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将龙口明珠给了任荷茗,正好给了他去逐精斋的借口,任荷茗一知道薛钰到了京城,即刻便往逐精斋去,逐精斋的朱老板看见他,眼神禁不住透出几分好笑,弄得任荷茗耳朵发烧,好在任荷茗不是唯一着急的人,一入贵客间,便看见薛钰站起身来——她似乎长得高了些,肤色被常年不见阳光的雪封北地养得更加通透雪白,身姿矫健更盛往昔,一举一动,都似能在山岩上轻松攀跃的雪豹。
二人站在原地,一时只知道相望,手足无措,还是薛钰先一笑,道:“我原以为,记忆中的你已是美极了,此刻见到你才知道,远不如亲眼所见之时。”
任荷茗脸颊微红,道:“多日不见,郡王甜言蜜语的本事又精进了。”
薛钰失笑,抬手用手背压住嘴唇,片刻才道:“阿茗还是如此苛刻。妻夫之道,以诚为本,为妻字字属实,不敢有丝毫欺瞒,还望郡王君明鉴。”
她说着抬手一礼,任荷茗也不觉莞尔,故意不看她,往扶手椅上一坐,道:“尚未成婚,郡王好轻浮。”
薛钰禁不住又微微一笑,但旋即,却蹙了眉道:“阿茗,却有一桩为难的事要同你讲……”
任荷茗不解地看向她。
薛钰小心翼翼说了来龙去脉,任荷茗听完,只觉得头痛极了——她既已杀了廖荥,咸安帝便指了曾在西南驻守的燕梁将军继任长安军副帅之职,这位燕梁将军不单自己军功累累,更有一位善战的儿子,名叫燕轻,因在西南立有奇功,被咸安帝封为飞燕郡主,任荷茗也曾听过他的威名。这位飞燕郡主一到幽云州,便对薛钰一见钟情,死活要嫁给薛钰,燕梁将军膝下无女,对这个儿子爱如眼珠,燕轻喜欢薛钰,她便向咸安帝上奏请封燕轻为兰陵郡王君。
薛钰握住任荷茗的手道:“天地良心,我真没有一点背弃婚约的意思,飞燕郡主的确是男中巾帼豪杰,但我心中可是只有阿茗一人。”
任荷茗扶着额,实在有些无力同她说话,却又听见她扔下重磅:“只是这次…因着燕梁将军上奏,母皇召了飞燕郡主一同入京……”
任荷茗不由得仰起头,长叹一声。
虽然咸安帝尚未下明旨,但既然令燕轻入京,只怕是**不离十了,只是等着定贤皇后祭礼结束就正式下旨。
任荷茗起身便往外走,薛钰一把拉住他,急迫道:“阿茗!”
任荷茗回眸望她,双眸灼灼:“我任荷茗说过,此生绝不为人侧室,兰陵郡王答应过在下,若有一日勉强,便放任荷茗离去。”
薛钰的手如同铁爪,紧握了任荷茗一瞬,旋即便怕伤害他一般放开,任荷茗便转身离去,离去前,薛钰却又叫住他。
“阿茗。”她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任荷茗微微顿了顿,离去时,并不敢回头。
次日一早,皇贵君和陆恩傧便召了任荷茗入宫,陆恩傧牵着他的手,道:“哪有这般半路杀出来截胡的?你放心,父傧不会委屈了你的。”
——话是这样说,然而燕梁毕竟是长安军副帅,娶了她的儿子,对薛钰掌控长安军只会有好处。咸安帝来会宁宫用餐时,轻描淡写地用愉悦的语气说:“燕梁毕竟是功臣,难得她向朕开口,朕也不好不允,她那儿子燕轻,也是军功赫赫,总不能太亏待。不过朕金口玉言,既然封了你为兰陵郡王君,自然不能食言,待定贤皇后祭典过后,朕下旨封燕轻为正君,也会封你为平君,除却要晚些入门,其余礼节一并与燕轻相同,将来你的孩子一样是钰儿的嫡嗣,如此,也不算委屈。”
那就是,任荷茗终究还是要低燕轻半头,说到底,他和他的孩子都会不嫡不庶。可是咸安帝一早下了赐婚的旨意,任荷茗不能抗旨,以咸安帝如今的势力布局也不会允许任荷茗与薛钰解除婚约,咸安帝身为九五之尊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任荷茗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唯有垂首道:“儿臣一切尽听母皇安排。”
咸安帝满意地嗯了一声,含笑向皇贵君道:“燕轻那孩子,朕从前见过一次,觉得很有些像你,想来他做钰儿的夫郎,定是能与你合得来的。”
皇贵君看了任荷茗一眼,道:“茗儿就很好,是难得仁善又孝顺的孩子。”
咸安帝“嗯”一声,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亲自搛了一块花胶给皇贵君,含笑道:“天凉,难免损耗身体,你多吃些,朕才好放心。”
说话间,她的双眸笑意盈盈,有她素常都没有的欢悦,像是在树叶间闪耀跳跃的阳光。任荷茗知道,皇贵君在咸安帝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咸安帝从年少时,就想要让皇贵君做她的正室,如今她总算就要如愿以偿了,自然格外欢欣,此时她在燕轻身上看到曾经萧无换的影子,便也要不管不顾地让他做薛钰的正君,更不要说,她觉得这能够让皇贵君开心一点。如今咸安帝的眼里只有这些,以她看似温和却偏执的性子,没有人能让她看透迷障。
消息传回家中,任泊峻并不在意,在她看来,任荷茗做平君还是做正君并无分别,只有任蕴琭是疼他的,眉间聚起深深一道刻痕,道:“是阿姐误了你。”
一旁的石开忍不住道:“茗公子莫要伤心,其实…其实何必非要嫁她!大不了,大不了…少君和我也可护茗公子一世的!”
