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届武林大会之后，都会有不少人觉得力不从心从而退隐江湖，武林已是名利场，江湖不再留豪情，年老的家伙拼不过年轻人的精力旺盛，或者说是经历过风风雨雨后，武林之巅，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人生已经不再是个人的追求了，到头来还是发现田间的一处僻静地更适合自己养老生活。
但武林门派总要运行下去，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回到最初的小窝，至高武林各个门派总要在武林大会之后的一段长时间的窗口期开始纳新。
至高武林想来贵事繁多，自然不可能从毫无武功的田野相间一个个的挖苗子培养，他们更干脆更直接，次级武林盟的武林大会较至高武林要早上一个月，那时至高武林盟的专门筛选人才各个前辈，就会入场观看，挑选苗子。
还有一种是民间自行举办的武林擂台赛，至高武林盟通常以竞拍的方式，拿下状元、探花等高名次民间子弟。
江珂澄正式上届武林大会之后被虎妞等人亲自选中的，号称百年难得一遇的武林天才。
可实际并非如此……
花雀翎此刻正单手揪着江珂澄的领子，左手揪着江珂澄的衣袖，整条小臂压在江珂澄胸口处，将江珂澄整个人倚着墙悬挂在了半空。
本就筋疲力尽的江珂澄此刻可谓是吸一口气断一口气，喉咙里的小血管似乎已经破裂铁锈味从里蔓延至整个口腔，很不好受。但江珂澄依旧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被架在这儿不是他，他自己还是之前那个抱着肘子啃的江珂澄。
“花……哥哥。”
江珂澄依旧在冲着花雀翎笑，还是笑得那么天真，就像是一个吃到糖果的小孩。
“你认识他们？”叶海源忍不住开口打断这诡异的氛围。
这点毋庸置疑，就算江珂澄不说，叶海源也大概能猜出七七八八，他们不仅认识而且有仇，但又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非要取人性命？
“你们有过矛盾。”叶海源看了一眼花雀翎紧锁眉头，活像是地狱岩罗的表情，心知劝花雀翎放手，不如劝江珂澄老实交代，叶海源继续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逃避都不会解决，更何况还有我们，我们不是武林同伴吗？”
“哈！”江珂澄那双眼睛依旧看着花雀翎，头连转都不带转的，更别说分给叶海源一个眼神，江珂澄还是笑得那么灿烂但声音似乎是有了哭腔，道：“我们不是，你和花雀翎才是，我是异类啊！”
“花……”
闻言，花雀翎双手骤然一松，江珂澄就这么直愣愣地被摔在了原地，尾椎骨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有些疼，花雀翎还是收了劲的，留了些情面。
花雀翎掏出自己的手帕，蹲下来，一手扭正江珂澄垂下去的脑袋，一手拿着手帕狠狠地擦去江珂澄脸上的血迹，说道：“我是你，就打到那些人服为止。”
“不。”江珂澄原本垂下的一只手突然攥住花雀翎的手腕，那只手抖得厉害，根本不像是气力耗尽后支撑不住的颤抖，更像是精神失常难以抑制颤抖的动作，越是拼尽全力越是都得厉害。
江珂澄的声音如同泣血的杜鹃，字字皆是冰针如喉，“你不是我，你永远都不会是我。次次考核第一的天才，和我这种人怎么可能相同。”
“第二、第三并不差。”花雀翎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暗淡。
“那是因为排名到头是第一！”
花雀翎沉默了，说起来看见旧时老友如今这般样子，人非草木任谁都会有所感慨。在花雀翎和他的一群老大哥带着璇琳台从次级武林一路晋升杀上至高武林之前，花雀翎就和江珂澄认识，那时候江珂澄依旧笑得天真，不过那种笑少了一份现在的张扬，多了一份讨好与怯懦。
尽管江珂澄名次不错，但依旧会被一群人围着欺负。
霸凌者的人性本恶，用着花雀翎的次次第一嘲讽着努力者的无能为力，于是花雀翎每次都用实际行动让他们闭嘴，毕竟这种人多说无益，反而显得自己软糯好说话。
小小的花雀翎语言表达很是障碍，即使是在铁一娘的一番四书五经各种名著典籍的教导之后，依旧不怎么会说话，当时的花雀翎应该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冷着一张脸告诉江珂澄：“打我。”
江珂澄：“……”
