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以清走后,佘则又回到了那个工作狂的状态,不,应该是变本加厉的工作狂状态。
想不明白,应该说他明白,却不愿意去明白。
他本身不相信情爱之事,对心底出现的这样陌生又无法掌控的情愫产生了抗拒与抵触。他在逃避,妄想用逃避和退缩,来让这样脱离轨道的感情消失,让自己的人生走上自认为的正规。
现在,他的人生中除了查案就是看卷宗,要么就是出现场,整一个不知疲倦的人机。
整个刑狱司被高强度的工作节奏搞得怨声载道。
令狐鸿渐绝望的趴在桌上,双臂伸直了,额头埋在桌上,说:“受不了了,快死了,我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
栾大整个人都混乱了,单手托腮,生无可恋:“验不完,真的验不完,为什么连大理寺、京兆尹的案子也要我们去查?我不行了……”
南宫令月一个头两个大,双眼失焦的看着桌上的海量文书,摇头:“能不能来个人把老大带走,再这么下去,我们真的要因公殉职了。”
祝松在一旁扶着脑袋,转笔,问:“以清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和老大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叹息:“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怜我们这些鱼……”
令狐鸿渐怨气道:“最没义气的就属回渊哥,打着查案的旗号,整日沉迷温柔乡……”
又说:“要不我也说我家十三姑姨婆生死忌撞日,回去扫墓?”
南宫令月表示,不是只有你眼红付通找了个回家扫墓的借口就跑了这件事,我也琢磨了很久,无奈像南宫家、令狐家这种世家大族,根本没有蒙混过去的可能性。
直截了当的将他心中的小九九扼杀在摇篮,摇摇手,说:“你家的家谱老大倒背如流,通哥这招,咱复刻不了。”
“话说今日老大呢?平日这个点不得顶着一张锅底脸,查岗了?”
南宫令月东看西看也没看到人,示意祝松出去问问。
一会儿,祝松笑容满面的回来,双手在身前来回搓,说:“说是佘都尉今日陪驾游猎,坠马受伤,老大回家了。”
众人顿时欢呼,之后才觉得愧疚。
“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地道?老大家大哥平日也对我们不薄。”
“要不,去探望探望?”
“走走走,一起去。”
……………………
公主府内,忙成了一锅粥,太医奉旨守在府内,一点不敢怠慢。
武威公主哭的几次晕厥过去,驸马实在看不过去,最后拉了一张榻放着昏迷不醒的佘正床边,扶着公主守在那里,寸步不离。
等一波又一波前来真心嘘寒问暖,或借机打探虚实的人都被打发走了,顺便让人添油加醋,武威公主长子,折冲都尉佘正坠马重伤,瘫痪在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武威公主和驸马屏退左右,只留下佘则,一起守着佘正。
待左右干净了,武威公主拉着佘则的手往另一头的桌案走去,说:“放心,一切依计进行。”
佘则点头,还是不时的回头看看躺在床上,昏迷未醒的佘正。
自那日在‘春日宴’突然顿悟,佘则当晚就将自己心中的怀疑告诉了武威公主,让她用自己在军方的暗线,暗查胡琴和北地幻术。
驸马说:“朝中不安,贾衡大权独揽,卖官鬻爵,早就引起了群臣不满。我们听你的,暗中派人到河朔三镇查探,没想到暗探一去不返,想来凶多吉少。”
“不仅如此,根据你提供的线索,胡琴自祥瑞四年离开河朔,也正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天斗教急速传播,所到之处,借着天道审批的教义,杀属官,占府库,杀富绅,开粮仓,全国各地以天斗教为基础,竖起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反旗。”
武威公主点头,说:“朝中贾衡绝不允许任何人与他分权,只在陛下跟前营造歌舞升平的假象。如今看似太平的长安城,恐怕是山雨欲来。”
深谋远虑,说:“就像咱们之前说好的那样,你大哥此次借机坠马,伤势只是看起来重,但是我们会对外宣称,他重伤瘫痪。最迟一月之后,我会以江左气候适合养伤为由,南渡金陵。”
佘则问:“另外那事可有消息?”
他隐约记得在书中看到过,说是北地有一种幻术,可以操控人心。
武威公主点头,说:“我们派往北地的人证实,北地确实有一种幻术,可以自己的血为引炼制出迷惑人心的药物,只要适当添加在茶水中,再加以言语暗示,就能达到操纵人心的目的。”
“以他的君阶,一次术最长有效时间应该是十天,最长不超过十五天。”
佘则想着自己曾经在他那里,一次不落,此次都会奉上的好茶,问:“虽然他只是中高阶,但是听说过他口齿伶俐,舌灿莲花。”
驸马点头,说:“对,他那只舌头,非常厉害,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可谓是巧舌如簧,所以以此入朝,负责外交事宜。”
“再加上学了这样的幻术,可谓是如虎添翼,不可不防。”
武威公主略微担心道:“上次你让我们查的名单上的人与他的关系,暂时没有什么消息?”
佘则说:“没事,此事宜缓不宜急,定要徐徐图之,以免被他发现蹊跷。他蛰伏多年,所图,定不在小。我也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一点蹊跷,暂时还没有证据,你们一定要小心他。”
又说:“我目前只是怀疑,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记得书上说过,这样的幻术只要持续用药,是不会突然失效的。他也一直没有停止对我下药。”
“我不确定刑狱司里到底有多少人被他暗中下了术,因此不敢贸然行动。”
他顿了顿:“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这事儿我还要去查一查。还有……”
心道:觉醒发生在‘春日宴’那晚之后,莫非那晚有谁把我从幻术中唤醒了?乔岁野?还是,以清?
