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尘和楚翊风刚在门内站定,手术室的门轰然关上。
里面传来一道阵阴冷的声音:“欢迎回家,实验体001和019。”那声音明明是电子机械音,却又是人的语气。
“瓦伦汀做事不靠谱,有句话倒是说的很对,优秀的实验品总会自己找回来。”黑暗中,一个身影缓步走出,依然是早期特调局的制服,胸前别着身份牌,也是“闾决明”。
他的肌肉膨胀,左腿、右肩和整条右臂,全部是泛着金属光泽的义肢。无机质的右眼中,甚至能看到内里转动的齿轮。
他伸出长长的、刀锋一样的手指,舔舐着上面沾染的鲜血,神情陶醉:“真是美味啊,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尝尝你的味道了,001。”
苏墨尘侧头看向玻璃窗,上面映出了他和楚翊风在里世界的倒影,白色束缚衣上印着编号001和019,这也是他们在这位“闾决明”眼中的形象,两个实验体。
楚翊风长剑横挡,将苏墨尘护在身后:“堂堂特调局局长,你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怪物?”
“哦?怪物?”似乎没想到今天的实验体胆子很大,居然敢和他搭话,“闾决明”微微歪头,机械义肢转动时发出咔咔的齿轮声。
他盯着楚翊风,眼中带着兴味上下打量,“做怪物不好吗?”他笑起来,嘴角几乎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獠牙,“至少,比做人痛快。”
他说着话,还伸出锋利的指甲在金属台面上刮擦而过,吱啦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回荡。
“难得今天心情好,不如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他看着两人,声音里透着一种扭曲的愉悦。
苏墨尘:“……”
这东西可能在地底憋疯了,随便抓个人就要开始讲故事。
楚翊风看见苏墨尘微蹙的眉心和抿紧的唇线,这副被迫听疯话的模样,活像只被逆着毛撸的猫,浑身上下都写着荒谬和嫌弃。
这人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此刻难得露出几分鲜活情绪。楚翊风握剑的手依旧沉稳,杀意里又起了一点别样的兴致——类似于有点想听故事。
那怪物可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兀自滔滔不绝。
闾决明作为第一任特调局局长,虽然性格有些偏执,但处事公正,这才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坐上了局长的位置。
特调局早期主要负责与非自然能力者沟通并加以劝导,实际上并没多少话语权。后来随着技术发展,主要是武器装备革新,才算真正起到了管束作用。
可是,他已经窥见过规则之后更广阔的世界,又怎么会甘心只是以凡人身份,坐在局长的位置上维持秩序。
随着权力和能力的增长,药物研制、非法手术、人体试验,一切水到渠成。
他心中装着伟业,世人的眼光在他看来既短浅又狭隘,不屑再与之为伍。只是没想到,那些脆弱得像蝼蚁一样的人,居然冒死都要逮捕他。
在被追捕的过程中,他坠入悬崖伤势严重,本以为必死无疑,却被一个叫瓦伦汀的吸血鬼救了。对方坦言需要他的经验和技术,邀请他成为吸血鬼,那样的话,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修仙问道他乐意,成为那种不人不鬼的东西他可不乐意。虽然对方说西方的血族和东方的尸鬼不同,但不都是鬼吗?他拒绝了。
瓦伦汀倒也不强求,转而带来一位据说技艺堪比神魔的医生为他手术。
他再次清醒时,左腿、右肩及手臂、右眼都已换成了机械义肢,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养好伤之后,他与瓦伦汀一拍即合,实验室原本陷入瓶颈的研究,在他的帮助下有了起色。可那吸血鬼明明拥有强大的异能,偏偏对某个人屡屡留手,最终死在了对方手中,实验也随之流产。
不过,他找到了对方曾经构建的这处里世界,尽管是个半成品,用来藏身绰绰有余了。在这里,他可以尽情实验不被打扰,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呼风唤雨的日子。
就算偶尔有一些不速之客闯入,也是自投罗网,正好成为他的加餐。
这里没有病痛与死亡威胁,一切都由他说了算。老实说,除了不见天日,称得上逍遥自在。
苏墨尘受伤的那只手,指节在极其微小的幅度内张合。伤口导致局部能量波动异常,以此做掩护,再利用空间异能,就可以从一定程度上绕开这里对魔力的限制。
他感受了一下积蓄起来的力量,觉得差不多了,再不肯听那东西絮絮叨叨,冷声打断:“你说的算?那其它‘闾局’呢?”
