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前的海岸,浪打礁石,平静得可怕。
徐晚雾有夜盲症,低头凑近手机相册,一张张删除,然后停在最后一张。
昨天生日她从私人电脑拷贝了这张旧照。
五年前她和蔡霆在日出下合影,她相机镜盖的蓝发带缠在他腕上,而他望向她的双眸比凌晨五点的海更温柔。
她弃他五年,还能有什么期待?
出任务前清空手机相册,这是职业习惯。
但今天她已经犹豫超过三秒,直到一声拍浪,回过神,再次调出删除键。
嗡——
手机震动,NGO上级马克斯的电话跳了出来。
“台风路径更新,预计两小时登陆雾蓝码头。”
马克斯的话混着呲呲电流,“证据怎么样?”
徐晚雾望向海面,夜盲让她视野不清,只见黄红相间的禁渔浮标在浪里摇晃,至于水下的排污管道,是否存在,是否如线人消息所讲,她须亲手拍到视频,方可定论。
她最后检查相机防水层,“我会在台风前搞定。”
“不,别逞强!”马克斯急了,“不如等台风过——”
“放心老大,我有分寸,”徐晚雾挂断电话。
手机里的蔡霆还侧脸看着五年前的她。
徐晚雾把唇印在屏幕上,“对不起,雷公。”
然后点击删除,入海,溅起微弱的水花。
-
珊瑚人工种植区。
蔡霆背靠快艇栏杆,双手插冲锋衣口袋,微微皱眉。身旁员工用平板为他展示今天海底的监控数据,暂时一切正常。
海风渐强,他抹掉平板上的水珠,仰头望远。
落日金辉刺得他眼眯起,禁渔浮标在不远处的海面剧烈晃动。
据气象局消息,台风“白霜”改变轨迹,很可能在这里的“雾蓝码头”登陆。如果真是那样,损失必定惨重。
“蔡总!”身边的老陈突然指向海面,惊慌道,“那边有人溺水?”
蔡霆顺着老陈指的方向望,确有一道人影挣扎。
浮沉的潜水镜反射出微弱的余晖,像奄奄一息的水母。
“你带大家返岸,我去看看。”
不待众人反应,蔡霆脱下冲锋衣扔给老陈。
下一秒,如鱼一般,往溺水人游去。
海面之下。
徐晚雾的呼吸器阀门出点意外。
她拼命扳调节器,但阀门卡死,冰冷的海水灌进她的气管,挤压掉肺里的空气。
视野变得更加模糊,耳边只剩耳膜灌水的嗡响。
“阿雾……”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是蔡霆吗?
徐晚雾在心底发笑。
曾在书上看过,人将死,会想起此生最大遗憾。
可怎么回事?
眼前那人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在她窒息闭眼前,那人的手抓住她,用尽全力似的,将她往上拽。
“咳咳!”她的氧气面罩被扯开,空气重新入肺,也让她猛烈咳嗽。
“雷公……”她呛着水,还没辨清救命之人是谁,便下意识喊出旧称。
女人的声音几乎被海浪吞没。
但托抱着她的蔡霆,听到了。
他动作僵住,脸色冷白,像丢一袋湿透的沙袋,把获救的女人扔给岸上的老陈。
“先安顿她去员工宿舍。”
蔡霆嗓音低沉,甚至没多看她一眼,“台风登陆还有一小时,我再去检查下防波堤。”
老陈手忙脚乱,扶稳了徐晚雾,递毛巾给蔡霆,“擦擦头发,别感冒。”
蔡霆的手腕似有肌肉记忆,毛巾被他压向徐晚雾的发顶。
即将碰到时,他又收回毛巾,搭在自己肩上。
“我走了,”他多扫了眼垂着脑袋的女人。
与此同时,手揣进冲锋衣口袋,触到柔软织物。
掏出来,褪色发带绳结被风吹高,绳尾拍打在他的袖口,孱弱无力。
五年前徐晚雾从码头离开。
也许她着急登船,也许在和他赌气,反正当时这条发绳卷入浪里,就被她轻易丢了。
后来他屡次下水也只捞回这一小截。
现下发绳主人回到面前,他却什么都不想多提。
“蔡总慢走!”
