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的锦玉宫里死了个宫女。
人是从一口井里打捞出来的,被发现时人已经泡肿了,若非那耳垂上显眼的耳坠,怕是都分辨不了她的身份。
那个宫女是原先被贤妃安排伺候在宋问安身边的大宫女锦绣,按锦玉宫里的人的口径,锦绣是畏罪自杀。
宋长歌却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
这落水一事才出,贤妃宫里就死了一个宫女,怎么看她都觉得这个宫女只是被拉出来顶罪的。
就是可惜了一条生命。
而宋帝在得知消息后,也没有就此揭过,对贤妃的处罚很快就昭告了整座皇宫——降妃位为嫔,禁足三月。
出乎宋长歌意料的是,贤妃并没有因为被降了位分而大哭大闹,反而老老实实地按着处罚在自己宫里龟缩着。
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
而她与宋问安的安抚也很快就发了下来,昭告天下——
她被封为荣阳公主,分到了甘泉宫居住,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宫苑。
而宋问安被封为荣安公主,分到了安禾宫居住,且改记在了徐皇后的名下,与她一般,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公主。
这一切都如同前世那般,但比之前世要早了一年。
圣旨是下到凤鸾宫的。
接到圣旨时,宋长歌的病才好了一半,本是要按着徐皇后的意思再将养些日子,但圣旨是下给她的,她不能不出现。
于是乎,她拖着病体,又刻意装得柔弱了几分,出现在一众前来请安的妃嫔公主面前。
众人见圣旨是李顺德亲自来宣,看向她的眼中或多或少都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接下来的几日,宋长歌都在忙着迁宫。
徐皇后因着宋帝那边的叮嘱,只能分出大部分人力去协助宋问安迁宫,自己的女儿这儿倒显得有些疏忽。
宋长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乐得自在。
翠竹见宋长歌重新展露笑颜,面上也扬了笑容。
宋长歌看着翠竹傻笑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余光瞥见一旁白玉碟盘上精致的糕点,难得觉得心情不错,顺手捏了一块糕点,在翠竹震惊的目光中放入口中。
糕点才入口,她便皱起了眉心:“太甜了。”
这些点心是每日各宫苑主子的规制。
可她不喜甜食,故而每每分发甜口的点心下来时,她的点心都入了翠竹这丫头 的肚子里,她是一口也不吃的。
而她不喜甜食这一茬,除去母后也就按祖制每月初一十五去母后那的父皇偶然间知道过。
想起宋帝,她又将目光投向今早宋帝身边的李顺德带人来送的屏风——是一座十二折的紫檀木雕花屏风,每一扇屏风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卉图案,做工十分精湛。
思索了片刻,宋长歌还是起身,径直朝着殿门外去:“走吧,今早父皇赏了这样一座屏风给我,怎么说也该去谢恩才是。”
这段时间,各宫都送了迁宫的贺礼来,便是连一向与她不对付的贤妃也在听了消息后送来了中规中矩的礼,却迟迟不见父皇赏赐,倒是听说父皇赏了不少好东西给问安。
她本以为父皇不准备给自己再有什么赏赐,哪里知道今日一早,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李顺德就带着人送了赏赐来。
其中最大的便是这一面屏风,其他的便是一些金银绸缎,珠钗金簪和一些给她把玩的小玩意。
“可是公主,这会外边下着雪呢……诶?公主!”翠竹见宋长歌离开,匆忙找来一把伞,抓起宋长歌的狐裘披风便一路小跑出了殿。
人都走到了屋外,宋长歌打了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这会子外边下着雪,冷得很。
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再逐渐消散在半空中。
翠竹为宋长歌披上披风,担心道:“公主,这雪瞧着是要越下越大了,您要不等雪下小了再去吧?”
