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写了一半，杯子空了，小唐休假没来，欧阳月端着杯子去了茶水间倒水。
立信员工的福利很好，从宽敞明亮、应有尽有的茶水间就可见一斑。
冰箱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饮料，小型的咖啡机，时刻都有香气浓郁的热咖啡，还有不同口味的奶茶或是茶包。角落的玻璃立柜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零食小吃，有一种奶香味的手指饼干是欧阳月的最爱。
欧阳月倒了一杯咖啡，加了两颗方糖，一边搅动咖啡加速糖块融化，一边咔嚓咔嚓地解决掉了半包手指饼干。
想到快吃午饭了，她还算节制，找了密封扣封好饼干袋，然后端着杯子出了茶园间。
出门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欧阳月抬头一看，是严立的助理林宇，她微诧：“林助理，你也来了？”
这趟纽约出差的几个人，小老板严信准了一天假让人倒时差，欧阳月以为只有自己来加班，没想到大家都这么勤奋。
林宇笑笑，故作无奈地叹气：“老板召唤，能不来吗？”
欧阳月更是惊讶，下意识朝外面办公区扫了一圈，悄声问：“小老板也来了？”
“昨晚聚餐后就直接来律所了，一直熬到现在。”林宇打开冰箱看了看，选了一罐碳酸饮料，打开喝了两口，又开了两桶泡面，佐料包一一倒好，就斜靠着流理台继续喝饮料，等着电水壶里的水烧开。
“哦……”欧阳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再接话，捧着杯子慢慢走了出去。
经过严信办公室的时候，一阵阵凉飕飕的风从半掩的门缝里钻了出来，欧阳月不禁打了个哆嗦。
来律所两个月，小老板的各种怪癖她大概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其中有一项便是，不管室外温度如何，他自己办公室的空调总会调到最冷。
欧阳月觉得严信上辈子一定是一只企鹅，抗寒。
轻敲了两下房门，没有回应，欧阳月又探头往里瞅了一眼，这才发现严信正躺在会谈区的长沙发上睡得很沉。
原木茶几上摆放着两台笔记本，旁边是好几叠堆得很高的资料和文件夹，还有不少零星的纸张乱七八糟地散放着，似乎被反复翻看过。
欧阳月蹑手蹑脚地走近，好奇地翻开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些资料里，有几份竟然是这次谈判对手EMG投资的秘密调查报告——
勾结已方委托公司的财务总监，财务报表作假；收买工厂的员工在原料中加入有害物质，造成产品质检不合格；利用国内空壳公司在股票市场上，用超过市值50%的价格，对其股份进行了长达两年的蚕食……
欧阳月越看越震惊，这些报告中的某些情况是他们律所已经掌握了的，但还有很大一部分，她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
从这些证据来看，EMG恶意收购的罪行昭然若揭，基本没什么可争辩的了。
欧阳月又扭头看向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庭辩策略已经完成，她大致浏览了一遍，逻辑缜密、巨细靡遗，言词针针见血、直戳要害。
原来小老板并非她以为的不着调不靠谱，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和时间里，严信其实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欧阳月这才想到将目光投向了与她一桌之隔的、正躺在沙发上熟睡的男人。
相当年轻的一张脸，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是熬夜造成的，随着熟睡后匀长平衡的呼吸，浮显出些许的脆弱。平日里那双总是眼神静深、浅琥珀色的眼睛，此刻沉静地轻阖着，只能看到浓密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忽然想到韩朔说过的话：“你应该试着相信你们老板。”
欧阳月直起身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严信的办公室，临走前还轻轻关上了房门。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欧阳月给韩朔打电话讲述了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老板都这么努力，我也要加油才是啊。”她不禁感慨了一句。
电话那头，韩朔轻声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我在律所对面的咖啡厅，忙完了就下来吧。”