晃神中,蔡霆听见老陈说。
他“哦”了声,把发绳塞回口袋,登上岸边的船,没再回头。
温软的热水消除了徐晚雾身上的咸腥味。
她干干净净出浴室,扯开客厅窗帘,往外瞧了瞧。
蔡氏员工宿舍的窗外,是连片的海。
天气预报的台风“白霜”已登陆,风高浪黑,天昏地暗,有点吓人。
自然天象无法改变,如果蔡氏损失过重,自有相关部门补偿,也用不上她替蔡霆操心。
她倒是该给马克斯发个消息,便退回桌前。
「进度更新:已入蔡氏内部,暂住员工宿舍。」
马克斯的电话拨了过来。
“见到蔡霆了?”隔着电话线,马克斯的声音几乎刺破听筒,“他难道没认出你?”
“认出了吧,”徐晚雾语气平静。
今晚她在他怀中没头没脑喊“雷公”,不暴露才怪,“不过他没拆穿我。”
那头沉默了几秒。
“……小心行事,保命要紧,证据可以慢慢拿。”
“嗯,你宽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徐晚雾挂了电话又到窗前。
台风过境,暴雨如注。
海面漆黑一片,唯有灯塔泛出莹莹弱弱的荧光。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有员工匆匆跑过走廊。
徐晚雾穿好烘干的衣裤,开门拦住个慌张的人。
“出什么事?”她尽量漠然地打听。
“防波堤那边有一段栅栏松了,蔡总带人去加固,可这天气……怕不是……”
这人话音未落,电梯“叮”的一声响。
徐晚雾转眸,里面走出的人正是蔡霆。
他的冲锋衣角滴着水,发梢黏在额前,左边眉骨似乎挂了一道新鲜伤痕。
真不小心。
徐晚雾心想,可又不知现在应该过去问候他,还是,转身回屋。
“五年不见。”
正犹豫时,蔡霆已经到了她的跟前。
他的嗓音从她头顶而下却不沉重,反而似雾一般轻飘飘,将她环绕,“徐小姐还这么关心我?”
徐晚雾鼻酸。
这种情绪是为什么,她心知肚明,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机,还有任务在身。
她抬起头,对蔡霆耸耸肩,“当然要担心!我潜水包在你手里,如你出事,我就拿不回包了。”
“你分析得对,”蔡霆直视她的目光,把潜水包放到她手里,沉甸甸的,“物归原主。”
徐晚雾接包,道谢。
转身回房,门板却被一只手抵挡。
他的冲锋衣袖在滴水。
周身空气变得潮湿、咸腥、闷热。
徐晚雾转向他,扯扯嘴角,“蔡总还有事?”
蔡霆的几缕湿发垂在额前,眉眼愈冷,“哦,想知会你一声,台风过境,码头船运停了,得过段时间才能恢复。你住在宿舍,有需要告诉我。”
徐晚雾打量他一眼。
彼此距离太近,他眉上的新伤渗血。虽知皮外伤不要紧,但徐晚雾鬼使神差抚上了那道伤。
“……”蔡霆的脸僵住,仍是没躲。
徐晚雾回神,怕躲得做太明显,对他露了怯。
这时,她的手腕被蔡霆轻轻推开。
蔡霆笑出声,“不对,你好像也没和我客气过?”
他指的是五年前她丢下他离开码头吧。
徐晚雾被回忆裹挟,太阳穴发胀。
忽而听见呲啦一声。
她瞪大眼睛,看着正在脱衣的蔡霆,“你你你!”
湿透的冲锋衣被蔡霆搭在臂上,他递来份文件。
徐晚雾的脚慢慢踩稳。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蔡霆的话里有笑意。
“我没以为。”
“嗯,现在你人安全了,也该算算今天的账。”
说着,蔡霆绕过她,走进她住的宿舍。
走廊风冷。
徐晚雾洗过澡穿得少,只能也进了宿舍。
“先看看,”蔡霆指着桌上那份《偿还合约》。
条款密密麻麻,徐晚雾有某种期待,往下看。
停在最后一段文字:一个月内,乙方(徐晚雾)需配合甲方(蔡霆)的合理要求,以偿救命之恩。
她斜睨蔡霆,“一切要求?”
蔡霆签好了名,倒转文件,推给她,“如果不接受,也可以不签。等恢复船运,你马上离开,而留在这里的几天,禁止下水。”
徐晚雾嘴角咬紧,没话想说。
手中的笔是蔡霆握过的,微热。
她慢慢咬开笔盖,目光在蔡霆身上扫了一圈,要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蔡霆平静地看她,似乎也在探究。
徐晚雾低头,签名,“蔡生救我,我应该报答。喏!签好了。”
蔡霆眸光浅掠她的名字,笑意不达心底,“最后一个问题。”
徐晚雾坐正,“嗯?”
蔡霆已站起来,身影映在天花板逆光中,脸上表情难辨。
“你刚才溺水,又是故意引我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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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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