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水,把药送下去。
周崎介靠在裴纬骁怀里,身体筛糠般抖着,无意识地往唯一的热源——裴纬骁的怀里缩,破碎的呓语带着哭腔,“别走……别……”
“不走!阿介,我不走!我在这儿!”
裴纬骁紧紧抱住他冰冷颤抖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声音哽咽,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从未见过周崎介如此脆弱无助的样子。
体温计“嘀”了一声。
裴映棠拿出来一看,脸色更加凝重:
“39度8!高烧!必须马上去医院!老顾,去开车!”
顾骁野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去拿车钥匙和外套。
裴映棠快速拿过一条厚毛毯,将瑟瑟发抖的周崎介严严实实地裹住。
裴纬骁想把他抱起来,但周崎介蜷缩得太紧,而且裴纬骁自己也因为恐慌和心疼而有些脱力。
“我来!”顾骁野沉稳的声音响起,他已经穿戴好,大步走过来。
他弯下腰,有力的手臂小心地穿过周崎介的膝弯和后背,稳稳地将裹在毛毯里、依旧在痛苦颤抖的少年打横抱了起来。
周崎介在突然的悬空感中发出一声微弱的惊喘,下意识地抓住了顾骁野胸前的衣服,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涣散的眼神里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和依赖。
“别怕,小介,我们去医院。”顾骁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他抱着周崎介,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
裴映棠迅速抓起包,裴纬骁胡乱套上外套和鞋子,紧紧跟在父亲身后。柠檬不安地跟到门口,被裴映棠轻声安抚了一句关在了门内。
深夜的朔野市,秋雨冰冷。
顾骁野将车开得又快又稳,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片迷蒙的水幕。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后座上,裴纬骁紧紧抱着裹在毛毯里的周崎介,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滚烫的体温。
周崎介蜷缩在裴纬骁怀里,意识昏沉,胃部的绞痛和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痛苦不堪。
他紧紧抓着裴纬骁胸前的衣服,额头抵着他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裴纬骁的皮肤上,破碎的呓语断断续续:“别走……阿骁……”
“我在!阿介我在!马上就到医院了!再坚持一下!”
裴纬骁一遍遍地在他耳边重复,声音沙哑,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点力量。
他看着周崎介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自责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他这么不舒服?为什么没有更强硬一点逼他吃饭休息?
副驾驶上的裴映棠不时回头,焦急地看着后座的情况,脸上写满了心疼和担忧。
车子终于冲破雨幕,停在了人民医院急诊科门口。
顾骁野迅速下车,拉开后车门,再次将周崎介抱了出来裴纬骁和裴映棠紧跟其后。
深夜的急诊大厅灯火通明,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显得有些嘈杂。
顾骁野抱着周崎介直奔分诊台,裴映棠语速飞快地向护士说明情况:“高烧39度8,可能是胃痉挛,疼痛剧烈,有胃病史!”
护士迅速测量了周崎介的生命体征,立刻安排进了急诊抢救室。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周崎介被安置在病床上,依旧蜷缩着,身体因疼痛和寒冷而颤抖。
医生询问病史,按压腹部检查,周崎介疼得闷哼出声,额头冷汗涔涔。
“急性胃炎引发痉挛,伴有高烧,需要立刻解痉止痛退烧,补液防止脱水。”
医生迅速做出判断,一边开医嘱一边对护士说,“先肌注解痉药,建立静脉通道补液,物理降温!”