宋长歌摇摇头,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有些恍惚。
记得前世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她被父皇罚跪了半个时辰,母后赶到时,她已经倒在雪地里发起了高热。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母后在哭,自责将她养成了这样一副天真无邪心直口快的性子,叫她不要记恨父皇……
那天很冷,冷得直入骨髓,却都不及前世二皇叔破了宫门,在皇宫中为非作歹那日冷。
重活一世,经历了前世惊变的她,到底还是做不成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了。
“公主?”翠竹疑惑的声音入了耳,唤回了宋长歌的神志。
她抿了抿唇,从翠竹手中接过伞,撑起伞走出屋檐下,回过头去对翠竹浅笑:“我自己去就好,去谢恩完我还想在御花园逛逛。”
说罢,宋长歌也不顾翠竹的反应,抬步匆匆出了甘泉宫。
雪渐渐大了起来,风刮在脸上直叫人疼。
甘泉宫离议事殿有一段距离,但并不算太远。
她尽可能地将身子缩在狐裘披风中,努力加快脚上的动作。
待宋长歌抵达议事殿外时,夕阳已渐渐显露出痕迹,而雪也渐渐有了停歇的意思。
她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攥着伞柄,抬起眸子远远看去——议事殿大门紧闭,门口守着俩锦衣卫,就连一向贴身伺候宋帝的李顺德都被赶在了门外守着。
看起来,裴怀之还没走。
宋长歌暗自在心底松了口气。
她先是去了父皇的乾元宫,从洒扫宫苑的宫人口中得知父皇此时正在议事殿内与裴怀之商议国事,便急匆匆就又赶了来。
不过想来也是,年关将至,如此重要的时候,父皇自然不可能不召见裴怀之商议国事。
前世她去外祖家玩闹时,偶然听在朝为官的三舅舅提起过南齐与东越的战事。
而今年,正好是与东越开战的第一年。
正胡思乱想着,守在议事殿外的李顺德已经端着拂尘,面上堆起了得体的笑容,快步朝她这头走来。
宋长歌冲李顺德点点头,嘴角挂起了浅浅的笑意,还未及李顺德开口发问,便先道明了来意:“父皇可得了闲?今早父皇不是赏了一座十二折的雕花屏风给我,还是李公公你亲自给我送来的,我这是来谢恩的。”
“公主,这倒是有些不巧了。”李顺德恍然大悟,面上笑意不减,空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身后紧闭的大门,小声对着宋长歌道,“裴大人正在里头,与陛下商讨国事呢。”
得了预想中的答案,宋长歌心中欣喜,但还是顺着李顺德的手看向议事殿的大门,故作为难道:“这……”
“公主要不先回去?”李顺德思索了片刻,身子朝前弯了弯,面上笑容更加醒目,“事后陛下若是得了闲,再由奴才转述公主今日前来的事情,您看如何?”
宋长歌面上刻意做出犹豫的样子,片刻后才点了点头,朝李顺德颔首,“那便麻烦李公公了。”
说罢,她又看了眼紧闭的殿门,方才转过身去,不急不慢地朝来时路去。
只是她心底始终盘算着裴怀之出来的时间——算算时间,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钥了。
便是皇子也要在宫门落钥前出宫,裴怀之哪怕位居正一品国师,那也是臣子,是外男,更是要赶着离开的。
正想着,一阵木制轮椅碾压过雪面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宋长歌下意识回过头去——是裴怀之。
记忆中前世的最后一幕让她心底潜意识便升起了对裴怀之的恨意。
只是与记忆中的张狂不同,眼前的裴怀之给她的感觉只有低调与清冷。
她与裴怀之的接触不多,只知道裴怀之受父皇器重,却不知道裴怀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她记得清清楚楚,裴怀之前世协助二皇叔逼宫时,分明是双腿康健的状态,怎么如今却是双腿残疾,只能依靠轮椅行动?
“臣,见过荣阳公主。”裴怀之平缓有力的声音在宋长歌耳畔响起,拉回了宋长歌的思绪。
宋长歌蓦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慌忙收回视线,掩去眼底的那抹恨意,轻咳一声:“裴大人不必多礼。”
“公主似乎对臣的这双腿很感兴趣。”裴怀之的声音淡然,似是半点不在意自己的残缺,只是在描述第三人的情况。
宋长歌下意识又瞥了眼裴怀之盖着绒布的双腿,抿唇摇了摇头。
“先前是我唐突,裴大人莫要见怪。”她挪开视线,对上裴怀之不带波澜的双眸,心底蓦然有些无所适从,强自镇定后硬是端起了公主的架子,扯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来,“但毕竟大人也是我的驸马人选之一,我好奇大人也是情理之中吧?”
她择选驸马一事,无论在宫里还是在朝中都不是什么秘密,故而她也不必遮遮掩掩。
只是眼前的裴怀之在听了她的话后,只定定地盯着她,也不出声,一时的沉寂还是让她有些不自然。
但哪怕裴怀之的目光让她有种被看穿的错觉,她面上依旧端着适宜的浅笑,没有表露出半点马脚。
正当宋长歌准备出声打破寂静时,始终沉默着的裴怀之率先开了口:“那想必臣已经不在公主的备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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