任蕴琭抬眼看了石开一眼,道:“说的什么话!茗儿是我弟弟,我自会护他一世。只是…”
只是要留任荷茗终身不嫁,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任荷茗撑出看不出异样的笑容,轻声打断道:“原是我自己点过头的,怪不得阿姐。再说了…她说会给我一个交代。”
任荷茗仍然相信薛钰不会负他,即便——不负他的方式,是她不能娶他为正君,就放他自由。心中有不舍吗?当然有的。但她们的感情,本就容不得玷污,如果任荷茗不能做与薛钰并肩的同路人,那么这条路,她只好和别人一道走下去。她要走的这条路是好路,将来若有机会,任荷茗依然愿意帮她一把。
原本就因任荷菱有孕而困顿的任氏姐弟,在昆山侯府中更加有失势之像,姜侧侍则一扫先前的颓势,在侯府中呼风唤雨,京中更有许多嗤笑并流言蜚语,戳向任荷茗的背脊。
但任荷茗是不能够躲的,定贤皇后的祭礼就要到了,他必须要帮助皇贵君。
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任荷茗第一次见到了那位驰骋疆场的少年男将军,燕轻。
自当年他册封郡主时,就曾得过咸安帝特赦,行走宫中并不受宫装束缚,今日着了一身正青色骑装,刀兵暗纹,只领口袖口以金线绣饰,是郡主品阶的尊贵。因他常年在西南作战,也是黧黑肤色,却是极衬他的高鼻长眸并棱角分明的脸庞,漆黑长发高束,显得格外英姿飒爽,除却他明显开朗锋锐甚至有些霸道的性格,确实与皇贵君有说不出的相像之处。
他快步跃入会宁宫中,矫健若年轻的汗血宝马,行武官礼间向着皇贵君粲然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晚辈燕轻,拜见萧大将军。”
皇贵君微微有些无奈,道:“我早已不是将军,如今为避嫌,郡主还是称我为皇贵君的好。”
燕轻微微撇嘴,道:“燕轻不喜欢被人称为郡主。以燕轻的军功,若是女子,如今早已是将军,却因为燕轻是男子,陛下只将燕轻封为郡主。将…皇贵君是本朝唯一男子之身的元帅,燕轻…燕轻十分佩服。”
他说话实在大胆,但并不是不讨人喜欢,即便任荷茗心中因即将与他分享薛钰而觉得十分膈应,也实在讨厌不起来他。
皇贵君无奈笑道:“我那元帅的名头,也不过是占我阿姐的,若凭我自己,兴许还不如你。”
说着又打量他神色,道:“你当真…喜欢钰儿?”
燕轻只红着脸挠了挠头。
皇贵君无奈叹息,道:“钰儿确实是个好孩子,若是被谁喜欢,也确实…无可厚非。只是…”
燕轻脸红得更加厉害,目光旋即落在任荷茗身上,向他道:“想必这位便是昆山侯府的小公子罢?当真…当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在那一刻,任荷茗忽然有了实感。
燕轻是一个活生生的,十分可爱的人,甚至比任荷茗更于薛钰有益,更与薛钰有共同话题,这是即将与任荷茗分享他的妻君的男子,他是招人喜欢的,也是背后有实权支持的,薛钰不可能将他束之高阁,任荷茗与薛钰过去的那些情分,仿佛光彩琉璃的泡沫,美,却一触即破。偏偏,他连退出的权利都没有,只能装出笑脸,熬到底去。
他要嫁的人是当朝皇女,二品郡王,就算是妻夫情深、白头偕老,也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此刻耳边不由得回荡起郁陵王的话语:“若有利益相悖的那一日到来,你以为钰妹会如何选择?”
情人节,小情侣却遇到了挑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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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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