欧阳月微愕：“你事情谈完了？”
“没有，被人放鸽子了。”韩朔揶揄，语气极淡。
“这么惨？”
“嗯。”
“好可怜。”
“是啊。”
“需要我安慰你吗？”
韩朔笑，半挑起眉梢，不作答。
欧阳月看了看笔记本上报告的进度，收起促狭，轻声道：“我这边大概还有半小时左右，你等我一下哦。”
韩朔声音低软地应了一声：“好。”
“韩朔。”
“嗯？”
“你放心，我永远不会放你鸽子。”
“我知道。”
电话两端，无声微笑。
*
秦川踏进咖啡厅，迅速环视了一周，在靠落地窗的角落看到了正在打电话的韩朔。他长腿一迈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韩朔刚好挂断了电话。
手机轻放在桌上，韩朔抬眸，脸上的表情极为寡淡：“你晚了5分钟。”
秦川从停车的地方一路跑过来，早已一身大汗淋漓，正一手牵起T恤领口扇风，一手端了玻璃杯，灌了几大口柠檬水。
听到这话，他顿时沉下脸：“这地方不方便停车。”
杯子一搁，招了服务员要了大杯的冰拿铁。
韩朔没说话，等到服务员离开，才从西装内兜里摸出一个U盘放到桌上，修长的指按住，缓缓推到秦川面前。
秦川瞥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礼物。”
“啥玩意儿？”
“白痴。”
“靠……”
韩朔没再搭理，目光移向了落地窗外，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马路对面，立信律所所在写字楼的旋转玻璃大门。
秦川捏着小小的U盘，正一头雾水，见状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时值正午，写字楼里衣着光鲜的白领们陆续走了出来，准备去各处觅食。
没什么特别的。
拳头虚握，食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秦川一脸不耐地把话题拉了回来：“U盘里什么东西？”
韩朔收回视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句多余的废话：“看了不就知道了。”
问了等于没问，秦川忿忿地咬了咬牙关：“你说一下会死？”
“嗯。”韩朔随口一应，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却把秦川气了个半死。
秦川瞪了他好一阵，后者却始终垂敛着眉眼，保持缄默，压根不接招。
最后，秦川沉沉地吁了一口气，妥协了。
他猛地起身走出了咖啡厅，没过多久，人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韩朔往椅背一靠，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眸光沉静，似笑非笑。
秦川睨他一眼，没好气地打开笔记本，插上了U盘……
“这是……？！”
秦川震惊地抬起头，一整个被雷劈了的样子看向韩朔。
“说了是礼物。”韩朔弯了弯唇角，“喜欢吗？”
秦川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笔记本屏幕上，在感应控制板上不断滑动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看来老子前阵子的怀疑是真的……你他妈……”
语焉不详。
片刻后，秦川忽然想到什么，凌厉的目光死死攫住韩朔：“我爸知道吗？”
韩朔点头。
“我靠！”秦川一拳砸在桌上，咖啡杯被震得哐当响，“老头子真阴险，居然瞒我这么久！”
韩朔刚要说什么，忽地顿住，目光缓缓地移向了秦川的身后，淡静中透出研判。
秦川狐疑，跟着转身望去。
不远处的甜点柜台前，立着一个娇俏的身影，海军条纹T恤，七分牛仔裤加小白鞋，黑色洋基队棒球帽下，侧颜白净清秀。
“……程西？”秦川喃喃一声，脱口而出。
而此时，程西似乎感应到了这边的视线，蓦然转身看了过来，脸上立刻浮出一抹浅而惊喜的笑。
她回头跟柜台后的服务员说了什么，然后快步走了过来，在秦川两步之隔的地方站定，看着他，脸上笑容更盛，脆生生地跟他打招呼：“秦队，好巧！”
秦川啪的一下扣上笔记本，挑眉：“没上班？”
“今天轮休，过来买蛋糕，这家的树莓蛋糕特别好吃。”程西说着，一转眼，看到旁边的韩朔，微赧间莞尔一笑，“你有朋友在啊。”
“啊，对。”秦川随口一应，难掩敷衍。
程西愣了愣，眸光随之黯淡了下去：“那我就不打扰了，秦队再见。”
秦川心道一句：懂事。
他巴不得程西赶紧走，眼下U盘里的东西才是重中之重，自己可没工夫陪小姑娘寒暄。
秦川手一挥，正要说回见，却听到韩朔清清淡淡地开了口：“老秦，不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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