似乎被他的态度激怒,“闾决明”眼中闪过阴狠,周身的金属义肢吱嘎作响,猛地朝两人扑来,恶狠狠道:“你有什么资格提问?!实验体就该乖乖躺在手术台上!!”
苏墨尘动作敏捷,一个翻滚,抽出匕首挡开攻击。脚尖在实验台边缘一点,借力后退。
楚翊风同样迅速挥剑格挡,列缺剑锋划过空气,带起一声剑鸣。
“你们这些小老鼠,从来都逃不出我的手心。”闾决明狞笑着,动作看似很慢,却眨眼已逼至身前,显然凌驾于这处空间规则之上。
苏墨尘并不慌张,矮身避让的同时,狠狠一脚踢向对方仍是血肉之躯的右腿。
“铛!”
一脚下去,却根本不是血肉的触感,分明也是坚硬的合金。
这位最初换上义肢或许是为了保命,后来恐怕就是为了力量放弃了血肉之躯,早已不是人类,充其量算个生化人。
楚翊风也注意到这个情况,两人对视一眼,开始相互配合试图找出这位“闾决明”的弱点。
“闾决明”本以为这是两只动动手指就能到手的小老鼠,却没想到是两条滑不留手的鱼,两人在他手下不断游走,每次感觉就要抓到了,却又扑了个空。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逃得掉?”祂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仰天发出一声咆哮,震得玻璃嗡嗡作响,实验室的门缓缓打开。
与此同时,游离在走廊里的,还有分散在里世界各处的“闾决明”同时停下了动作。片刻后,它们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齐刷刷朝手术室狂奔而来。
“抓住他们!”
不知是出自哪位“闾决明”之口,又或者是来自四面八方,声音汇在一起翁然作响。
转眼间,两人就被蜂拥进来的一群形态各异的“闾决明”包围。
这些“闾决明”有的残缺不全,有的肌肉虬结,还有的皮肤上布满诡异的纹路,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苏墨尘快速游走而过,却并没有感受到锚点的位置。忽然想起见到的第一位“闾决明”——
是他手上的戒指!
里世界到处真假难辨,唯独那枚戒指,只出现过在那人手上!
“找到最开始那个闾决明!”苏墨尘一边躲闪,一边快速说对楚翊风道,“他不在这里!我要他手上的蛇形戒指,那是锚点!”
话音刚落,不等楚翊风反应,他猛地将人推出了混乱的手术室,一把按下了关门键。
金属大门重重闭合。
“苏墨尘!”楚翊风透过窗口,看见无数“闾局”的身影已将苏墨尘彻底淹没。他强迫自己冷静,对方毕竟是亲王级血族,对里世界似乎也有所了解,要相信他,得先去找到锚点。
为什么其它“闾决明”都被召唤过来,唯独最开始那位没有受到召唤?为什么锚点会在那位手里?
除非,那位才是里世界真正的主人。
最初的办公室,那个闾局很有可能还会出现在那里。楚翊风猛地转身,然而,原本办公室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条幽深的走廊。
窗外,两轮漆黑的太阳再次升起,将荒原染上诡异的暗红。
天亮了,空间重组。
深吸一口气,楚翊风转身疾驰而去,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
——
楚翊风终于找到那间办公室,破门而入的时候,“闾决明”正背对门口站在窗前。
楚翊风的目光落在对方背在身后的左手,那枚蛇形戒指戴在他的中指上,两点猩红的光芒在蛇瞳处幽幽流转,如同活物贪婪的窥视。
“闾决明”缓缓转过身。
他的身形挺拔,肌肉匀称有力却不显突兀,一张脸意外的斯文儒雅,是手术前的长相。
楚翊风一愣,在加入特调局之前,他曾经协助追捕过一个人,赫然就是此人。当时不知对方身份,原来竟然是特调局的第一任局长。
闾决明缓缓开口,“我记得你,七十多年过去,你一点没变 。”他摩挲着蛇形戒指,微微抬着下巴,是惯于上位者的盛气凌人,神情却很阴郁。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蠢材们尚能呼风唤雨,不老不死!而我呢?”
“我被困在该死的基因病里,就等着哪一天病发,细胞一点点崩解成烂泥。我还不到四十岁,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眼看权柄在握,我不甘心!”
