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尘淡然道:“我厌血的原因你知道,又不是第一天,死不了,别为我操心。”
卡修斯皱眉,苏墨尘厌血的原因他当然知道。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还是个几十岁刚刚成年的血族男爵,而苏墨尘不过是血族幼崽。
彼时,苏墨尘被女伯爵艾莉丝·德拉莫瑞当作礼物,进献给当时的老亲王。
老亲王揽着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中,打量着跪在殿下的人。
他也看过去。
那人低垂着头看不清长相,但是能看出骨架匀称,带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瘦,是东方人特有的劲秀。
“艾莉丝女伯爵送来的礼物?呵,”老亲王嗤笑,“一个刚刚完成转化的幼崽?”
艾莉丝站在阴影里,身姿妖娆,语带蛊惑:“殿下,他的血很特殊,而且还是处子。”
“哦?”老亲王似乎有了几分兴趣,直接瞬移到那幼崽面前。冰冷的指尖挑起对方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
“叫什么名字?”
“……苏墨尘。”
老亲王俯下身,仔细端详,“长得倒是漂亮,像东方的瓷器。”他拖长了语调,“那就……让我亲自验验货。”
当夜,老亲王的寝宫之中。
卡修斯瑟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老亲王将人按进床榻里。
“东方小鸟儿,来叫几声听听——”老亲王獠牙蹭着对方的颈动脉,手掌就要探上腰肢。
不知那幼崽哪来的力气,死死攥住老亲王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印出血痕,竟然抵死不从。
“幼崽!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老亲王暴怒,挥手甩开他,他撞上床柱,嘴角溢血。
老亲王掐着他脖颈压回床榻,枯爪般的手再次伸过去。
就在此刻,对方身上有什么东西爆发出强光,光芒之盛,竟然丝毫不逊于耀眼的阳光!
“啊!!”亲王捂着脸惨叫,被灼伤的皮肤瞬间皴裂,冒出黑烟。
那道单薄身影暴起,猛地扑上去咬住了老亲王的脖颈!
他似乎根本不懂如何吸血,全靠本能撕咬。
老亲王疯狂挣扎,利爪几乎撕开他的后背,露出森白嶙峋的脊骨。
但他死也不肯松口。
卡修斯震惊到忘了动作,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终,老亲王的躯体干瘪下去,化作一具枯骨,又散做飞灰。
苏墨尘满身血污,踉跄着从床上下去,没走几步就跪倒在地,抠着喉咙干呕:“呕……咳咳……这算什么……怪物……”
卡修斯才从震惊中回神。在他眼中,老亲王已经是无比强大的存在。而眼前这个杀了老亲王的血族幼崽,却是更恐怖的怪物。
卡修斯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对方曾经爆发强光的胸口位置,战战兢兢递给他一块丝帕,声音颤抖:“你、你刚刚弑杀了一位最古老的血族。”
苏墨尘抬头,满嘴是血,背脊的伤口却在快速愈合,眼神比任何血族都野性:“你们,都一样该死。”
卡修斯被他吓得又瑟缩了一下。
却见与凶狠的神情完全不同,对方小心翼翼抽出了挂在胸口的一块玉石。那上面已经出现了皲裂的痕迹,一碰之下,直接碎做了几块。被仔细收了起来。
——
得知老亲王被杀的消息后,女伯爵艾莉丝·德拉莫瑞欣喜若狂。
苏墨尘本就是她用以除掉亲王的棋子。只是原本计划要等苏墨尘骗取老亲王信任后再动手,没想到这棋子动作这么快。
女伯爵脸上洋溢着贪婪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宫殿,声音尖锐而兴奋:“那个老怪物死了?太好了!快把权戒交给——”
可她的话却在看清殿内情形的刹那,硬生生断在了喉咙里。
只见高高的王座之上,苏墨尘正垂眸把玩着那枚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权戒。他甚至没有抬头,只在她闯入时抬了下眼。
他的脚下躺着几具尸体,正是女伯爵派去监视他的那些心腹。
肢体扭曲破败,血流了一地,瞪大的双眼中还有未散的恐惧。
殿下诸位血族垂首而立,连长老院的人都静默不语。
那几具尸体在众人眼前一点点化为灰烬。卡修斯带头单膝跪地:“按照血族规定,您现在是新的亲王。”
苏墨尘冷笑:“我不稀罕。”
