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行了半个月,马车抵达了幽云州。
这日,马车行至山中,紫苏小心撩开锦帘看向马车外,旋即对任荷茗道:“王君,已可看到幽云都界碑了。”
伊图闻言抬眼看向任荷茗,任荷茗含笑道:“幽云都已至,誓约已成,还望王女守约才是。”
伊图却忽然道:“兰陵王君,是么?你随我到塞外去罢。”
任荷茗一愣,还是紫苏先冷冷道:“大胆!岂可冒犯王君!”
青荇更是毫不客气:“王女烧坏了脑子了?虽说燕支有夺夫风俗,但若是奴才没记错,王女可是打不过我们王主的。”
燕支并不像大晋这般重视男子贞洁,对婚约之盟也有独特的风俗,即是若是看上了谁的夫郎,便向她发起挑战,或是摔跤,或是骑射,两个女人在项目上达成一致后,即在众人见证之下展开对决,发起挑战者获胜即可夺去她人夫郎。青荇说的是伊图当初就是单挑输与薛钰后被俘的,单挑也算得上是两人同意的项目,她却打不过薛钰,若拿这个说事,依照燕支风俗,她自然是不能夺任荷茗的。
伊图英俊的脸容微微扭曲,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大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任荷茗此次是以王君的身份正式来幽云,马车自有规格,队伍也长,看起来确实十分富有的样子,然而马车上应当有兰陵王府的印记的,没想到竟招致了截道的贼匪。伊图握住了短刀,青荇却伸手按住了他,只听甲胄轻响,前头铜鞍一抬手,一个信号烟花带着尖啸声冲上高空,她朗声道:“前头的好放肆,可知道这是谁的车驾?此乃长安军元帅之夫,兰陵王君的金驾!尔等虽然落草为寇,但王君慈悲,想你们也是大晋良民,只是为生计所迫,才至于此。方才本将已将信号烟花放出,不多时,长安军便到,若是快快放下刀剑,便算你们接受招安,往后咱们就同是长安军的姐妹。若是负隅顽抗,莫怪本将不留情面。”
“兰陵王君?”那头的山匪惊疑不定,却又有人喊道,“管他的!抢了再说!”
当即听得外头刀剑相交,混战起来,任荷茗忍不住攥紧了袖子,伊图看他一眼,道:“别怕。无论什么山匪,无论来多少人,不会让她们伤了你。”
任荷茗并无闲心理她的话。
忽然又有军马马蹄踏地而来的声音,听得有人高声喝道:“兰陵王到——!”
任荷茗心中一动,却听伊图道:“拿个巾子给我!”
“干什么?”
伊图也懒得同任荷茗分辩,探手拿起擦拭茶水用的褐色布巾蒙在脸上,道:“不是发过誓,不能让人知道我上过你的马车吗?我看外头的山匪都蒙着脸。瞧我去赢了你那妻主,到时你可要随我走!”
她刚说完,只听一道冷静含笑的声音道:“做得一个好梦!”
只见一道银白影子似闪电穿过马车,轻灵自车窗跃入,却携迅猛之力将伊图从车门踹了出去,伊图连退几步,勉强站住,抬头看来。那银白影子不是旁人,正是薛钰,她在马车中略略停稳,侧首向任荷茗沉静又灿烂地一笑,任荷茗心中不由喜悦地一颤,便见她提着无锋迎了上去。
伊图全盛时期尚且不能赢了薛钰,更何况她箭伤未愈,手中兵器也并非她的金环爱刀,只是一把从义安馆守卫处得来的寻常短刀,薛钰手中长枪是宝钢精锻,势大力沉,短刀才一与之相碰,刀刃便被切出一个豁口,伊图见势不好,只得是旋身让过,不敢再硬接薛钰的招。
外头的士兵和山匪杀得难分难解,根本没人看得出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打扮上也不甚起眼的伊图。
任荷茗正不知所措,忽然听见人轻轻叩了叩马车壁,道:“王君。”
任荷茗听得这声音耳熟,一时还有些未曾反应过来,旋即脑中电光一闪:“林家姐姐!”
那女子声音含了笑,低声道:“正是在下。兴陵王排查走失的伊图王女不得,料想她是随着王君的车队走了,于是给主帅飞鸽传书,让主帅来接王君,眼下没有危险的,王君不必担心。”
任荷茗这时才明白过来——此处虽然是山中,可是已经过了幽云都界碑,长安军的眼皮子底下,哪里会有什么正经的山匪。大约是长安军的自己人,两方做戏做个全套,保全任荷茗的名声,也让伊图以为自己真是被意外放跑的罢了。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支箭忽然穿过马车窗帘,青荇警觉,及时护住任荷茗,向后一仰才堪堪躲过,他掀开车帘看去,任荷茗也从车窗下瞥见一眼,当即心中一冷——山崖上忽然冒出许多身披枯草的弓箭手,青荇冷声道:“这也是你们安排的?怎敢对着王君车驾射箭?”
林白的脸色却很难看:“不是。怎敢让王君涉险。这些…这些不是我们的人。”
说话间,箭来如雨,林白手中长剑舞得颇有些狼狈,却还是有一支射穿了马车的车壁。青荇不耐烦地瞪了林白一眼,想要出去,却被紫苏一把按住,紫苏掀开先前伊图藏过的马车暗格,将任荷茗塞了进去,飞身跃至马车前端,驾马便走——再不走,也只有等着被射成筛子。
任荷茗拍着暗格的门道:“不行!马车的目标太大了,行驶速度也太慢,在山中只有一条路能走,对方既然埋伏,又怎能容我们轻易走脱?”
