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洛清川被五花大绑地抬到宝华殿中，外面禁军层层加护，即使自己有幸可以脱身但在如今混战之下估计也是动弹不得。
宫中一个侍仆见听见外面宫墙外兵戈不断，以为是皇城陷落，撒下提着的油灯直接跑了，掉在宫中走廊上转眼间就成了熊熊大火，烧了整个偏房，沿着青石路的青苔火龙蔓延而上，舌卷砖瓦宫墙。
三大殿地势高，青砖堆砌可以俯瞰宫廷，因此洛清川甚至看到远处燃起的火光。他知道，这场兵变无论是否成功都将在京城掀起不小的动乱，而是非对错将无人在意。他似乎是被火光所灼伤，被绳索束缚住了手脚而无力掌控全局，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回天。
他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知唐津此次兵变为何，但看如今形势，估计是策划已久。兵变不仅要杀了旧主，更要让新兵服众。如今旧皇生死未卜，旧的禁军之首自是要抗击新军。大门紧闭，他借着黄昏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手脚并用地挪到宝华殿的中间位置。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在这块地砖下面，藏着匕首。幼时他曾来到宝华殿，恰好撞见唐津在这里偷偷摸摸地藏着什么东西，一问他也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后洛清川为了一探究竟，便独自前来，发现了藏在着青砖下的东西。不知道为何，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只是选择让这个秘密烂在心里。现在想来，可能唐津当时便已经有了谋逆之心，而之后找不到时机，这把匕首便也随之忘却。到如今，这本用来谋反的匕首却成了洛清川突围的武器。
洛清川心急如焚，他用这把匕首磨断绳索给自己松绑，接着跑到门前，借着缝隙看门外情形，确认完敌情之后他才一脚踢开殿门，以迅雷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擒拿住左侧的士兵，在另一个侍卫从后面袭击过来时，蹲下跨步一转，反手一个手刃敲在脖颈上。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看向地上的昏迷的士兵，眼神中尽是悲哀，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
他要确认家里平安，还要确认苏白平安，以自家父亲的脾性，他自是做不到隔岸观火，多半会守旧皇而攻新兵。即使是下朝之后发生的动乱，传唤兵力也仍有一定时间，但现在宫殿内仍不见兵戈起舞，说明火力仍交战在外围。当务之急是要走出重围，得到家里人的消息。
但他的武器只有一把小小的匕首。他不愿杀人，但片刻间，他身上便鲜血如注。
他走出殿外，火光自午门方向而来，因此洛清川为了不与敌人直接撞上，他直接朝着反方向，直往神武门奔去。
太阳已经落，霜雪飘飘落下，这是京城的第一场雪。
宫中曾未如此安静。在黑夜之中洛清川轻车熟路地绕过宫中的山石花草，他甚至不需躲避就能畅通无阻地跑到神武门前，因为现在宫中本来就空无一人。
从神武门回去，走的都是胡同小巷，街坊百姓不知宫中在闹腾些什么，一开始说着要跑，但见火光燃不到百姓家，便都在外面张望议论，商量着要怎么做，是跑还是留。但洛清川没空在意街坊的闲言和议论了，他跑回家中，却见家中全无灯火点燃，似乎空无一人。
“爹！娘！你们在吗！”
洛清川踹开门，过了良久，屋中才出来一个人，是他的母亲！
“母亲，我父亲人在哪里，他是去护驾圣上了吗？苏白回来了吗？”洛清川焦急地握住他母亲的手。
母亲十分冷静地回握住他的手：川儿你先冷静，今天下午时暗卫便传来口信，见五皇子暗中调动兵力，你父亲变知今日恐有事发，便早已集结人手在打算暗中击溃五皇子的部下。在一刻前便有士兵传话，告知皇上已被救出，只是五皇子侥幸逃出，如今下落不明。你父亲现在正带人马前去宫外支援。
“自苏白今早离开之后，我便再没见过，我和你父亲都以为苏你们两人在一起，相信你们两人在一起的话便不会有大碍。若你们两人不曾汇合，宫外仍在交战，看来苏白应是被困住了。我已经安顿好家中，怕遭威胁，等下我和家中其余人也将前往私宅避险。”
洛清川转头就要走：“那我去支援前线！”
“等一下！”
他母亲拉住他的手腕，眼底净是悲伤：“川儿，我自知你忠心报国，但你和你父亲不一样，他是忠的君，你忠的是国，若你前去交战，你真的知道你是为何而战吗？如果没有你父亲，在旧皇和五皇子的这场战役里，你又会要选择帮哪一方？”
“我，我......”
