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刘小顺并不知情，只是知道仙君伤痕累累的从弱水阁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少女。
少女躺在地上，微弱的魔息自身上缓缓泄出。
刘小顺握着剑，指向少女，“仙君，没了溯原镜你方才怎么交代的？一定是她，她是魔，想要您受罚弄出来的鬼！”
“她不是魔女，只是一缕异世魂魄罢了。”孟极道，“溯原镜被人动过手脚，虽长的一摸一样，可并不是真的。只是徐暨南暂时发现不了，待幻术失效，也与我无干。”
孟极不欲多提这件事，如何找，怎么找都是后话。
而如今却有更重要的事，等他说出，“她救了我，我要娶她。”
话音一落，刘小顺窒息了，他不明白，“仙君，就算她不是魔女，就算她救了你，她也不配啊……”
“给些东西打发了便是。”
仙君一路走来不易，如今大获全胜，就应该和徐暨南的女儿成亲，这样能少走多少弯路啊。
孟极哧了一声，“没什么配不配的，我原本也不过就是个草芥。”
他被捡回来之前，也不过就是个下等奴的孩子。
若无仙骨，他便踏不上这条路，如同这世间千万下等奴的孩子一样，早就死了。
以他原本的人生轨迹，没什么配不配的。
刘小顺跟了仙君不少年，知道那仙君提的是凡尘那段往事后立刻熄声，他为下人并不能干预主子的决定，方才那一句都是僭越。
不过在刘小顺的眼里，还是不能接受，“仙君您的伤，不会是为了她吧？”
刘小顺总算明白了仙君身上的伤从何而来了，想要从徐暨南老道那儿悔婚，岂能不受责罚。皮没有被扒掉一层，都是轻的了。
孟极并无所谓，只道，“未能遵守约定，受罚是应当的。”
刘小顺不大认同，低骂了一句徐暨南不是个东西。
只是刘小顺忽然想到什么，询问，“仙君您能脱险，不会是付出了什么？”
“一条鞭子而已，给他便是。”孟极向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哎，可那是打神鞭啊。”刘小顺长叹一声，觉得仙君太过迂腐，这婚事本就是徐老道仗着长者之威强加的，就算反悔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吧。
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刘小顺只能朝地上的少女，恭敬叩头行礼，“不知夫人叫什么名字。”
孟极凝看她，口中吐出二字——“摇金。”
*
“摇金！”
浓云蔽日，狂风袭卷，滚滚雷电昭示着天道的不满。
那雷电拧成几股，一道追着一道劈落，那正是无垢阁的方位。
“摇金！”孟极面色骤变，不顾正跪地还要汇报的刘小顺，声影迅速消失。
无垢阁内，摇金躺在地上已然昏迷，只是魔息尚存，经久不散的弥漫在整个房间。
孟极见状脸色微沉，小心避开乱拂的蛇尾，从介子里掏出一莲花似的长灯，抛向空中。
莲花灯芯骤一接受到魔气，光华显盛，随即整个花瓣打开，平铺在房间内。
魔气被缓缓收敛，蛇尾也从开始躁动慢慢缩小。
“摇金。”孟极长指拂过她汗湿的鬓发，运转灵力为其收拢。
蛇尾慢慢缩到摇金体内，这一切进行的同时，外面的雷电也在虎视眈眈。
硕大粗壮的闪电停在半空，最终在魔气全部消失后，不甘的落下一道——那一道声音轰鸣，穿破屋顶，劈在了孟极的身旁。
孟极睨了它一眼，手指隔空一抓，将其抓了过来。
还未消散的光电竟被徒手抓住，这一幕若是被修道的大能看见，恐怕又多了很多猜想。
显然这不是元婴期该有的修为。
孟极捏着那道闪电，分出余光看了一眼空中停留着的魂体。
眼神落下之处，莲花灯立刻伸出长莲，将那停留的魂体包裹住，随即慢慢缩小又回到先前普通莲灯的模样。
莲花灯回到孟极怀中，可孟极的目光却落在怀中的少女脸上。
四目相对，少女的双眼亮的可怕，两只瞳孔拉成竖线一般的形状，因为魔气被强行收起，瞳仁里簇亮了两朵火苗，正不开心的凝视着他。
孟极垂眸看她，手中运转的灵力未停。
澎湃的仙力发着金光，停留在二人面前。
摇金感觉面庞被滚烫的灵力灼烧，迅速缩了一下，随即眼波流转，眨了眨眼，将头埋在少年怀中。
她的唇贴上去，去找他的下颌，“小道士，又见面了。”
摇金刻意将声调放软，往日里她这样说话，便是死人都能被勾的站起来。
可眼前的道士却神色平静，庄严的如寺庙里头的低眉的菩萨。
没有雷霆手段，便没有慈悲心肠。
