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夜幕笼罩钺国皇城，卓府门前悬挂的灯笼摇晃，映照些许飞雪。
商队的车马成队进入前院，逐一停顿，旗帜迎着寒风飘扬，百余名家仆井然有序的搬运货物。
“卓姑娘您可算安全回府，那贺秀近来很不规矩，总是偷偷出府，这时辰也不见人影，恐怕是要出事！”丰三娘大步流星的忙出来迎接，上赶着汇报重要事情。
大梁质子到底是钺国的战利品，如果失踪或是逃跑，肯定会牵连卓府。
现在钺国皇帝年事已高，储君之争愈演愈烈，卓府如果被怀疑跟大梁有私下利益交换，必然是会有不好影响。
毕竟卓氏能在列国周旋，畅通行商，那是因为多方押注且利益稳定交换，若是站定一方，必定引起防备警惕。
卓明柯系着一身华贵的锦白裘衣，体态颀长，玉面透着些许寒凉映衬的薄红，明丽文雅，漆目轻转，饶有深意的看着丰三娘，淡声应：“三娘多虑，她只是去城门接我而已。”
语落，还不待丰三娘反应，贺秀从身后探出脑袋，满面笑容灿烂的唤：“没想到才出去一会大娘就这么想我呀！”
“……”丰三娘陷入沉默，视线看着长的细皮嫩肉的贺秀，只觉瞧着比姑娘家还要生的白净秀丽，偏生还很是嘴甜，一看就是满肚子花花心思。
卓明柯见少女一点都不懂丰三娘告状的意图，漆目噙着笑，转瞬即逝，正色道：“这次的货物不少，三娘好生清点，另外有一车货物需要送进地库。”
闻声，丰三娘神情微怔，地库里的货物恐怕不是一般的货物，恭敬道：“是。”
语落，卓明柯不想吹冷风，便领着少女兀自进入东院门廊。
见此，丰三娘欲言又止，心想卓姑娘对这大梁质子未免太纵容。
毕竟大梁质子已经不是当初的小贼，让一个少年人随意进出内院，多少有些不成体统，容易招惹非议。
此刻贺秀步履轻快的跟在一旁，心里有许多话要同漂亮姐姐念叨。
卓明柯听着少女的絮絮叨叨，只觉她的声音清亮中带着绵密的回甜，像枝头的小鸟在轻鸣。
“今年姐姐比往年要出去的时间更长，我都吃掉将近一千顿饭。”贺秀本来觉得三百多顿饭很漫长，现在才发现不过是开胃小菜。
商人做生意，真的是好忙啊。
“因为这回有不少事情，另外母亲原本计划今年冬日要来钺国，所以很多账务要清理成册。”卓明柯习惯的垂眸去看少女，才发现她如今真是身量变化不少。
贺秀面上有些意外，关切的问：“可是突然下这么大的雪，姐姐的母亲要来钺国会不会不安全？”
卓明柯瞧着少女越发长开的漂亮眉眼，她的面庞稍稍退却青涩，神态间却仍旧带着稚气，解释的应：“所以母亲推迟出行计划，想来应该是明年春日才会来钺国。”
看来沈若烟挑人的眼光确实很不错。
谈话间，两人自然穿过层层门廊，进入温暖的东院主屋，贺秀下意识跟随，没有半点避嫌的自觉。
眼见漂亮姐姐任由两名侍女解下裘衣，将掌中手炉递给另一侍女，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
“这一路舟车劳顿，我没什么胃口，今夜你自己回屋吃去吧。”卓明柯偏头见少女没有半点离开的迹象，只得直白出声。
大抵是这些年的习惯，卓明柯都时常忘记少女的存在，随她跟在身旁。
“这样啊，那我明早再来看姐姐。”贺秀眨巴眼眸，才反应过来漂亮姐姐大概要沐浴，面热的起身告离，不愿想起某些久远的黑历史。
待从东院主屋出来时，冷风袭来，贺秀冷的呼吸停滞，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整个脑仁都在嗡嗡响。
贺秀没敢逗留，想着早些回屋吃饭，泡个热水澡，以免感冒。
从一侧廊道途径地库时，贺秀远远看见丰三娘忙碌指挥仆从搬运覆盖黑布的货箱，有些意外。
卓府外院有东西两处库房，大库门跟城门几乎等同高大宽广，往年许多货物都是直接装卸在大库房。
这处地库的位置有些特别，它不在外院而是在内院，乍一看就像漂亮姐姐的私人储物间。
可是漂亮姐姐的私人储物间，为什么会单独搬进那些神秘货箱？
当然贺秀并没有偷窥**的癖好，便自顾穿过长廊，进小院。
长夜漫漫，飞雪在后半夜消停，天际显露微光时，屋檐地面铺落晶莹积雪，万物俱静。
早间，窗棂投落些许光亮，无声照落殿内壁画，香炉弥漫氤氲淡雾，卓明柯抬眸看向来汇报的女医，疑惑出声：“她向来身体精神，怎么突然得伤寒？”
