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坤伟确实被激怒了,断喝道:“于嶙石!你,放肆!”
于嶙石一撩袍摆跪在了地上,不惧生死地梗梗面对着他!
陆坤伟却犹是宽容地让他起来了,不愿被他看成昏君地讲道:“也罢,迟早都得让你知道的,朕现在就告诉你吧:这次无论朕是不是信向定王,都想借此机废了太子,另立长子荣王。”
于嶙石这才明白了皇上的心意,却没有半点释然,只有更为惊痛的,厉驳道:“太子乃皇上嫡子,素无大过,何得妄言废立?”
陆坤伟继续讲道:“太子已过冠年,却犹是一派文弱慈软,几无一点肖朕的,实在难承大任。本来也还不甚要紧,只要朕活着,定王就绝不会反;可如今朕天不假年,届时太子又岂是定王的对手?只有荣王,勇武足智,甚是强能,才能与定王对抗。”
于嶙石听他说到“天不假年”时也是心中一痛,可接着听完就顾不得那些了,先是惊喜道:“原来你并不是没有防范定王的!”随后又急驳道:“可你也不能为此就废了太子啊!”
“圣上,纵观历史,强能的帝王也多易变成骄狂自大、专断恣行的暴君!而太子倒正是贵在仁慈,将来必能爱民如子,可是个难得的仁君啊!”
陆坤伟也有些疾首了起来,苦苦说服道:“于台长,一个帝王,光有仁慈是不行的,还得有权术狠心!就算无关定王,太子也远不及荣王能理好国政、惠及万民的。你乃梗直之士,眼前难明这些,可你记住朕的话,一个帝王,如果若羊,那还不如若狼!”
于嶙石双目一睁,万难认同,又是一顿据理力争!
陆坤伟苦恼地看着他,撑着病体正要再劝两句,却迸发出了一阵急剧地咳嗽!
于嶙石顿时再也顾不得别的,急忙近了上去,真情悲痛道:“皇上你要不要紧?你可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陆坤伟微伏在案上喘息着,没有再说什么,对他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
于嶙石也不好再为太子和华飘羽争言,且也委实心疼皇上的身体,便告退离开,郁结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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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本在外面游历行侠的岳红梅惊闻了天道门并华飘羽之事,正快马加鞭地赶回清城本门时,却被一世仆中途给拦了下来,道:“三小姐,家主叫你回家一趟。”
岳红梅知道父亲这样必有要事,便先赶回了也离畿辅不远的扬城家中。
等她进了岳家宅院后,却见一干宗兵和兄弟们都已在砺戈秣马,又听父亲是传她在祠堂这种地方相见,心中便重重地一沉,有了种非常不好的推测……
岳红梅到了祠堂时,只见父亲背立在堂中,听见她来了也没有转身,只面对着那面供台上的层层牌位。岳红英便默默站在了他后侧,同他一起面对着偌多牌位。
这里供奉着她家自烈祖起的累代故亲,其中不仅有寿终的,还有不少义死的,甚至还有她的哥哥、父亲最爱重的长子岳峥嵘……这个地方,就如记述着她家的累世荣耀与血泪!
而今日在那正中的供案上,还摆放着一个已从金箧中取出的特殊物品,正是她家世代保藏的那半只昭武符!
父亲那素来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已给咱家传来了圣旨并昭武符,让我准备去对战向掌门。”
岳红梅虽已有所测,可脑中还是轰地一声;不觉便浮现起了一段所有岳家子女都耳熟能详的家史……
原来岳家烈祖岳荡本是一武林侠客,在乱世中立下了赫赫从龙之功,被晔太祖封为了忠武公,世袭高爵,圣眷甚隆。可岳荡明白“官场多险恶、伴君如伴虎”之理,不愿后代居于此境,只想功成身退、回归武林,便在后来寻机请辞了官爵。
晔太祖恩准了岳荡归野,并赏给了他许多家产;但还敕命特制了一只信符,命名“昭武”,剖开后一半留在了皇室,一半赐给了岳荡,世代相传。这信符又如铁券又如兵符,契约是岳荡世系子孙,凭此符可以百次免死;另一面,晔朝各代嗣皇若遇武林中的强敌,但凡出动此符,岳家男子就必须听调出战、水火不辞!