他随手把权戒扔给卡修斯,拖着毫无反抗之力的艾莉丝女伯爵,往殿外走去。自此,再没有人见过艾莉丝·德拉莫瑞。
卡修斯望着苏墨尘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第一次对“权力”产生了动摇。
权力,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他在血族世界中生存的保障。可此刻,在苏墨尘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比权力更强大的东西,名为自由和反抗。
苏墨尘成为血族史上第一个反杀上位的新生血族,但拒绝称王。
卡修斯被迫接管权力,这是他命运转折的开始。从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被重新书写,命运的齿轮开始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转动。
然而,拉他出泥潭的苏,却始终拒绝吸血,仅靠动物血维生。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一闻到人血味道就会干呕。仿佛那于他而言,是世间最可怖的毒药。
在此之后几百年的时光里,两人几乎是互相扶持着一路走来。
卡修斯的地下室里,挂着很多画像。都是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曾施予他点滴善意的人,包括赫卡忒女士和苏墨尘。
苏墨尘的画像更是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落款是——致永夜中的光。
卡修斯望着那幅画像时常会想,苏强大坚韧,看似无懈可击,可正是这样一个人,心底却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光”。一个没有“光”的人,和世界的联系总是脆弱的。
所以,卡修斯热衷于把他觉得有趣的一切事物,送到苏墨尘面前。比如看着不靠谱的林澜和陆凛,比如那只胖胖的企鹅玩偶,再比如那个人类胖阿姨,试图借此加深他和世界的联系。
卡修斯回过神,只能在心中叹气,叮嘱道:“我知道你最近都没有好好进食,这次特调局的会议期间又会遭遇一次满月,我已经和对方沟通好准备防爆隔离室,你也要注意安全,不要逞强。”
苏墨尘点头:“嗯。”
***
楚翊风没想到再见到苏墨尘会在这种情况下。
特调局总部的一楼大厅人声鼎沸,年底总结会的筹备让整个空间充斥着匆忙的脚步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
楚翊风从楼上白局办公室下来,就听到人们在议论。
“血族审判团,这名字一听就不好惹。”
“有点发怵,毕竟没有真刀真枪跟血族打交道的经验……”
“看那身制服,啧啧,压迫感十足!”
制服?
这个词像钩子,瞬间牵引着楚翊风的目光投向议论的焦点。待看见来人,心脏蓦地一颤。
苏墨尘一身审判团的制式服装,披风、面罩、手套一样不少,从头到脚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并且基本可以确认,那日在拍卖会上碰见的怪人就是苏墨尘。
看清苏墨尘衣着的刹那,楚翊风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这不就是在小巷中遇到的那次,苏墨尘穿着的制服?
所以那晚他不是在“狩猎”,而是在执行任务??
楚翊风:“……”
所以……那天是他自己“妨碍公务”,还把人骂了一顿??
先入为主害死人啊。
而现在,苏墨尘作为一个亲王级血族,居然亲自为走在他斜前方的一位中年女士撑着遮阳伞。
那位女士一身浅灰色套裙,栗色的长发挽在脑后,画着淡妆,胸口别着一枚精致的蝙蝠胸针。整个人端庄又典雅,与楚翊风印象中的疯狂、嗜血的血族形象大相径庭。
苏墨尘收了伞,交给一旁的卫兵,做了登记之后进门。
楚翊风刚要上前打招呼,苏墨尘已经跟在那位女士身后,目不斜视地从他身侧径直掠过。
楚翊风:“……”
看来还得继续哄。可是,作为一个剑修,杀人他会,哄人要怎么做?
楚翊风冷着一脸,在心底叹气,听着周边人议论纷纷。
“哇哦!审判团的副团长‘猩红之刃’居然亲自来?”
“那是,听说白局特意发的邀请!”
“这位杀神来了,看那‘梦魇’还能逍遥多久!”
“什么‘猩红之刃’?”
“哎,你长期在国内不知道,这事我也是听说。好多年前了,就是国外那群血族,闹过一个什么叫‘极乐会’的组织。”
“当时闹得挺大,影响十分恶劣。本来说是都准备求助咱们局了,结果审判团横空出世,直接给丫一锅端了!”