在花雀翎离开后的第二年半，江珂澄在武林大会前的最后一次考核上排名第四，他不是最优解。
“所以……”花雀翎低着头说道:“你杀了两个人，废了一个人。”
江珂澄吐了血唾沫，扶着墙站起来，笑道:“没办法啊，偷袭也打不过第一名，只能下药废一门他的武功了。”
江珂澄话都没有说完，花雀翎突然暴起，要不是叶海源一把捞住花雀翎，只怕江珂澄此刻已经是大残了，被拦腰扣住的花雀翎只能无力地在空中扑腾。
直到一滴热泪滑落在叶海源手心时，叶海源这才想起来，江珂澄的那一届选拔，师兄曾带自己去过，那位被废了武功的第一名，原本已经被璇琳台内定，彼时璇琳台势不可挡正准备再收一名新锐，冲击武林盟主。
可那人本引以为傲的武功一夜之间突然再难驾驭，虽说实力依旧上乘，但璇琳台并不缺这样的一位泯然众生的天才，此人被当时即将倒闭的神迹道收入麾下。
这人，应当就是花雀翎进入武林的引路人，从小到大的竹马——容孔羽。
“为什么？！”
“为什么！”江珂澄突然冲着花雀翎大吼道:“那谁来告诉我为什么要封闭武林晋升通道，为什么封闭之后次级武林就要弱肉强食，我们连命都保不住！！！”
叶海源渐渐感觉到刚才扑腾不停的花雀翎此刻愈发安静，但腹部大幅度的一起一伏还是暴露这人此刻的愤怒与不安。
叶海源看着地上一堆死去的次级杀手，问道：“杀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江珂澄不答，压根连叶海源都不带看一眼的。
“问你呢！”花雀翎小吼一声道：“谁难道把你嗓子废了，哑巴了？！”
“过去的事，太不堪了啊，花哥哥。”江珂澄突然摆出了一副委屈的面庞，可怜巴巴地说道：“当然是知道人越少越好啊。”
“不杀我？”
江珂澄一时间噎住了，良久，也只能干巴巴地解释道：“完全打不过。”
叶海源低头看了一眼垂丧着脑袋的花雀翎，然后转头对着江珂澄说道：“事已至此。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吧，江公子。”
江珂澄看着花雀翎因为愤怒却又隐忍下的扭曲的脸庞，本应诉诸多年内心卸下伪装的畅快感觉此刻却悄悄多了一份莫名的酸涩。
“好吧，我用了不正规手段进了至高武林。”江珂澄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一改往日小甜心的模样继续道：“但少盟主啊，我对这件事真的不知情，过来也是门派的指示外加我东西吃多了肚子疼，但那些杀手特征太明显一看就是次级的，我看见他们就想起曾经的那个我，所以就杀了。”
“偷袭我和花雀翎的人。”叶海源顿了顿道：“不是你。”
江珂澄一脸你脑子不好吧的表情，说道：“我打你和花雀翎吗，不是找死？”
叶海源看他的反应也知道问他也就只能问出这些东西。
花雀翎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叶海源，拍了拍叶海源搂着自己腰的胳膊，示意把自己放下。而后花雀翎一个手刀劈晕了江珂澄，拎着江珂澄的领子往叶海源那边儿一丢，“你带他回去，我留下继续查。”
叶海源看着那双几近全白的眼仁，这人此刻的精神极受打击，怎么能把这样的一个人单独留在这里，尽管他是如今武林小辈佼佼者。
“我留下，你去把江公子送回去救治。”
花雀翎不耐烦地暼了叶海源一眼，说道,“次级你熟，我熟？”
“你的状态……”叶海源说道：“一起行动吧，风险也小。”
花雀翎一皱眉，叶海源一叹气，两人相互瞅一眼就知道彼此都是一个不肯让步的犟种，就在两个人争执不下时，伴随着一阵阴风刮来，二人皆感觉到后背一凉，顶尖武林子弟对于杀意的把握向来精准，两个人同时停下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感受着杀意的方向。
“咚咚”两声，脚步声如同深山钟鼓磬音，在漫长的黑暗走廊里延绵回荡，此时此刻更像是鬼魅哭泣。
花雀翎率先出击，竹竿瞬间断成了两截，而花雀翎却被一阵内里直接猛地甩了出去，一头栽在了叶海源身上，两个人齐齐倒在了地上。不过叶海源还是想起之前对花雀翎的冒犯，又照料到这人的洁癖，还是任劳任怨把自己放下下面，将花雀翎抱在怀里。
也算是之前在宴会厅的道歉之一了。
“我说。”那个人女鬼渐渐地显露出来，“小叶，你喜欢他啊。”
是，师姐！
来者正是被派出调查炼心师的王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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