护士动作麻利地操作着,冰冷的消毒棉球擦过皮肤,针头刺入血管的刺痛让周崎介身体猛地一颤,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瞬。
他茫然地睁开眼,涣散的目光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最后落在床边满脸焦急的裴纬骁、裴映棠和顾骁野身上。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想挣扎,但身体虚弱无力,胃部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小介,别怕,打针退烧就不疼了。”裴映棠立刻俯身,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去他额头和颈间的冷汗,动作温柔而小心,避开了他可能敏感的区域,声音带着一种母性的安抚力量,“医生在帮你,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或许是裴映棠温柔的声音和动作,周崎介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他不再挣扎,只是闭上眼睛,眉头紧锁,承受着身体内部的痛苦。
解痉针的药效渐渐起了作用,胃部那撕裂般的绞痛终于有所缓解,变成了沉重的钝痛。
但高烧带来的眩晕和寒冷感依旧强烈,护士挂上了点滴,冰冷的药液顺着血管流入身体。
裴映棠一直守在床边,不停地用温水浸湿毛巾,拧干,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周崎介滚烫的额头、脖颈、手臂,帮他物理降温。
她专注而耐心,仿佛在照顾自己生病的孩子。
顾骁野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沉默地看着,眉头紧锁,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和心疼。
他偶尔出去接个电话,处理因深夜离家的突发情况,但很快又回来,安静地守在一边。
裴纬骁则紧紧握着周崎介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他的手心全是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崎介苍白痛苦的脸,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每当周崎介因为不适而微微蹙眉或轻哼,他的心就跟着揪紧一次。
时间在冰冷的药液滴答声和裴映棠轻柔的擦拭动作中缓慢流逝,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但寒意依旧。
后半夜,在药物和物理降温的双重作用下,周崎介的体温终于开始缓慢下降,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
他不再呓语,呼吸变得稍微平稳绵长,似乎是累极了,在疼痛缓解后陷入了昏睡,只是眉头依旧微蹙,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挥之不去的脆弱感。
看着周崎介终于安稳睡去,裴映棠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顾骁野无声地递给她一瓶水。
裴纬骁依旧握着周崎介的手,不敢松开,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他看着周崎介沉睡中依旧不安稳的睡颜,看着他手背上扎着的留置针,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巨大的后怕和心疼再次涌上心头,眼圈忍不住红了。
“爸,妈……”他声音哽咽,“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我应该逼他吃饭休息的……”
“不怪你,小骁。”裴映棠摇摇头,声音带着疲惫却坚定,“小介那性子,他不想说,你逼他也没用,是我们……回来得太突然了,可能给了他太大压力。”
她看着病床上沉睡的周崎介,眼神复杂而温柔。
之前负责的医生拿着几张检查报告单走了过来,神情严肃。
“顾先生,裴女士,”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病床上昏睡的周崎介身上,压低了声音。
“孩子的急性症状暂时控制住了,但情况不容乐观。结合他之前的病史和这次的情况,我必须跟你们严肃谈谈。”
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从检查结果看,他长期处于严重的营养不良状态,胃黏膜损伤很严重,慢性胃炎是肯定的,这次着凉是诱因,但根本原因是他身体底子太差了,免疫力低下,不堪一击。”
医生语气沉重,“而且,根据他之前的病历和你们描述的长期情绪低落、失眠、食欲不振等情况……我认为他很可能存在中度的抑郁状态。”
裴映棠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
顾骁野的脸色更加凝重,裴纬骁握着周崎介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身体的疾病我们可以用药控制,但心理和营养的问题必须系统解决。”
医生看着他们,语重心长,“高三压力大,我们都理解,但以他目前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就像一个绷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彻底断裂,这次是急性胃炎,下次呢?如果继续这样透支下去,后果会非常严重,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身体损伤,甚至……”
医生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急诊室冰冷的灯光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裴映棠看着病床上周崎介苍白脆弱的睡颜,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
顾骁野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妻子的肩膀,给她无声的支持,他的眼神锐利而沉重,显然在思考着什么。
裴纬骁则死死地盯着周崎介沉睡的脸,医生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绷到极限的弦”、“不可逆的损伤”……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席卷了他,他不敢想象,如果今晚他没有听到那痛苦的呻吟……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周崎介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高烧似乎退下去一些,眼神虽然依旧疲惫虚弱,但有了几分清明。
他似乎用了点时间才聚焦视线,看清了围在床边、神色凝重而疲惫的三个人。
裴映棠通红的眼眶,顾骁野紧锁的眉头,裴纬骁苍白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恐惧……
还有这陌生的、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手背上冰凉的留置针,昏迷前的记忆碎片般涌回脑海——
撕裂的胃痛、刺骨的寒冷、模糊的呓语、裴纬骁焦急的呼唤、裴映棠温柔的擦拭、顾骁野沉稳的怀抱……
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他看着眼前为他彻夜守候、疲惫不堪的三人,看着裴映棠来不及擦去的眼泪,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
“……对不起。”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真诚: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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