驸马点头,说:“我知你这孩子打小有主见,一月之后,我们会先行离开去金陵,你定要万事小心。”
武威公主说:“有事定要保护好自己,救人,先要救己。”
佘则点头:“嗯嗯,你们也要保重。”
心道:我定要将这朝廷的蛀虫揪出来,还百姓清明不可。
大事已了,武威公主柔声问:“近来看你神不守舍的,以前遇到再难查的悬案,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模样,可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
佘则低着头,没有说话。
武威公主心细如发,拉了拉他的衣袖,笑问:“我们允中,有心仪的人了,是不是?”
佘则这才抬起头看着他,说:“没有……”
驸马说:“知子莫若父母,你以前总是一生黑衣,除了案情对什么都不上心。从什么时候开始,整日花枝招展的,还成日吵着要好吃的?”
他笑道:“一看就是去讨好心仪之人欢心的。”
又对武威公主说:“看,这点像我,当日我也是这么追求你的。”
武威公主略带了几分羞涩,说:“不害臊,在孩子跟前说什么呢?”
佘则否认,说:“哪里有什么心仪的人?不过是为了查案,之前说的,钓鱼。”
武威公主带着‘看你装,我就不点破’的笑,问:“那你那条鱼是这么样的?”
佘则的脑海里想起以清,说:“他是很好很好的人,聪慧俊美,风姿特秀,风度翩翩,总是喜欢在我跟前装的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很开朗,很喜欢笑,就像小太阳一样,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调皮捣蛋,一身反骨,总是会气的你牙痒痒,又舍不得罚他。”
武威公主问:“鱼,钓到了吗?”
佘则的笑容逐渐凝固:这算是钓到了还是没钓到?
好一阵,才闷闷的说:“遇到点阻滞。”
武威公主和驸马相视一笑,说:“人生无处无阻滞,有阻滞,正是考验你们要携手并进,共同去面对未知的风雨的时候。”
驸马隔着佘则,拉着武威公主的手,眼中的深情即便过去的几十年,依旧有增不减。
他看着佘则的脑袋,说:“终生不可轻许,一旦许了,便要与他风雨同舟,同甘共苦,而不是自作主张,以‘为你好’为由,擅自离开。”
“那不是‘为你好’,那是抛弃。”
抛弃二字就像是平地惊雷,将佘则震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心似乎不会跳了,就这么空落落的。
他意识到,自己在□□好之后,抛弃了那个将自己全部的秘密,将心底最柔软之处都暴露给自己的人;他抛弃了自己许诺终身,以案为聘的人。
他辜负了他对他全部的信任。
这样的想法让他行动的比脑子还快,惊慌的他猛然站起身来,拱手告辞道:“我想起有事要做,先行离开。你们一定要保重!”
武威公主和驸马相视一笑,点头,嘱咐:“注意安全。”
看佘则早就没影儿,笑道:“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
佘则甚至没有去刑狱司请假,只着人去跟南宫令月传话,让她给他完善休假手续,自己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往三清观赶去。
夜幕已至,一德真人好脾气的看着他,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赶来,心急火燎的左顾右盼,不断寻找熟悉的身影,看到他与自己说话都神不守舍,早就猜到这就是让他心爱的小徒儿伤心的罪魁祸首了。
以宁没好气的将茶杯大力的放在佘则跟前,放开手的瞬间,茶杯碎了,茶水漫的到处都是。
指桑骂槐道:“昨晚就看这杯子不爽了,可惜没找到机会拧断他的脖子。”
一德真人一向好涵养,说:“你这火气忒大了,自己去熬两碗下火茶喝。”
打发了以宁,又说:“静笃,给王爷换杯茶。”
看佘则要开口,一德真人抬手打断他,说:“王爷久居俗世,自来公务繁忙,难得有空来观里,不如小住几日,去去俗尘烦恼。”
“真人,我……”
一德真人完全不等他说话,持续打断:“不如就住我那清儿小徒的房间吧。”
他站起身来,说:“四日后,老道自会告知他的去向。”
佘则只得就罢,站起身来,拱手目送一德真人离开。
……………………
下午时分,陆予方的桌上摆着南宫令月替那个人机工作狂佘则递上来的请假条,看着休假时间一栏写着‘无期’二字,太阳穴突突突直跳。
心道:刑狱司要预算批预算,要绩效批绩效,要扩建就扩建,他平日还要顶着这张老脸,承担朝廷内外,对惹是生非的刑狱司的口诛笔伐。
一个平日过年过节都在刑狱司的人,这又是什么地方惹了的这位工作狂不痛快?开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张请假条?
他拿着假条往刑狱司走去,就想问个明白,佘则休假期间,刑狱司上下大小事务,由谁代为主持?文案室堆积如山的案件,由谁负责?近来从大理寺和京兆尹那里抢过来的案件,要怎么办?
结果一进来,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接连退出去三次,抬头看了看门匾,才确认这就是刑狱司。
常年旷工的唐剡带着一个大美女,和南宫令月、祝松四人正在打马吊。
崴了脚还没好,一瘸一拐的令狐和栾大在一旁摞烧烤架子……
陆予方气血逆涌,顿时觉得,刑狱司没了佘则,和垮了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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