——晔太祖的这般行为,虽确实含有对岳荡一门的宠重,却也甚含着帝王权术。
而岳荡品性忠义,唯感皇恩,当即对晔太祖慷慨一诺:“只要昭武符出,岳家诸子效死!”
此后岳荡就带着家人回到了故乡扬城,立下了忠于皇室和强武行侠两大家训。
岳家子孙世代都秉承着这等家训,于武林中成就了累累侠业,甚至时有为义捐生者,可歌可泣,饮誉正道,迄今早已成为一显贵荣赫的武林世家!
同时,岳家子孙也世代都是见符听调、为皇尽忠;因皇帝需要他们对付的往往都是武林中顶级恶强的人物,所以他们自家也屡是损伤惨重、身殉王事的,实实称得上满门忠烈!当然,这种符皇上也不是能轻易动用的。
如此,岳家已有四十年不曾见过皇室此符,谁知如今又赫然送至,而且要对付的还是向太虚这种同道侠宿!
总之,大岳世家在武林中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他们立身武林,可又是效力朝廷的。
再说岳家到了近代,又出了个难得一见的高手,就是岳锋。他的武功虽还不及“天下第一”的向太虚,可也只是略逊而已;而且因向太虚虽也是一代大侠,却极其厌恶俗世,后期很少出山,所以实际上他的侠行可比向太虚多多了,自然也是更受众望的;外加他祖上终归是开国公爵,这等家世也是武林中独一份的,所以岳锋还被人尊称为“武林魁主”,可见其功力并位望之高!
而如今这次,皇上明白,岳锋明白,岳红梅也都明白,岳锋此去大抵就是赴死的——这两虎相斗,岳锋或许能拼得个和向太虚同归于尽,即使不然也必能让向太虚身受重伤的,之后就可被别人轻易解决了;但无论是哪种情况终使皇上成功,岳锋都是难以生还了的……
岳红梅正思绪万端、肝心若裂时,只听父亲继续说道:“我岳家世代忠君行义,未忝烈祖、光耀门宗。维护家族这等用无数碧血铸就的荣耀,也是你应负的责任。
如今华少侠已成钦犯,他师父为首的天道门也已公然与朝廷为敌,为父等人又将奉旨与他方血战,你和华飘羽已是敌对两方,再无婚配可能。皇上此番也还点了一下你和华飘羽的恋情,示意咱家该在战前了断一切不宜有的关系。
你这次去见了华飘羽,就也一并与他分手吧。”
岳红梅直怔怔望着前方,毫无争拗地道了声:“是。”
岳锋虽早料这个深识大体的女儿必会答应,却也没想到她能答应得如此痛快,心中不由骤剧地一痛,对她充满了歉疚与安慰之意,却依旧全无表达,头都不转地又冷冷说了句:“速去速回。”
岳红梅对他行了个辞礼就转身而去,样子一如平常地英姿飒爽,一径都走得毫无迟疑……
她其实根本不用父亲谕说压服,自己就大有觉悟:她生为岳家之女,就该维护家族的忠节和利益,绝不能为了儿女之情而违背家族主旨,使这个光荣显赫的世家蒙羞;她也不能违逆父亲,只该尽力孝顺他的——
尚在早年母亲就死于难产,父亲为免她们受屈再也没有续弦,那么多年他都孑然一身、冷暖自知地把她们六个子女抚养成人;他虽一直都是个严父模样,其实却尽己所能地爱护着她们。同时,父亲作为一代大侠和家主,更还操劳着万千辛苦艰险的事务,一力擎顶着这个历尽风雨的家族……
父亲这一生,已经担负了太多重任、经受了太多辛酸。
特别是四年前大哥的陡然义死,让父亲受到了异常深重的打击;那都不是一般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致使那么刚强的父亲竟都当场吐出了一口血来,心中也落下了终生都不能好转的毁伤。
而今,父兄们又即将身赴血战,都不知死伤几何,她不能有半点分担都罢了,又岂能还给他们加添为难!