“啊,这个我知道,而且听说当时审判团其实成立挺久的了,只是他们族内也盘根错节,算是筹谋了许久,才一击即中。”
“那可不,‘猩红之刃’一战成名,足见其厉害。”
“我还听说,从年初开始,白局就和审判团接触了,以后他们也算是我们局里的长期合作者了。”
楚翊风一怔,怪不得他怎么调查苏墨尘,都一无所获,原来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
特调局局长办公室。
局长白池笑容满面地依次和赫卡忒、苏墨尘握手,热情招呼道:“请坐请坐,欢迎欢迎!”
他转向赫卡忒,关切问道:“赫卡忒同志,欢迎来到L国,这边还住得习惯吗?”
赫卡忒对这颇具东方特色的称呼接受良好,微笑着回应:“习惯,谢谢局长阁下关心。”
“哎,我哪是什么阁下,您叫我老白就行啦!”白池摆手,又笑呵呵转头看苏墨尘:“小苏我上次见过,还是这么精神哈!”
苏墨尘:“……”
苏墨尘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身行头,没有吱声。
“辛苦二位提前过来。”白池叫卫兵给两人倒茶,又叹了一口气道:“主要是这几个月来,梦魇在咱们辖区内频繁作案,手法诡异,影响极其恶劣。”
“这是咱们双方首次合作,要是局里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二位尽管提。”
赫卡忒微笑着回:“能帮上忙,是我们的荣幸。”
白池面露苦色:“梦魇闹得太凶,受害者先是闭目胡言乱言,状如梦游。过不了几日,就会陷入深度昏迷。医院也查不出病因,我们推断是某种和梦有关的幻境能力。”
顿了顿又道:“咱们特调局虽然不乏能人异士,但对方善用梦境迷惑人心。几位参与清缴的队员,到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这才想请审判团帮助,早日将它绳之以法。”
苏墨尘:“您传过来的资料我们看过了,梦魇制造的梦境,和血族的幻术确实有些相似。”
“从资料中来看,每位受害者,都有着相似的磁场波动,推测是梦魇在抽取他们身上的能量。即使受害者意识到自己在梦中,也很难自行清醒。”
白池眉头紧锁:“是啊,最棘手的地方正在于此。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打开抽屉,“我们在现场缴获的一些物品上,发现了这些标记,二位或许认识?”
说着,他将几张照片推到两人面前。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三天前,画面中清晰可见一个三角形和扭曲的圆形组成的符号,中央有一只睁开的眼睛——正是极乐会的标志。
苏墨尘和赫卡忒对视一眼,这意味着很有可能当年极乐会的余孽也参与其中。
白池端着大茶缸喝了一口后放下,也不隐瞒:“如二位所见,这件事牵扯到极乐会,倒不如我们两族开诚布公的合作。”
两人点点头,表示赞同。
与其被有心人利用,趁虚而入,挑起对立和矛盾,不如坦诚相待。
——
楚翊风看着时间,估摸着两人应该从白局那边离开了,才去敲了白局办公室的门。
这位老局长虽是个普通人,但睿智,正直,大义,楚翊风对这类人向来尊敬。
办公桌后,老局长正全神贯注研读一份报告。听到敲门声,他将老花镜往下一推,半挂在鼻梁上,和善地抬眼:“哦,小楚啊,坐。”
楚翊风落座,说明了来意,申请配合审判团清缴梦魇。
白池听罢,笑着拍拍他的肩:“难得见你主动请缨一回,这才像话嘛!年轻人就得有朝气!有冲劲儿是好事儿!”
楚翊风沉默。七百多岁的年轻人吗?
白池又道:“你经验丰富,去了也好。虽说血族对梦境一类的幻术有抗性,但‘梦魇’狡诈。”
他语气稍顿,略显担忧,“我看小苏面嫩,为人又老实,别一个不慎着了道,吃了闷亏。”
楚翊风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头一回听人用“老实”来形容血族,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苏墨尘那张苍白清俊的脸——
好吧。不得不承认,那副模样的确很有迷惑性。
不过,审判团最锋利的“猩红之刃”,怎么也不会是无害的小白兔。
“嗯。”楚翊风朝白局点了点头,想着正好借这次任务,探一探那人虚实。若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顺势哄一哄这只危险的“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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