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静得可怕,贺槐安一脚踹开最近的木屋门,扬起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屋内简陋得诡异——一张布满裂痕的木板床,一把摇摇欲坠的木椅,连最基本的被褥都没有。
傅允辞踉跄着栽进椅子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抓着桌沿,困意像潮水般一**袭来,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某种力量粗暴地搅碎。
"哥!"贺槐安刚把苏玉安置好,回头就见傅允辞整个人往前栽,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被对方铁钳般的手抓住小臂。
"听...好..."傅允辞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这个村子...太干净了...没有生活痕迹...不会让让入梦者久住..."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目光无法聚焦。
贺槐安急得额头冒汗:"哥你撑住!什么痕迹?什么久住?"
"梦核肯定在附近。"傅允辞用力掐着贺槐安。
"你说,我去找!"”贺槐安急切道。
"镜中花...水里月..."傅允辞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似乎咬破了舌尖保持清醒,"月亮是路...花是..."
"哥你说人话啊!"贺槐安用力摇晃傅允辞的肩膀。
"是终点..."话音未落,傅允辞的身体突然前倾,重重栽倒在贺槐安的怀里,彻底陷入昏睡。
傅允辞从深不见底的黑甜乡中浮起,意识回笼的瞬间,肩膀的剧痛便如潮水般涌来,他猛地睁开眼,船舱熟悉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钻入鼻腔。
已经脱离梦境了,他还活着,那梦核应该是被入梦者拿走了。
床头灯"咔哒"亮起,昏黄的光晕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三下规律的敲门声后,门外船员冰冷地宣布:"幸存者:498人。"
498,这个数字在傅允辞舌尖滚了滚,他掀开被子,发现肩头的疼痛愈发明显,只能随手抓起挂在椅背的风衣,布料摩擦的刺痛让他皱了皱眉。
150号房间,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的瞬间,他已经推开了舱门。
"哥!"
楼梯的转角处突然扑来的身影将他重重抵在金属舱壁上。
贺槐安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我拿到梦核了。"少年压低的嗓音里藏着掩不住的雀跃,像只邀功的大型犬般把脑袋埋在他肩窝蹭了蹭。
傅允辞下意识抬手,指尖触到对方带着薄汗的后颈,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怔了怔,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不错。"
贺槐安猛地抬头,幽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你笑了?"他伸手想去碰傅允辞的嘴角,被一巴掌拍开。
"需要我证明自己是人类?"傅允辞冷着脸,却没能藏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就一句'不错'?"贺槐安不依不饶地凑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淤青,"我差点被江知那混蛋打断三根肋骨。"
傅允辞的目光在那片淤紫上停留片刻,突然感觉到一双手不安分地滑向他的后腰。他眼神一凛,反手扣住贺槐安的手腕,一个利落的旋身将人狠狠按在舱壁上。
"咚"的一声闷响,贺槐安的后背结结实实撞上消防栓,他疼得倒抽冷气,却还嬉皮笑脸:"哥的身手还是这么......"
话音未落,傅允辞已经单手掐住他的下巴,拇指重重碾过他嘴角处的另外一处青紫,贺槐安顿时疼得眼角泛红。
"看来是伤得不够重。"傅允辞凑近他耳畔,声音压得极低,"要不要我帮你把剩下两根肋骨也打断?嗯?"
最后一个上扬的尾音让贺槐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刚想开口,傅允辞已经松开手,转身走向甲板,海风穿过走廊,吹散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在医务室拿了止疼药,消毒水的味道味还萦绕在衣领间,贺槐安已经亦步亦趋跟着傅允辞进了27号舱房,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扑向凌乱的床铺,鼻尖陷进蓬松的枕头里。
"哥的床都没收拾——"他拖着长音翻身,后脑勺压着皱巴巴的被子,"该不会急着去找我吧?"
傅允辞连眼神都懒得给,径直从衣柜抽出换洗衣物,浴室门"咔嗒"落锁的声响被贺槐安夸张的叹息盖过。
"当时江知那个傻叉..."哗哗水声里,少年清亮的嗓音穿透磨砂玻璃,"我直接一个滑铲躲过他的匕首..."
花洒下的傅允辞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肩伤沾水后泛起细密的刺痛,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大概是某人正在床上打滚。
"然后我假装要逃走..."贺槐安突然提高音量,伴随着"咚"的闷响,像是撞到了床头柜,"结果那傻子真信了!"
水声戛然而止,傅允辞扯过毛巾的手顿了顿,门外立刻响起心虚的干笑:"没事没事!你继续洗!"
