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渐停,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了下来,天空亮了。
欧阳月安静地站在墓碑前,在她的身边是同样沉默着的韩朔。
她回想着曾经那些年,每一次陪韩朔来扫墓时的情形,两人就如此刻这般,安安静静地望着墓碑,手牵着手并肩而立,什么话都不说。
欧阳月像往常一样,将手放进了韩朔的掌心。
她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然后自然而然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指尖微凉,他的掌心很暖。
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却依然像多年前一样默契地牵住了彼此的手。
“韩朔,那天在机场,我看见你了,可你躲着不肯出来见我。”欧阳月抿着嘴唇浅笑,“真狠心哪……”
韩朔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指尖的手,默默收紧了半分。
欧阳月知道自己没有看花眼,她一直都很笃定,那个人就是韩朔。
韩朔故意躲着她,然后远远地注视着她,就跟六年前她走的那天一样。
她的眼泪,不是因为找不到他,而是替他难过,她懂他想见却只能隐忍不见的挣扎,她知道那种感受,很痛、很苦。
她心疼他,所以哭得愈发悲切凄楚。
“韩朔,六年了,你想我吗?我一直一直……都很想你。”欧阳月轻轻捏了捏韩朔的手,“当年你疏远我,对我冷言冷语,最后决然离开,把自己藏起来,让我找不到你……之前,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想了六年,终于想明白了,你当年不过是在逼我,逼我恨你、离开你,因为……你很爱我,并且,你现在还爱着我。”
欧阳月终于转过头看向了韩朔,目光温柔地定格在他沉默的侧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她看到韩朔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颤动着,她知道那是他正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她太了解韩朔了。
欧阳月抬起手,指尖轻缓地抚平他微蹙的眉,然后踮起脚,嘴唇贴在他冰凉的耳垂上,声音又轻又柔。
“你是卧底,对不对?”
韩朔暮然睁开眼,一抹异样的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垂下头,轻轻笑了笑:“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天马行空。”
韩朔抬手看了看手表,方小石差不多快醒了,他必须得走了。
他放开了欧阳月的手,带着一丝留恋,却是决绝的。
他轻声说了一句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韩朔!”
欧阳月情急之下叫住了他,她看到他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转身。
她朝着离自己数米之隔的那个背影,高声喊道:“我会等你的,一直一直等你!”
韩朔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继续迈开了步伐,始终也没有回头。
欧阳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嘴角浅浅弯起一抹笑。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男人刚才眼里的那道光,虽转瞬即逝,却仍是被她精准地捕捉到了。
韩朔真的是卧底。
以及,他还深爱着她。
*
韩朔去超市买了大量的食物和饮用水,又去药店买了一些药、纱布和体温计。当他回到公寓的时候,方小石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见韩朔进门,方小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韩朔强硬地按了回去。
“躺着别动。”
韩朔给方小石量了体温,万幸,烧已经退了。他倒了一杯温水,让方小石把药吃了,然后拎着买回来的食材,去厨房把粥熬上了。
一切停当之后,他才沉声开口:“新诚集团不肯交易,动你,是第一步,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我。”
方小石皱起眉:“那我们……?”
韩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光阴鸷狠戾。
“正面开战。”
*
本在会所水疗馆做SPA的许妍黎,被韩朔一通电话叫去了秘密办公室。
韩朔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里握着一杯威士忌。
许妍黎在他脸上没有看到任何情绪,却莫名感到他的侧影透着一股阴冷肃杀之意,令她不寒而栗。
“S……”
许妍黎整理好情绪,坐到韩朔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韩朔看了她一眼,轻声开口道:“姐,小石差点就死了。”
许妍黎僵了一瞬,急声问:“怎么会这样!”
韩朔垂着眼眸,视线定格在她握在手里的酒杯上:“新诚集团,陈孟飞。”
他看到许妍黎的手抖了一下。
他的眼里迅速升腾起一片森冷的寒意。
韩朔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空了的酒杯在他的指间缓慢地来回晃动。
“许妍黎,你离开这个圈子吧。”
许妍黎大惊失色。
韩朔喊了她的全名。
平日里,韩朔总是温润淡静,嘴角微微一弯,轻声叫她一声姐。即便她偶尔糊涂犯了错,只要不触及底线,韩朔对她总是迁就忍让的。
然而此刻……
许妍黎愣神了许久才冷声开口:“你要把我踢出局?”
“我是为了你好。”韩朔的语气很淡。
“你什么意思?”许妍黎皱了皱眉,顿了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怀疑我!”
韩朔抬眼看向她:“知道李卓被关在这里的,只有你、我,小石三个人。”
许妍黎咬了咬嘴唇,胸腔因紧张而快速起伏:“S,你听我说,我跟陈孟飞早就断了,我们——”
“够了!”