摇金猛然间想起百年前的那幕，她心里头恼恨，拳头捏的死死的，恨不能伸手给他一爪子，挠破他那张死人脸。
只是她刚欲伸手，孟极却看那尖长的指甲冷不丁出声，“你可想好了，再不滚回去藏好，可就回不去了。”
摇金听到话冷不丁一僵，额上的汗滚了下来，落在白白的胸脯上。
她的手一寸寸的缩回来，随即眼珠子一滚，恢复到圆圆的模样，瞪着那双眼去瞅他，“夫君，你在说什么呢，奴听不懂。”
她自认为伪装的极好，将年少时跋扈的模样也学了个十成。
可时间毕竟过去的太久，她憋在这壳子里，平日装成小字提示的样子已然耗费了所剩的魔气，根本不知年少时的自己碰上了夫君会是什么反应。
孟极双眼一冷，冷不丁拂开少女，“别学她，叫人恶心。”
“要死了！”摇金摔在地上，鼻子差点碰地，“谁学她了！”
那不就是她！
但这句话摇金并不敢说，在计划没有完全成功之前，她并不敢将此事抖开。
孟极却因这句话顿了一息，他立刻抬眸，双目饱含审视。
“你……”他伸手欲扶。
摇金嘴里骂骂咧咧，余光却在看到小道士伸出的手后，顿时收音。
不过片刻，她眼珠轻轻一滚，用脸去贴上那只手，“夫君。”
“夫君这么爱惜我，不如将‘它’也复活了。这样奴家必定会记着夫君的好，对夫君言听计从。”
闻言孟极伸出的手直接收回，眼神厌烦的退后一步，手中幻出一丝灵光。
而倚靠的力量被骤然收回，摇金整个身子扑空，重重一跌，又跌回地上。
望着近在咫尺的地面，这一回她的脸色可以说是发臭了。
只是不等她张口咒骂，一个带着金光的莲花灯凭空而现。
莲花灯芯已缓缓盛开，漂亮的花瓣发出一道道金光。
摇金的犄角登时吓得全部冒出来，“你这臭道士！”
“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她也要死！”摇金手撑着地，又羞又气的后退。
可到底这几年一点点积攒的魔气，早在刚才救小娟时便消耗光了，摇金现下连还手之力都没了。
只能是丢下一句挽尊一样的话儿，便蜷缩回身体里。
魔气消散，屋内瞬间大亮，落幕的阳光照了进来，仿佛这间屋子从不曾阴霾一般。
“嗯……”摇金闷哼了一声，幽幽转醒，她看着少年长身玉立，正凝看着屋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月更替，金乌落下，窗边切进来一缕霞色，为其隽秀的玉容蒙上一层淡淡光晕，似仙人下凡般飘渺。
可少年的眼中却辨不清神色，他两手交错抱着双臂，整个人如蜡像般，泛出空洞的乏味。
摇金怔松一瞬，手心里却忽然霹雳啪啦的放起电来，小字浮现
——打他！
——任务奖励，【记忆碎片??1】
墨字浓晕，森气无比，传达的信息却叫人吃惊，这还是第一次小字以这种方式出现。
这次的力道倒不似先前那么强，摇金估摸了一下之前小字出现的情况，忽的福至心灵。
她捏着拳，一步步靠近窗户。
弯月升起，棱棱月光此刻忽明忽暗。
漆黑的小字越发闪烁，一震一震的。
摇金踩着那抹月光，看着兴奋无比的小字慢慢靠近。
一步，两步。
直至贴近小道君身后。
摇金屏住呼吸，慢慢抬起手。
银白的月光下，少女俏丽的剪影张牙舞爪贴在地面上。
那只手虚虚握拢，指甲在烛火下摇曳，一寸一寸，泛出尖而长的弧度。
分明没有魔息，可处处都是魔息。
到了此刻，一切辩解都是枉然。
以多年来受到的教条，孟极清晰的知道，此刻应该毫不犹豫的出手。
他只要转过身，一切都可以结束。
‘它’不会现世，三界也不会有难。
可这是自己的夫人，是拜过天地，发誓要生死同穴的夫人。
就算仙门的规训再正确，‘它’在危险，也不能强加于夫人身上。
其实夫人就算是魔又如何，只要夫人一直在他身边。‘它’就算复活，他也可以再次杀了‘它’。
这与仙门理念背道而驰，可却无比契合心意。孟极的呼吸莫名有些急促，血液流淌的速度倏的加快，越来越快，快到全身都在战栗。
他的心在如擂鼓般跳动。
他知道，他渴望夫人。夫人那么爱‘它’，想起后又会如何会如何抉择。
他想，若是与其自己做抉择。
不如交由夫人来选。
若是……
摇金并不知道自己正游走在一个生死边缘，她捏着拳，身子离孟极的背影快要重合。
忽的，她一拳头锤了上去，倒不似打骂，更像**，“小道君，你这几天可吓到了我了！”
月光垂落，无限柔情。
孟极轻眨了眨眼，转过身，拉住她手，“是，是我不好。”
摇金被这话弄的面上一热，她觉得怪怪的，但说不出来哪里怪，只能偷偷张开掌心去看。