“并无大碍，现下有些咳嗽嘶哑，只是丰管事觉得该避讳，以免传染给卓姑娘。”女医如实应声，自从见识那小姑娘中箭的痊愈情况，因而也不担心她有什么大碍。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安生待在小院休养。”卓明柯猜想可能是少女在城门等了好些日，才会感染伤寒。
语落，此刻蔫蔫的贺秀，大口喝着苦涩汤药，不敢置信的问：“姐姐不让我出院见她？”
丰三娘长年习武，身形很是壮硕，挑眉出声：“那是当然，另外你别整天姐姐的喊，卓姑娘是夫人的独女，可没别的亲戚。”
“大娘，这应该不会是姐姐的要求吧？”
“但凡你有点眼力见就得主动避嫌，难道非要卓姑娘训斥赶你不成？”
贺秀见丰三娘这么咄咄逼人，后颈隐隐作痛，只得应：“行吧。”
半晌，贺秀好不容易送走丰三娘，想着偷偷去找漂亮姐姐，问问情况。
可贺秀低估丰三娘的行动力，小院门一关，推都推不开，直接原地坐牢。
这般接连数日，贺秀一步都没能出小院，反倒是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渐渐堆满院落。
午后，冬日天暗的早。书房里渐而有些黯淡，烛火跃动，主桌前的卓明柯整理近年的账簿，抬手揉眉，闭目养神。
卓明柯拨弄菩提流珠，心思莫名分神，抬眸落在临近小桌，上面摆放着各样木雕小物件，有懒洋洋的小猫，也有跳跃的小狗，还有只小乌龟做镇纸。
少女喜欢雕琢这些小玩意，有时完成功课不离开书房，就会安静摆弄这些木雕，虽然造型普通，但是也能看出些许稚趣。
不过最近少女因着养病，她有段时间没有出现眼前。
往日里少女不会这么长时间不露面，原本卓明柯以为一场小伤寒很快就会痊愈，现下细数，竟然有小半月时日。
卓明柯莹白指腹拨弄菩提流珠，淡声唤：“来人，去偏院请贺秀来一趟书房。”
不多时，侍女回来汇报，神色微变的低头应：“卓姑娘，丰管事派人看着小院，说是贺秀养病，不便会见。”
卓氏是卓夫人把控一切，各处列国的府中管事，更是卓夫人的心腹亲信，所以哪怕是卓明柯的侍女，一般也不敢冒犯行事。
语落，卓明柯指腹停顿拨弄菩提流珠的动作，漆目映衬点点烛火，书房里一时无声。
半晌，丰三娘从外入内，恭敬出声：“不知卓姑娘何事吩咐？”
“为何自作主张派人将贺秀禁闭小院？”卓明柯视线落在经卷，并没有去看丰三娘，眸底暗色翻涌。
“卓姑娘，贺秀平日里总是不太安分，而且按照规矩整个内院只有侍女通行，实在不该让这样一个少年人肆意出入内院，否则容易败坏名声。”丰三娘并未察觉的如实应道。
语落，卓明柯抬眸看着眼前的丰三娘，指腹按住菩提流珠，徐徐出声：“难道卓府的规矩允许一个管事可以不用请示，私自做主内院事宜？”
闻声，丰三娘面色不太好，因为这些年卓姑娘待自己向来温和宽容，从来没有如此质询。
哪怕丰三娘也发觉自己行事越矩，心里亦有些难堪不服。
“若是单论此事，请卓姑娘按规矩处罚，但卓夫人必定不会允许一个无用的大梁质子留在卓府内院。”
“很好，那就先按规矩办事，至于母亲我自会解释。”
丰三娘见卓姑娘显然是不为所动，实在不懂心思，只得退离领罚。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淡，贺秀垂头丧气从外进入书房，入目看见主座的清丽身影，想到丰三娘的话，生硬改口道：“卓姐姐，我真的要搬出卓府吗？”
卓明柯看向满脸忐忑的少女，她的眼眸闪烁光亮，像无助的小猫，指腹拨弄菩提流珠，明知故问的出声：“你又没犯事，为什么要搬出卓府？”
“我一直住在卓姐姐家里白吃白住，不太好。”
“可你若不在卓府做仆从还债，莫非想要逃跑赖账？”
贺秀连忙摇头，积极应：“我没有！”
卓明柯漆目望着难掩紧张的少女，戏弄道：“最好没有吧，我这里反正存有大钺朝廷签发的卖身契约，若是你逃跑也可以抓回来，只是要受罪。”
“受、受罪？”
“俘虏为奴，逃跑违背律法，轻则毒打一顿，重则断手断脚。”
贺秀一听，突然手脚有些幻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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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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