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冽冽,簌落大片枯叶蝶,它们翩跹而过,悠然千百年,振翅扇动岁月浮沉和虚无生命。
枯叶蝶顺着轨迹飞往不远处的雪地,那里躺着一位少年,身形似梦似幻。于万蝶之中,君祈安缓缓睁开双眼,漫天风雪坠于他睫毛和鬓发,一并融入影沉沉的眼眸。
蝶群渐渐四散离去,君祈安起身,抬头出神,天空正洋洋洒洒挥笔落雪,他伸出右手,却抓不住一片。
居然醒了,天要亡我。
……
俗话说,在人间游荡总会捡到一些意外,不信邪的君祈安就在冰天雪地之中捡到了一个孩子。
“……”衣摆传来一股拉扯感,正准备离开的君祈安低头一看,发现被他刚刚治疗的那个小孩子拽着。于是他蹲下伸手试图将那只手掰开,不知怎的,抓得却是相当的紧。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冰凉,又看看那孩子的模样,他的眼睛早已睁不开,残缺破烂的衣服毫无作用,冻僵的身体只剩微弱的呼吸,
君祈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孩子不过一周岁,就被抛弃在这荒郊野岭,寒风凛冽得使他多待一秒都足够致命。
终是于心不忍,君祈安弯腰轻轻抱起他,修长的手指掠过他的全身,落下点点金光,为这孩子保暖。注视着他逐渐红润的小脸和香甜的睡姿,君祈安恍神片刻,双眼低垂不知藏着什么情绪,只轻声道:
“罢了,你就跟着我吧,从今以后便唤你为林琛。”
也算是沉睡几千年后,人间赠予我的第一份瑰宝。
良久,君祈安拿起放在一旁的油纸伞,转头瞥了一眼天边朦胧的初阳,抱着怀中的孩子,一步一步踩着深雪朝远方走去。
……
也许是人间发展迅速,但更多是君祈安睡得太久了,导致他往街上一站,月白锦袍与过腰长发就格外的惹眼。好在大多数现代人都拥有一颗开放包容的心,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也就没把他当可疑人物。甚至还有些年轻人以为他是参加漫展的,抱着期待凑上去想集邮,结果被一头雾水的他回绝了。
几千年的跨度还是太大,就算有着洞察历史的能力和独特的智商,君祈安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生活习惯。于是乎,他找到一座满意的孤山,带着刚捡到的“拖油瓶”上山造木屋去了。
一个人的日子是清静的,带娃的日子是痛苦的。零基础的君祈安慢慢教导林琛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尽力照着现代人的审美给他添置衣物。日常在烈日里把快要中暑的林琛拖回来降温,在下雪天把他从雪地里捞出来裹紧。漫山遍野都有林琛的足迹,独属小孩子的生机让沉寂的山变得吵闹起来,也让木屋聒噪不堪。自从林琛学会君祈安的名字后,他就被吵的头疼。
“祈安我摔倒了呜呜呜呜呜——”
“祈安我好饿啊……”
“祈安,那只鸟凶我……”
“祈安,山下的灯好亮好美,我们下山吧嘿嘿……”
“祈安,你会法术诶,所以你是神仙吗?”
“祈安,我跟我同学说你是神仙,他们都不信,还嘲笑我呜呜呜呜……”
“祈安,我觉得我好开心好开心哈哈哈……”
“祈安……”
“祈……”
“……”
直到——
“祈安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有一天死了,我不要你死,我不想和你分开……”
天还没亮,君祈安就被一阵抽泣声吵醒,他勉强睁开惺忪的眼睛,便瞥见林琛趴在床头哭,月光照射下堪堪能看见他脸上凌乱的泪痕,两只手背也已湿透。
刚反应过来的君祈安看林琛那委屈样叹了口气,将他拎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都过去了……”,然后又用手指揩去从他眼眶里掉出来的泪珠。
“你,你不会,和我,分开的,对吧……”林琛抹了把鼻涕,仰头对君祈安哭道,断断续续的字句从喉咙里挤出来。他想去看清君祈安的表情,但眼泪似乎太多太多,无论怎么眨眼都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庞。
他只能感受到背上柔和的轻拍,闻到那令人安心的气味。
满月溢出的柔光模模糊糊,似是薄雾弥散进窗内,成了若隐若现的白纱。哭声逐渐变小,屋内重归平静。慢慢的,在君祈安的安抚下,林琛变得昏昏欲睡。
些许发丝垂落到林琛的脸上,君祈安把它们挽到耳后,沉吟片刻后启唇:“嗯……我这段时间有急事,可能会跟你——”
“哇呜呜呜——”
“……”
我的错,算了,先哄着。
君祈安老实地住口,又将怀中之人抱紧了几分,待他熟睡后才松口气。接着便开始思索如何安置林琛这件事,因为他的确有要紧事。
此刻朝阳刚在地平线探了个头,千万缕金丝穿于云霞之中,迢耀百里。有几缕诙谐的阳光跳跃在窗外的枯枝间,一不小心失足落入君祈安的眼眸中,衬得古檀色瞳孔甚是好看。