楚翊风没耐心听他剖白。每耽搁一秒,苏墨尘就多一分危险。他连招呼都不打,抬手便是一剑,列缺直取对方咽喉。
“锵”的一声,剑锋擦过脖颈,发出的竟然也是金属碰撞声。楚翊风眼神一凛,本以为这位至少还保留着所谓强者的尊严,有点儿骄傲与坚持,原来早就抛弃了人躯。
“急什么?”闾决明被剑气逼退一步,脸上浮现出毒蛇般的狞笑,又带着猫捉老鼠般的得意与悠闲。
他舔了舔嘴唇,“我看见了,那位和你一起来了。”
楚翊风剑势未收,心中有所猜测,仍旧问道:“谁?”
闾决明玩味地打量着他紧绷的脸,突然大笑:“哈哈哈!你不知道他是谁?那个让瓦伦汀至死都念念不忘的苏墨尘啊!”
楚翊风冷嗤一声,手腕一抖,列缺灌注雷霆之力,就要再次刺出。
闾局阴冷道:“里空间需要主人,你杀了我,就会代替我成为这里的主人,这样你也要动手吗?”
楚翊风不为所动,剑势再起,威力只增不减。
闾决明且战且退,狼狈应对,语调却仍旧傲慢,“我无意与你死斗。留下苏墨尘,他的异能可以进行细胞层面的空间重构,能彻底治好我的病,我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回到我该有的位置!而你,”他指向门口,“现在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个囚笼!”
他受够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苟延残喘,他本该站权力之巅,享受万众仰望。
“呵。”楚翊风冷笑一声,他的目的并不是取对方性命,而是对方戴着戒指的左手。
对方把左手保护得很好,而他要做的,就是逼对方左手格挡,好砍下那只手臂。
动作间,他故意漏出空门,列缺一声嗡鸣,不做防御,悍然再攻!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闾决明被这玉石俱焚的打法扰乱阵脚,慌忙抵挡,气急败坏地嘶吼,“姓苏的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药?!一个两个的在我这发疯!”
楚翊风面色难看,一个闾决明尚且如此棘手,他几乎不敢去想苏墨尘现在的处境。必须速战速决,苏墨尘等不起!
而此时,苏墨尘的处境也确实算不上好。
他的鬓发被汗水浸透,贴着苍白的脸颊,呼吸急促,本该沉寂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心脏正在挣脱冰冷的束缚。深灰色的眼瞳中,却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被绑在手术台上,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血不可避免地渗出来,染红了台面,也染红了他的手指,已经断裂的匕首滚落在地。
那群“闾决明”鬣狗一样围在手术台前,眼中闪着贪婪的光,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口,撕咬啃噬。
不知是出于警惕,还是纯粹为了延长啜饮痛苦的过程,它们并没有大快朵颐,而是细嚼慢咽。猎物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血肉又太甜美,它们开始放松下来,渐渐沉迷于这饕鬄盛宴。
却没有留意,它们垂涎的猎物,那看似脆弱顺从的躯体深处,一直在积攒的力量顷刻间爆发!
束缚周身的枷锁被暴涨的力量震碎,苏墨尘的双眸已经变成了金色。他抬手捏住最近那只怪物的金属颈项——
“咔嚓!”
随着清晰的金属碎裂声响起,颈上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去。
苏墨尘身影如电,狂暴的力量以他为中心炸开,撕裂肌肉,粉碎骨骼,瞬间将那群怪物尽数扯碎。
楚翊风拎着半条手臂赶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站在一片残肢断骸与粘稠血泊中的苏墨尘。
对方转头看过来。
苏墨尘的身上、发间、脸颊,几乎被粘稠的黑红血浆覆盖,破碎的衣物下是纵横交错的伤口。虽然金眸状态下伤势恢复大半,血污还是浸透了布料,让他整个人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唯独那一双金色的眼睛,干净璀璨如烈阳。
苏墨尘朝他伸出手,却后知后觉看见自己满手血污。
他皱了皱眉,似乎想在衣摆上擦拭一下,又发现找不到一处能用的地方。
楚翊风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酸楚蔓延开来。他从断臂手上撸下那枚蛇形戒指,走过去捞住了苏墨尘的手。
苏墨尘下意识想要抽回,却被握得更紧,一点点抚开掌心。
楚翊风把那枚戒指放在他手中,声音带着一点激战后的微喘:“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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