青荇答道:“有马车遮挡,想射中车中的人尚且不那么容易,暗格又镶嵌有铁皮,轻易不会被射穿。若是在马上,人就是活生生的靶子,这漫天箭雨,就是武功再高也拦不住几波的。现如今,也只有拼一把了。弓箭手出,山匪自然作鸟兽散,伊图王女也夺马跑了,主帅所携的卫队如今就是要对付那弓箭手了。仰攻虽然不易,但总能牵制住大半弓箭手,如此,咱们才有胜算。”
说着,他停了一停,道:“王君,保重。”
下一刻,任荷茗听见他跳下车去,又听见谁喊道:“兰陵王君往山林里去了!”
任荷茗听了便知道是青荇,他披了任荷茗的衣服戴了任荷茗的宝冠,跳下车去引走了追兵。但是埋伏于此的人并不傻,虽然分出一部分人去追青荇,但是任荷茗仍旧听得到箭矢插在马车上的声音。
更要命的是,似乎有追兵从山崖上下来,任荷茗听见了紫苏与人交手的声音,他要一面驾着马车一面应对,本就占了下风,然而那人又是拼了命的,不求打得过紫苏,只听见一阵肉搏声后,躯体沉重落地的声音,任荷茗心中一凉,猜得是紫苏和那人一同滚落马车,如今这驾马车,已无人驾驶。
糟糕的还在后头,任荷茗听见有人跳进马车的声音,那刺客上下翻找敲打着空荡的马车,暗格虽然隐秘,但也不是全无迹可循,任荷茗听见她敲了敲暗格,而后是刀刃出鞘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下一刻,一把长刀便沿着缝隙插入了暗格中,猛地一撬,任荷茗正与外头的黑衣刺客四目相对,她眼中露出森寒的笑意,而任荷茗的手颤抖着握着一根锋利的簪子,有些不知所措,而下一刻——一把银枪猛地穿胸而过,那刺客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眼中的光只一瞬就暗淡了下去,任荷茗看到那枪是无锋,从剧烈摇动的马车帘向后看去,正是薛钰骑在皎雪骢上,紧追在马车之后,是她及时将无锋掷来,救了他一命。
任荷茗知道薛钰并不想抛下自己的亲卫,但是马车已经冲出去很远,马儿骤然失了驾驶的人,又受了惊,只知一路疯跑,这时还能追得上的,只有薛钰的皎雪骢。
皎雪骢与马车并行之时,薛钰跳上马车来,双眸清明,安慰任荷茗道:“有林聪之在,不必担心这种小攻防的指挥——有我在,别怕。”
她的手抚过任荷茗的头发,拔出无锋背在背上,又拔出那刺客的长刀,重新合上暗格,而后跃到车前,挽缰驾车,马车在山路上极快地冲行。不多时,却又听得薛钰折返回来,打开暗格,对任荷茗道:“她们为防我们从刺杀中逃脱,砍断了前方的吊桥。大路行不通了,恐怕我们要顺悬崖而下,才有生路。阿茗,你怕不怕?”
任荷茗摇摇头:“我不怕。”
薛钰笑笑,抬手将任荷茗从暗格中拉出来,抱住任荷茗,她清澈的眼睛深深地注视了他片刻,而后带着他跳下了疾驰的马车,从悬崖纵身而下。
任荷茗强迫自己抱紧薛钰并睁开眼睛,而薛钰一手紧紧抱着任荷茗,一手用力将从刺客那里搜来的长刀深深插进山崖减缓二人下落的速度,终于她们缓缓停住,任荷茗即刻伸出手,紧紧地攀住了一旁的藤蔓。此时,二人离崖底只剩下数丈的距离,任荷茗自幼是爬高上低惯了的,薛钰慢慢松开任荷茗,任荷茗便沿着崖石和藤蔓爬到了崖底,含笑抬头去看薛钰,却只见她微微一笑,旋即忽然一松手,整个人似断了翼的白鸟一般坠落下来,任荷茗心中猛地一突,连忙冲过去接住薛钰,抱住薛钰后两人在深草中翻滚几圈卸去力道,停下来后,顾不得身上疼痛,连忙检查起她的情况来。
任荷茗用他与王留学的皮毛功夫掐了薛钰几处穴道,依旧不见她转醒,明白她是昏迷了,再一细看,才发觉她脸色苍白,嘴唇无一丝血色,额上缀满汗珠,当即四处翻找,这一找才发现,薛钰左腿小腿上中了一箭,只是已经拔去了箭,用披风上割下来的布条包扎,然而又以布条紧紧扎住箭伤上端,只因箭伤四周的皮肉泛着一种不祥的青色——箭上有毒!
任荷茗的心猛地一沉,好在他素来有把最要紧的东西留在身上的习惯,与伊图同乘后更加如是,连忙从袖袋中找出通天白露丸和花露丸来,各倒出一颗来给薛钰吃下去,又紧了紧箭伤上端的布条,将伤口处的毒血能挤出多少就挤出多少,将金创药倒了上去,用无锋割开她披风重新包扎起来。
留在原地是绝对不行的,要不了多久,就有可能会有刺客追杀而来。
任荷茗看一看薛钰,将她拖进深草中藏住,重又爬上山崖,用藤蔓缠住自己,而后费了些力气,将长刀拔出来,重又爬下来,将她披风割成布条,将她绑在自己背上,提着刀,拄着无锋,往林深处走去。
妇女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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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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