只见小字正安祥的躺在掌心，气的僵直，连电都不放了。
摇金却眼见完成了任务，而得意的不行，“当然是你不好，难不成还能是我不好？”
可说完，她又想起先前小娟，和她身死之前的话。
摇金撇了撇嘴，“小娟死了。”
她没说冷郸郸要害她，因为这只是小娟临死前不明不白的一句，有没有实质的证据。
孟极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却没说出来方才的事，只道，“嗯，我在寻一个给你。”
没了婢女伺候，确实不大方便。
尤其是摇金还没有灵力的情况下。
可有人伺候，也有许多不便，尤其她那时不时会诈尸的小字。
摇金一时间纠结无比，又觉得以前没人伺候的时候挺好的，也没什么不便，又很自在。
……
等等，她以前不是现代人吗？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摇金面色骤然一白，一瞬间指甲，攻略，梦境都被串联上。
那些奇怪的，突兀的都挤到了一处，逼得摇金无法在逃避。
她心头已有了一个猜想，喉咙间的声音跟被挤出似的，“小道君，霜华呢，它去哪了？”
要快些找到霜华，弄清她的猜想是否正确。
孟极却不想摇金却有此一问，他顿了下，避重就轻，“摇金想要什么样的婢女？”
摇金根本不听，“霜华呢？”
孟极无奈，到底回答了，“不在我这儿。”
霜华剑在学堂上泄出魔气，这事虽被暂时摁下，可背后仍议论声不断。
虽有人认为以仙君之力，最终能够炼化魔气，霜华剑不足为惧。
可难免也有人恐慌，怕仙君被魔气缠上，堕入魔道。
更有人义正严辞的表示，仙魔势不两立，仙君不该袒护曾堕入魔界的剑——即使那是本命剑也该有个说法。
徐暨南便带着这些声音，与几个长老一同见了孟极。
“不在你这儿，会在哪儿？”摇金想不到本命剑不在自己手上，还能去哪儿。
更何况她还要查明霜华剑曾经出了什么事。
摇金缠着他，誓要一个答案，“小道君，你就告诉我嘛……”
怕孟极又敷衍自己，摇金视线在他脸上不断扫过，从那昳丽的眉眼，锋利的下颌，最后又移到红红的薄唇上。
这眼神露骨，根本无法忽视。
孟极的身体倏的绷紧，脊背下的肌肉绷成了块块分明的硬石，似面对强大猛兽般警惕。
可在发现这近乎挑衅似的目光，出自于他的夫人时，强迫自己压下这股激昂的战意。
他手因为兴奋而不断的颤抖，上半身悄悄放低了些，去屈就夫人。
“夫人真想知道？”
摇金心道废话，想着接下来的动作面上一热，那种被压制的感觉再一次传来，令她本能的不喜。
她伸出手，勾住小道君的衣襟，压下这股被制衡的感觉。
接着手上一转，用了些力道，扯着衣襟将对方拽了下来。
鼻贴鼻，面贴面。
摇金一只手勾住不放，另一只手却顺着对方的发髻滑到脖颈。
几乎是冰冷的手掌贴上来的同时，孟极便长眸一颤，冷不丁震了一下。
该是凉的，冷血动物身上流着的血都是凉的。
它们伺机隐藏在暗处，一旦出手，便是一击致命。
颈脖处裸露的皮肤一阵阵发凉，肮脏又炽热的鲜血停止流淌一瞬，接着便迸发而出，齐齐涌上那冰冷地带，隔着血肉，肆意碰撞。
“嗯……”少年喉间无法自抑的，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息。
面贴面的距离，这灼热的呼吸，又岂能不传到痴缠着不肯罢休的摇金身上。
摇金先开始被这声喘息蛊惑，随即兴致却盎然而起。
她的唇轻碰了上去，又似没有碰上般游离。
在看到对方细密的睫毛重重一颤时，忍不住笑开——“咯咯咯”
笑声轻晃，带着得逞之意，却也略显熟悉。
孟极垂眸，凝看着夫人。
摇金辨不出那复杂的情绪，她想好的念头在此刻突然改变。
一次就给够了，下次还怎么训？
摇金细细的眉尾半挑，看着少年愈发迷离的双睫，冷不丁将对方脖子发狠拽下。
从上而下的高度，终于令摇金满意了。
她冷眼看着，挑了最安全的地方，将唇奖赏般的贴了上去。
只听“啪叽”一声。
孟极气息都乱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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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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