韩朔低喝一声,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到了大理石台面上。
许妍黎吓到浑身猛地一哆嗦,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韩朔发怒。
玻璃碎裂的巨响,令她瞬间慌了神。
她看到了韩朔眼中的杀意,跟他的声音一样,冷冽如冰。
“你转告陈孟飞,伤了小石的人,无论是谁,我都要他死。”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欧阳月双手背在身后,垂着头一步卡着一步走进了小区。
黑色的大伞被她提在手里轻轻摇晃着,眼底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刚走到单元门口,就看到秦川站在那里,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着香烟,脸上的表情焦躁且烦乱。
“小川!”欧阳月远远地喊了一声,一路小跑来到了他面前。
秦川丢掉烟头,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仔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你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欧阳月耸了耸肩,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了他的手:“醒得早,出门随便逛了逛。”
秦川仍不放心地问:“早晨下了雨,有没有淋到?”
“没有,我带伞了。”欧阳月拎起大伞,在秦川眼前掂了掂。
秦川紧绷的脸色总算松弛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又问:“早饭吃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欧阳月顿住,她随口一句应付的胡诌,却在秦川的追问下捉襟见肘。
秦川蹙眉,轻叹了一口气:“上楼吧,我给你做。”
*
欧阳月坐在餐桌前,撑着下巴望着秦川忙碌准备早餐的背影。
“小川,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的。”她感觉有些无奈。
秦川打了个蛋在平底锅里,一边小心翻铲,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最近队里没什么事,我也就这几天能陪陪你。”
自从欧阳月回国后,秦川每天都会来找她。
她那天在机场的样子,着实令他放心不下,恰好黄前进失踪,李卓更是下落不明,案子卡住毫无进展,他索性请了几天假,想好好陪一下她。
早餐很简单却很可口,法式吐司、火腿煎蛋,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欧阳月一直觉得奇怪,秦川看着玩世不恭,甚至有些痞气,不笑的时候又是一副冷酷孤傲的霸道总裁样,可操持起锅碗瓢勺的时候,竟意外地有模有样。
每每看到他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总觉得很颠覆,可谓某种意义上的反差萌。
欧阳月捧起玻璃杯,嘬了一小口牛奶,温度刚刚好。
真是个细心的男人,她弯起嘴角笑了笑。
“小川,你当初为什么会考警校啊?”
欧阳月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却令秦川怔忡了好一阵。
他咳了一声,嗓音低沉,情绪未明:“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欧阳月下巴搁在杯沿上,歪着脑袋看他:“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打篮球,高三之前还很坚定地立志要考体校,秦叔叔没收了你的篮球,你还跟他大闹了一场。”
秦川闭了闭眼,怏怏地回想起了那段往事。
秦家是警察世家,秦川他太爷爷就是巡捕房出身,秦仰山自然希望儿子将来也能继承衣钵,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可秦川不想当警察。
确切地说,他不想变成一个几不着家的丈夫,不想自己出任务的时候,妻子在家替他担惊受怕,不想自己的儿子每天哭着问他妈“爸爸去哪儿了?”
秦川不想自己成为秦仰山的复刻。
况且,他喜欢打篮球。
球场上挥汗如雨地奔跑,起手投篮,以及篮球落袋的一瞬间,还有鞋底在木质地板上擦出的声响……所有这些,都会令他非常兴奋。
高二结束那年暑假,秦仰山把秦川叫去书房,递给了他一叠资料,说是考警校必备的复习材料,让他提前开始做准备。
秦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斩钉截铁地说他要考体校,打职业篮球。
秦仰山当时脸都绿了,当即没收了他的篮球。秦川跟他闹,他就撂下狠话,说你要打篮球就别认我这个爹。
秦川也是个犟脾气,脱口就回了一句不认就不认。
秦仰山气得叫他滚,他就真的滚了。
秦川离家出走整两天,最后还是韩朔在学校篮球馆找到了他,还十分好心地给他带了一个面包和一瓶酸奶。
韩朔蹲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饿坏了吧。
秦川心里那个委屈啊,边啃面包边抹眼泪。
韩朔又说,你就别跟秦叔置气了,老头儿心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川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红着眼眶舔酸奶盖,边舔边说:老韩,以后你才是我的亲人,秦仰山就是个屁,老子已经把他给放了。
于秦川而言,那实在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回忆,至于他后来为什么还是进了警校……
秦川沉默了许久,终于沉着声音缓缓开口:“因为我打赌输给了那家伙,所以就跟他一起考了警校。”
“韩朔?”
”嗯。”
秦川沉着脸,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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