梦境里,贺槐安将沉睡的傅允辞和昏迷的苏玉安顿好后,轻手轻脚地掩上门,暖风拂过他的面颊,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湿润气息。
"镜花水月..."他低声重复着傅允辞的提示,眉头紧锁,远处突然传来木桶碰撞的声响,贺槐安身形一顿,迅速躲在了草垛后。
自己想不通没关系,用别人现成的不就行了。
江知的身影出现在水井旁,机械地重复着打水的动作,一桶又一桶的井水被泼洒在草地上,水花四溅,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贺槐安屏住呼吸,看着草地渐渐变成一片水洼,江知突然跪了下来,整个人几乎贴在水面上,手指颤抖着伸向水中某处。
"原来如此..."贺槐安瞳孔微缩,突然明白了傅允辞所说的‘镜中花’是什么意思。
贺槐安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他身形骤然前冲,在江知尚未回神的刹那,已俯身探向水洼。
水面微漾,一朵剔透如冰晶的花影浮动其中,花瓣边缘泛着幽冷的微光。
“多谢了!”他大笑一声,猛地一肘撞向江知胸口,趁对方踉跄后退之际,五指如钩,精准地攫住那朵花。
花离水的瞬间,寒意骤生,连他指尖都凝了一层薄霜。
江知瞳孔骤缩,怒意炸裂:“找死!”他反手拔出匕首,刀锋破空,直逼贺槐安咽喉。
贺槐安早有防备,侧身一闪,故作狼狈地踉跄几步,实则暗中调整身形,让江知误判他的退路。
“把梦核交出来!”江知步步紧逼,刀光如雪,招招狠辣。
贺槐安故作不敌,退至井边,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他嘴角渗血,却仍笑得挑衅:“何必动怒?见者有份嘛。”
“你也配?”江知抬腿一记狠踹,直击贺槐安腹部,贺槐安闷哼一声,身形摇晃,却在江知欺身上前的瞬间,猛地低头,一口咬住他持刀的手腕!
“嘶——!”江知吃痛,怒骂出声,“靠!你他娘的属狗的吗?!”他另一手攥拳,狠狠砸向贺槐安面门。
贺槐安早有算计,硬挨了这一拳,借力后仰,顺势一个翻身,竟直接跃入深井!半空中,他还故意扬了扬手中那朵花,笑声回荡:“有胆就追来!”
江知怒极,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井中漆黑一片,只听得拳脚相击的闷响、刀刃刮过石壁的刺耳声,偶尔迸溅的水花溅在两道纠缠的身影上。
直到天光渐褪,梦境开始崩塌的瞬间,最后一声闷响从井底传来,一切归于平静。
傅允辞盯着贺槐安那张写满得意的脸,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你确定只有江知一个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当然啦。”贺槐安在床上翘着腿,笑得漫不经心。
傅允辞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像冰层下暗涌的寒流,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贺槐安,你……也是船上的NPC吧。”
贺槐安蓦地一顿,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坐直身子,歪头笑道:“哥,你在胡说什么呢?”
“江知能预料梦境的线索,你也一样。”傅允辞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在‘镜中花’的梦境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只有你和江知还清醒着——你说,这该怎么解释?”
“我不是。”贺槐安摇头,可目光却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反正不是船员。”
“那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傅允辞猛地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贺槐安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抬起脸,眼神难得认真:“我真的是A大的学生,我的记忆没有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但我有作为人的记忆,我想活着下船。”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只能找你帮我。”
傅允辞微微蹙眉,审视着他:“为什么偏偏是我?你可以找别人。”
“缘分啊。”贺槐安忽然又笑起来,眉眼弯弯,刚刚的紧张像是从未存在过,“第一个梦境就遇到了你,这不是命中注定吗?”
傅允辞沉默了很久,最终移开视线,重新坐回桌前。
——只要拿到两个梦核,平安下船就够了,至于贺槐安……与他无关。
“哥,我说的都是实话。”贺槐安凑近了些,声音轻快,却又带着一丝试探,“就算我真的是船员,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你可以像高晴那样……”
“我讨厌说谎的人。”傅允辞冷声打断。
“哥……”贺槐安还想再说什么,可傅允辞已经不再看他,在桌前拿出钢笔写写画画。
房间里只剩下沉默,和窗外隐约的海浪声。
贺槐安深吸一口气,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哥,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别这样晾着我。"
傅允辞指间的钢笔在纸上顿出一个墨点,头也不抬:"说。"
"你知道船上的NPC都是怎么来的吗?"贺槐安的声音忽然轻得像叹息,窗外的海浪声将尾音揉得模糊。
钢笔尖在纸上划出细小的裂痕:"不知道。"
"都是死在梦里的人。"贺槐安屈起膝盖,把下巴搁在上面,"下不了船,意识被永远困在这里。不过..."他忽然歪头一笑,眼底却不见笑意,"也有像江知那样'醒'过来的,会帮着入梦者拿到梦核。"
傅允辞猛地攥紧钢笔,他想起五年前最后的梦境中,染血的衬衫下摆,和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哥,"贺槐安不知何时凑到跟前,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除非他们自己'醒'来,否则就像沉在深海里的锚,谁也捞不着。"他说这话时,指尖轻轻点着傅允辞的手背。
傅允辞突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那你算什么?"