母亲悲痛地摇摇头：“你心思太单纯，本就不适合参与谋权，旧皇是你父亲所忠之君，五皇子又是你自幼玩伴，你真的忍心作出选择吗？”
洛清川沉默了一会，他拉开了母亲的手：“我不知，我只知若不阻止这场篡夺内斗，无数无辜士兵将因此丧命，甚至如今苏白生死未卜，我究竟要如何选择我想我只有去了才知。
“母亲不必担忧，我和父亲还有苏白，我们三人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他从□□里拉了一匹快马，直往午门奔去。挂在腰间的配饰乒乓作响。
是苏白赠予自己的玉环。
大雪降至。
等他到了午门，战火已经蔓延开来，城墙宫外具是尸首，一瞬间竟是分不清敌我。洛清川一路斩杀敌众，闯入战火中心，看见洛大将军刚撕杀下敌方的人头，大刀刚刚挥下。
“父亲！”
洛将军转头，连忙策马上前：“你为何会在这里？家中是否一切还好？”
洛清川点头：“家中无事，想必五皇子并没有对洛家下手，但如今宫中其他官兵尚无支援此次兵变，恐怕军中上下已被控制住了。”
洛将军挥手，将别在腰间的剑交至洛清川手上。
洛清川看向手中的剑，是苏白的佩剑！
印着火光，洛清川问：“苏白人呢？”
“我在山下的时候与他短暂一汇，他告诉我五皇子不知何时以自己的心头之血炼制了华神铃，把他囚禁在宫中，被金光佛龛所囚困。等他逃出来时，已是奄奄一息，与我见面时已经十分虚弱，可他得知五皇子暗逃，便前去寻找五皇子，因此我便负责在前线牵制兵力。”
洛将军拍了拍洛清川的肩：“我知你们与五皇子自幼交好，但此战必有胜负，苏白已经做出了选择，接下来到你了。”
洛清川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责任。
战火纷飞，洛清川没有时间再犹豫，他近乎呼吸困难，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去找五皇子。”
他父亲放下手，洛清川策马奔走。
他知道唐津在哪里。
战斗尚未结束，敌军尚未溃散，他一定在这不远处掌控全局。并且为了安全，他一定会选择一个自己熟悉而他人却难以发现的地方。
那便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华天阁。位处宫外后山最高处，听天星，闻地事。
地处高势，除去占星的必要之外,平时并无人入内。常年空置，对于年幼时的三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秘密聚会之地。
而且也是最好纵览战况的地方。
一切都还来得及。洛清川握紧了手上那柄雪白的剑。
他将马停在山脚下。他不知自己怎么样摸黑爬上山的，更不知自己到底爬了多久，他几乎三步并作一步地往上奔去。小时候五皇子总是跑在最前面，三个人尚且不及年长之后的自己一半高，而他跑在中间，拉着害怕的苏白一步一步走上去，还因此被唐津嘲笑过，说他和老太婆一样，天天把苏白当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成天需要人帮才能走路的小孩子。
华天阁与如今战火纷飞的宫中不一样，这里宛若遗世独立，不受尘世干扰。自建国以来，无数人曾修缮过这里，换了一次又一次砖瓦木石，早已经历经过百年风霜雨水。
内外皆有士兵把守，守卫森严，但洛清川潜在暗处，且熟悉军中巡逻规制，很快便将一位巡逻的士兵打晕，把人家的衣服换下，伪装成士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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