但岳红梅虽已坚强决意斩断情丝,却不是就不伤心入骨的。
这骋马飞奔的一路上,她脑中不住回想着和华飘羽的深情往事……
原来岳家武学自始就是传男不传女,而岳红梅却是个自有大志、不让须眉的非凡女子,因此只幼时在家学了些基本功夫后,就早早投去了广传武学且名列首位的天道门求学。
且说天道门的弟子共分为两类,一类是正式拜入、终身为徒的(期间因作恶等被清出门户的另说),俗称内家弟子。譬如华飘羽、陈岗、张莽都属于这类。一类是只是在天道门学习一段时期的,当然这当中也有短期有长期的,俗称外家弟子;这类弟子流动性较大、人数也较多,他们通常没有内家弟子有的那等本师,都是由天道门经心组合出的一干公共师长教授的。岳红梅也属于这类弟子。
那年岳红梅才七岁,华飘羽八岁,自此他俩就同在光华山上习武和长大,又各都成为了男女弟子中的冠首,容貌也都是鹤立鸡群的。不知从何时起,他俩便互生倾慕,及至三年前自然而然地就有了恋爱关系。
二人不但志同道合,且皆是人中龙凤,还加门当户对,那真是众所皆叹的一对天造璧合、完美绝配!
可华飘羽和岳红梅却都有奇志共识:不愿为了儿女小情耽误侠义大业,正是先要趁这大好年华力行侠业,然后再顾情事。
所以二人至今尚未谈婚论嫁,也少有谈情说爱,这三年都是各忙侠业、聚少离多;但也是相思情长、生死不渝的!
岳红梅也只认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更且她和师哥来日方长,自然有得是花好月圆、比翼双飞的时候。谁知如今风云突变,这一切转眼就全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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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飘羽在定王兵临山下后就叫师父把自己交出去,却被向太虚断然拒绝。
待得收到了皇上那份意思后,华飘羽又立时就求师父准自己束手回京,却更招来了向太虚的一顿喝斥:“这事还用得着我说吗,你难道会不明白?那奸皇又不曾给你雪冤平反,你若就这样回去,非但前罪未消,还是罪上加罪,只有死路一条的!他就是想兵不血刃地保全天威罢了,当真使得好心计!本是他们皇家自相争权搞出来的厄事,却要白白用我的高徒当替罪羊,他想得倒便宜!你愿意去给人家作牺牲,我还没那么傻呢!”
之后,向太虚就不由分说地将华飘羽禁足在了后山,叫他只管安居养伤,不许来前山涉事。
华飘羽压根就不愿连累本门,可又难违师命,还忧虑太子等人,这几天真是度日如年、受尽煎熬。
到了这日,陈岗却忽然跑来给他报喜道:“华师兄,岳师姐回来了!”
华飘羽顿时喜形于色,因知陈岗此行是意欲安慰自己的,便先对他致了谢,随即站了起来,用那还甚是伤痛的手拿起了一边的拐杖,就想要出去迎候时,岳红梅却已即时赶至,就近在他面前了。
陈岗都替华飘羽欣喜得不行,窃笑着自行离开了。
华飘羽于这人生最低谷中重见了心爱之人,确实得到了一种别人都不能给的慰藉;那双颠倒众女的莲眼中喜慰滟滟、绻恋绵绵,如此的侠骨柔情,委实更加令人心醉神迷。
岳红梅只紧着一端量他的伤势,都不用见到他那诸多刑伤,仅见他的拄拐之状就已够心痛了;眼看那么英雄盖世的师哥如今竟被迫害得都像个残疾,而自己这本该最为抚慰他的人倒还将给他催命般地绝情一击,真是简直悲痛欲绝!可就是能坚强到连脸上都没一点流露的,一派坚重如常。
华飘羽犹痴情地凝视着她,竟还自觉愧疚了起来,那张英俊至极的脸上添满了自咎、疼惜等柔情道:“红梅,都是我不好,让你为我揪心了。”
岳红梅更加心疼得五内俱崩,也更加不舍这么善好且迷人、天下都无双的一个情郎;却明白越与他缠绵拖拉就越会使他失望痛苦,只能快刀斩情丝!忍心地字字铿锵道:“师哥,我这次是来和你分手的。”
华飘羽的柔情顿时全僵在了脸上,犹如被人打了狠狠地一闷棍,又痛迫又难堪地楞怔了片刻后,缓缓散去了所有表情,心中只剩一片辛酸凄凉。却相信她不会因为势利与自己分手,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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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三 帝王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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