除了林琛,现在的君祈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认识的人都没有,被赋予能够湮灭世界的能力与长生不老的身体,他不明白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自诞生起就拥有世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却又被命运玩笑般斩断所有念想。他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千年前意气风发的君祈安初到人间,偶然结识了几位友人,彼此畅聊甚欢,举酒邀清风。然而四季轮转一遍又一遍,只剩下寥寥孤坟,和模样未改的他,自此他再无跟其他人有过关系。
他也曾质问过存在的意义,也曾渴望过常人的生活,可终究是两个世界,唯一的触碰便是中间的屏障。
本以为可以摒弃任何情感,不再与人间有任何瓜葛,谁知天上掉下来个林琛,砸入了他的既定轨道。
外面冬日歪歪扭扭挂上树梢,几只山雀叽叽喳喳像是在吵架,又扑棱翅膀飞远了,君祈安收回目光,低头凝视林琛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蛋,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挂着浅浅笑涡。
没事,都过去了。
君祈安戳戳那张脸蛋,手感不错,还挺软,他开口说:“起床了,你还打算躺多久?”
林琛的眼睫毛颤了颤,眼珠在眼皮下转了一圈,却没睁眼。
“醒了就起来。”
“没醒。”
“……”
君祈安盯着他。
感受到不详的目光,林琛一骨碌爬起来,还撅嘴嘟囔:“我不想上学,学校好无聊,坐在那我屁股疼。”
仍坐在床上的君祈安并没有出声,他只静静地听着。
待林琛跑去洗漱后,他也起身换件碧青色绫缎袍子,并将泼墨般的长发束成高马尾。即使过了几年,但由于他一直窝在这座山上,就懒得改变过去的穿搭习惯,所以跟林琛呆在一块时画风截然不同。
君祈安穿戴整齐后便去厨房做早饭了。他这人向来随性,心情好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心情一般就捏个诀变出来,心情不好直接不吃。对他来说倒不影响,只是可怜了跟在身边的林琛,偶尔得饿肚子。
其实与心情关系不大,要怪就怪他太懒了,以至于走进厨房时发现灶台都落了灰。
算了,不做了,君祈安转身就走。
算了,马上就要跟这小子分开了,还是做顿早饭给他留个怀念,君祈安又转回来。
于是厨房里响起了“滋滋”的油声。
一切准备就绪的林琛端端正正坐在桌旁,他搓了搓有些冷的双手,哈口气等待早餐的降临。
“……”端着盘子的君祈安刚跨出厨房就感受到了强烈的热情的视线,好比饿死鬼投胎。
“怎么是煎蛋和牛奶?!”林琛一脸不可置信,与面前的早餐大眼瞪小眼。
“我做的。”君祈安说道。现代的菜他只会做几样,如果选择使用法术,那变出来的就是美味佳肴,所以林琛日常伙食可好了,吃的全是美食。
“!我就说,闻起来好香!哇,祈安你好厉害!”林琛及时救场,赶忙拍马屁。
“……废话多。”
“切~”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写个小剧场嘿嘿嘿嘿嘿
林琛(探头):祈安!杏花开了耶!
君祈安(轻轻点头):嗯。
林琛(嘟嘴):你都不好奇嘛。
君祈安(画着图纸):年年都开。
林琛(撇嘴):切,但今天开得好漂亮,走嘛走嘛。
君祈安(无语):……
——两人来到屋外,三月的风惹人怜爱,一夜之间,吹开一山雪——
林琛(兴奋,指着近处的杏树):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君祈安(无奈):嗯……
林琛(玩了一会儿,跑回到君祈安面前,嘟嘴):祈安——我刚刚不小心把手背划伤了,有点痛……
君祈安(蹲下,皱眉):我看看。
林琛(乖乖伸出左手):喏。
君祈安(仔细检查,发现并没有,皱眉):?这明明——
林琛(将藏在背后的右手突然伸出来,把满手花瓣撒在君祈安身上):嘿嘿嘿嘿嘿嘿~
君祈安(愣住):……
林琛(狡黠一笑):好玩~这花这么好看,送给你是你的福气~
君祈安(无语):。
林琛(开溜,留下一个背影):但你也很好看啦!
君祈安(更加无语):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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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宿命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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