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远看完比武之后才回到新房。
朱蕴静静地坐着,头上蒙着红色的轻纱。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这一路和楚颜在一起,楚颜一直寸步不离地护着她。她们无拘无束地聊天,认认真真地学习赤海国的语言,甚至比在“长风”号、“暖庐”和“忆园”之时更放松。
可能是因为没有了情感上的羁绊吧,彼此都把对方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她感觉到了楚颜对她的深深的愧疚,反而一直让楚颜不要介意,放松下来。
她想,像自己这样的身份,本来就是身不由己的吧。能够大胆追随楚颜这么久,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并不知道,其实她只是把这一份感情锁了起来,锁在内心很深很深的地方,连自己都不怎么去涉足,或者是回避再去想了。
她也不知道,其实楚颜、楚望和无家,在心里都锁了一份深深的情感。
她从小在王府长大,有足够的见识和胆略,所以她并不害怕和亲。她觉得自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闯出自己的世界。
人生的有些部分是无可奈何的,那就接受;有些部分是可以改变的,那就去改变。尽力了,然后接受一切。
她在出发前已经大致了解了赤海国的状况,甚至能基本掌握了日常的一些对话。她觉得她可以为明国做些什么,她不能虚此一行。她正在心潮起伏之际,她听见睦远进来了。
睦远并没有急着揭开她的盖头,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仿佛是对自己说:“三星在天,今夕何夕,思良人。”
朱蕴冰雪聪明,她一听便知道睦远并不满意这段婚姻,否则便是“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了。
睦远竟然会明国的语言,并熟知明国的《诗经》,这倒也令她有些惊讶。
于是她也轻轻说:“五弦在手,当遇未遇,忆故人。”
睦远也有些诧异,甚至有一点点小小的好奇,难道明国人都是诗人吗,可以随口便咏出诗句?
正是因着这一点好奇,他终于下了决心走过去,挑开红巾。朱蕴抬起头来,看着他,竟仿佛有日光瞬间摄入水波的感觉。
睦远不得不在心中想,公主真是很美啊。但他还是有自己的执念,便只是沉默。
朱蕴四周看了一下,便起身,走到桌边倒上一杯茶,把茶端至眉端,敬他,不卑不亢的感觉。睦远不觉点点头,这便是举案齐眉吧,明国的女子举手投足还是大气啊。
他仿佛心里之前的怨念少了许多,毕竟他和朱蕴都是被迫无奈啊。他接过了茶,默默地喝完了。
朱蕴也在看他,睦远身材不高,面容清瘦。肤色很白,更衬得他的眉色浓黑。看着他的时候,她的眼前总会浮现楚颜的面容。她想,有些人在生命中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罢。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睦远觉得有点冷场,便问道:“你来赤海国,还习惯吗?”
“习惯。”
“那就好。”
说完又是沉默。
后来又是朱蕴打破了这种沉默:“你对明国的诗歌很了解啊。”
“是的,我喜欢明国的诗。”
“我也知道赤海国的诗歌,和明国的形式不太一样,很有意境。”
“哦,你怎知道?”
“我在路上随意翻阅了赤海国的一些书籍。”
“你能看懂?”
“有一些文字很接近呢,大致能读懂意思。”睦远点点头。
“赤海国与明国相去不远,应该是最好的邻居,仿佛诗中所说的‘海内存知己几,天涯若比邻。’”朱蕴故意抛出话题。
睦远笑笑:“好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世间之关系,哪有如此简单。家人尚不能和睦相处,何况邻人?”
“既如此,又何必议和亲之事?”
“只是各怀私心罢了。”
“我不管明国和赤海国因何目的缔此婚约,既然已经嫁给夫君,那我和你便是夫妻,人世苦短,有缘相遇,我会珍惜。”
睦远心中竟有几分触动,不过他还是冷冷的神情。他想到端成将军的话语,便突然发问:“你认识那个承业皇子和方楚颜吗?”
“承业皇子?哦,我认识他们。他们是明国最优秀的年轻人。”
“最优秀?你是说最有野心,最有**吧?”
“我不知道赤海国人对优秀的理解竟是野心和**。明国的优秀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并非野心和**,只是仁以为己任,尽力而为罢了。”
“好个仁以为己任,尽力而为。我倒要看看这二位的‘仁’体现在何处?”
朱蕴心里有些紧张,她感觉到了睦远的深深的敌意:“那夫君意欲何为?”
“那承业皇子的父亲十几年前来到赤海国避难,不过是个利益熏心之徒,现在又把他的儿子招揽过来,也做不出什么好事。你一个女子,还是太单纯。呵呵。”睦远冷笑了几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明国之人来谋取我们赤海国之利的。”
朱蕴是个机敏的女子,她马上明白过来了,看来怀柔皇帝确实没有死,而无家正是他的儿子。但是莫无家孤身一人一舟出现在茫茫大海之中、出现在赤海国的附近,还是令人费解。
她知道照无家的本性,根本无意卷入这种政治的纷争之中;但是他却身不由己,仿佛逃到天涯都逃不过自己的命运。想不到又多出这样一个变局来,她不由担心起明国的命运来了,便叹了一口气:“多事之秋,看来明国现在危机四伏。”
“我看明国确实气数已尽、江河日下。多年以来,明国是赤海国学习的对象;假以时日,我会让赤海国成为天下之中心。你作为明国的公主,就慢慢做一个见证吧!”
睦远对明国是一种复杂的心态,既仰慕又轻蔑。
朱蕴摇摇头:“说甚中心不中心,都是蜗牛角上的争斗罢了!人处九洲,不过万物中之一物,没有必要强调自己是人,没有必要强调人与人的差别,更没有必要强调国与国之间的差别。何况沧海桑田,反者道之动,没有什么能一直保持最强最好,变化只是须臾之中罢了。”
睦远想不到朱蕴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的气度反而被比了下去,他的内心竟然矛盾了起来。这女子看来很优秀啊,不就是自己想追求的那种独立有见解的女子吗?不就是可以和他一起读书论史的女子吗?
但他仿佛还是过不了心中的坎,他便又冷冷地说:“一个女子,谈论什么天下?早些睡吧,我去书房处理些事务。”
他便转身离开了新房,走至门口,又对外面的侍女说:“服侍好公主,公主有什么饮食生活上的不适,随时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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