"我啊..."贺槐安就着被钳制的姿势转了个圈,衬衫下摆扫过桌角"可能是后厨备餐的帮手?或者是..."他忽然贴近傅允辞的鼻尖,"在餐厅里帮你往咖啡里加方糖的服务生?"
钢笔"啪"地摔在桌上,傅允辞闭了闭眼:"这就是你的诚意?"
"我的诚意在这儿。"贺槐安忽然正经起来,伸出右手悬在两人之间,“哥,我真的真心和你合作”。
傅允辞盯着贺槐安的手几秒钟,突然一把将人拽到跟前,压抑的嗓音:"再敢说谎..."
"就让我变真正的幽灵?"贺槐安仰头笑得没心没肺,却在傅允辞松手的瞬间,用指尖勾住了他的衣领,轻轻一拉,窗外适时传来汽笛声,盖过了他那句几不可闻的:"可你应该舍不得。"
止疼药的药效渐渐漫开,傅允辞活动了下肩膀,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他转头看向霸占着自己床铺的某人,声音里带着未消的寒意:"你还要赖到什么时候?"
贺槐安正仰面躺在傅允辞的枕头上,闻言侧过身,单手支着脑袋:"我哪敢回自己房间啊。"他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脱离梦境那会儿,江知肯定记下我的房间号了。到嘴的鸭子飞了,他能不带着高晴来堵我?"
傅允辞的指节在桌面上叩出沉闷的声响:"所以?"
"所以借你宝地避避风头嘛。"贺槐安露出笑意,还故意在枕头上蹭了蹭。
"贺槐安!"傅允辞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如果我死在梦里,这个房间的人都会被判定死亡,你不知道?"
"知道啊。"贺槐安就着被提起来的姿势,伸手按住傅允辞的肩膀,“就像现在,你选择我比抛下我更有利。”
傅允辞瞳孔骤缩。
"这就是我的诚意。"贺槐安突然凑近,近到能数清对方睫毛的颤动,"我把命押给你了,哥。"
"我倒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傅允辞冷笑一声,骤然松手,贺槐安跌回床铺,发丝在雪白的枕套上散开,却仍笑得眉眼弯弯。
"起来。"傅允辞转身从衣柜取出外套,布料摩擦声里混着他冷硬的声线,"去餐厅。"
贺槐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时故意蹭到傅允辞的裤脚:"遵命~"
游**厅悬挂的钟盘发出沉闷的咔嗒声,时针倒退了两格,傅允辞余光一瞥,却只是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餐厅的灯光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晃的阴影,用过餐后,他们采购了绷带、止痛片和几盒罐头。
回到房间时,傅允辞正在清点装备——这次他破天荒地没忽略床上那个"闲散人员"。
"今晚的梦境,"傅允辞突然开口,手里折叠绷带的动作没停,"你有什么建议?"
贺槐安正用匕首削苹果的手一滞,果皮断落在被单上,他眨了眨眼,忽然笑出声:"哥也要作弊啊?"
"你可以保持沉默。"傅允辞将急救包重重合上,"我只是在征求'同伴'的意见。"金属搭扣的碰撞声在房间里格外清脆。
贺槐安放下匕首和苹果,赤脚跳下床,轻巧地凑到傅允辞身边,他盯着对方修长的手指,伸手按住那只忙碌的手腕。
"我觉得,"他凑近傅允辞耳边,呼吸扫过对方颈侧细小的绒毛,"今晚最要紧的是..."指尖顺着腕骨滑到掌心,画了个问号,"分清身边站着的,到底是不是人。"
傅允辞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抽回手,声音像结冰的湖面:"知道了。"
"所以今晚还得靠哥保护我。"贺槐安趁机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手指故意在腰线处收紧,"咦,哥的腰这么细吗..."
"1、2..."傅允辞冷声盯着身上那双不安分的手。
贺槐安识趣地缩回床铺,嘴角噙着得逞的笑意,随手抄起床头的水果刀,吃着苹果。
等傅允辞整理完装备,已经是下午了,贺槐安不知何时蜷在他的枕头上睡着了,匕首还松松地握在手里,苹果核滚落在地毯上,傅允辞轻哼一声,轻轻带上了房门。
游轮上的设施很完善,如果不是每晚的梦境和死亡播报,与普通旅游游轮没什么区别。
走廊铺着腥红的地毯,健身房空无一人,泳池的水面平静得像块玻璃,按摩师的手指精准按压着穴位,却始终垂着眼睛,那张平凡的脸在暖黄灯光下如同蒙着层薄雾——就像所有服务生一样,他们的面容会在记忆中自动模糊成背景板。
汗蒸房里,傅允辞的掌纹在玻璃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印记。
如果贺槐安没撒谎,那些被困在梦境里的亡魂,此刻可能正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机械地在船上走动,而五年前的那个人,或许就在某个午夜轮值的岗位上,用涣散的目光清点着生还者的数量。
“秦叔…这次,我能带走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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