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宋允熙起床后，便对正在厨房里做早餐的慕尘轻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那个人，是我父亲。”
“嗯。来吃饭吧。”
慕尘说完，把热好的牛奶摆上餐桌，之后过去牵着宋允熙的手，把她带到了餐桌旁。
他并不惊讶那个跟她在酒店门口拉扯的男人是她父亲，因为昨天晚上她睡着以后，他又回到酒店去见了那个人。
当时，慕尘对着已在铂信酒店大堂坐了整整四个小时的男人客气道：“你好，芮怀森先生。”
芮怀森似乎对于慕尘认识他而感到意外。
“抱歉，我让人调查过你。”慕尘坐在芮怀森对面的沙发上自我介绍：“我叫慕尘，是您女儿的男朋友。”
慕尘第一次让人调查芮言和她的家人是他去国外出差的那天。当时司机开车送他去机场，在错身而过的那辆出租车上，他看到了芮言。
但他们行驶方向不同，他无法让司机停车去拦住她，只好让潘喆找了调查公司的人帮忙查找芮言和她的家人。无论她从哪里归来，总会与家人团聚吧？
颜甄集团新香水发布会那天，他约了调查公司的人来酒店见面。对方虽然没有查到芮言的消息，但却找到了芮言的父亲芮怀森。
六年前，芮怀森是业界颇有名气的茶叶经销商，连锁茶行开了上百家。但就在筹划上市的前夕却遭遇合伙人卷款而逃。
两人之前为了扩大经营，用个人和公司资产做了抵押，合伙人卷款离开之后，公司几乎无法支撑。芮怀森变卖了个人资产也依然无法填补亏空，连锁茶行也关到只剩几间。
这些年，芮怀森苦心经营，才让公司重新有了起色。
原本，慕尘已经放弃了强行在芮言和宋允熙之间产生什么关联。但那天在杭州的茶业交流会上，宋允熙看到芮怀森之后便说身体不适而匆忙离开。今天她又跟芮怀森在酒店门口纠缠后哭到如此伤心。
慕尘便知道了，眼前的女孩跟记忆中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但，她不说，他便不问。若有一日，她想说的时候，她会主动告诉他。
慕尘说：“芮先生的故事，我或许可以听听。”
芮怀森踌躇了一会，才开口：“六年前，我生意失败，家里的财产几乎都被银行和债主收走。所以，我向我太太提出了离婚。”
“你是为了保全她们？”
因为离婚分割给女方的财产就不必再拿来替他偿还债务。
“对。我不知道公司能不能挺过去。家里只有那一处房产是写在我太太的名下，我不想她们因为我而流离失所。
我没告诉她们生意失败的事，只说是离婚后除了那一处房产，不再给我太太分配其他的财产。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
我们第二天就去办了离婚手续，之后我搬到公司，吃住都在办公室。过了两年，生意逐渐又有了起色，等我回家去找她们的时候才知道，她们早已变卖房产不知去向了。”
“这些年，没有想办法找过她们？”
“找了。芮言的学校，我太太的韩国老家，都找了。可是学校休学了，我太太的家人也都搬了家。她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
那天在杭州我就认出芮言了，本来以为人海茫茫，又要再跟她错过了。没想到，我在网上看到了她穿汉服的视频。视频里一直在宣传池小姐下午茶的品牌，我顺着这个品牌才找到了铂信酒店。”
跟慕尘知道的故事大致相同。不过是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时更多了些伤怀。
“芮先生，很遗憾地告诉您：您的太太已经过世了，您的女儿可能并不太想见您。我希望您能够尊重她。”
芮怀森说话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过世了？”
“是的。淋巴癌，半年前过世了。”
芮怀森怔愣两秒之后，忽然双手掩住面部，失声痛哭起来。
老天何其残忍，人生何其不幸？原本以为护她周全，不想自此天人永隔。
*
慕尘回到家时，宋允熙依然睡得很熟。她双颊微红，呼吸轻柔，还是当年那个虽然不胜酒力，却不忘了夸他长得帅的小姑娘。
当年在岚大的某天晚上，慕尘跟同学在篮球场上打球时，看到芮言和戴硕互相搀扶，摇摇晃晃地来到了篮球场边。
他听到芮言转头对着戴硕说：“天下那么多帅哥，凭什么只喜欢一个人？”
慕尘看了她们一眼，之后接过同学的传球，带球、过人、投篮，动作一气呵成。
球被他丢进篮筐，站在球场边的芮言也随之跳了起来，她一边挥手一边冲着球场大喊:“投篮的小哥哥，你好帅！”然后她还抓着戴硕的手臂宣布：“我决定以后就喜欢他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大概就是如此了。芮言虽然平时有点闹，但她清醒的时候可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撩帅哥。
慕尘转头看着她那个样子，也跟着勾起嘴角笑了。
不过，他那时并不知道她看不清楚他。
一周以后，艺术团在小礼堂里演出话剧。那天去的同学比较多，芮言就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正看着的时候，慕尘过来坐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芮言说：“挺好的。我也挺想演的。”
“那你怎么不来考我们艺术团？那天面试的时候你不是去了吗？”
“我是陪戴硕去的。我没有什么才艺，面试也没有什么可以表演的，肯定考不上啊。”她想了想说：“我就是世界上最普通的那种女孩。”
其实，当时艺术团招新面试的时候她就在想：怎么自己小时候就没学一两个才艺呢？学个唱歌跳舞也行啊。那样，她就可以上台去表演给慕尘看看了。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不是非要会唱歌会跳舞会乐器才优秀，你也有别人没有的优点。比如，你写的诗很不错。”
“学长怎么知道我会写诗？”
“前段时间学校公众号上有一首《献给岚大》不是你写的吗？夏末秋初的艳阳下，我轻轻地走进了你的怀抱，背着我沉重的行囊，带着我的青涩与骄傲……”
芮言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是我写的。”
开学不久，她向学校公众号投稿的一首诗，后来真的发表了。她也觉得自己写得还不错，所以经常在戴硕她们面前自恋地说自己是：才华横溢的女子。
“学长，你是不是什么都会？”
慕尘笑了，“也不是什么都会，乐器会几种而已。”
“好厉害，我一种都不会，唱歌还跑调。我听说学乐器都很辛苦的，你学好几种一定很累。”
“还好，小时候都是为了陪着我妹妹才去学的。她都不觉得苦，我就更不觉得了。”
“你妹妹肯定是个大才女，长得应该也特别漂亮吧？”
慕尘这么帅，他妹妹一定不会差。
“很漂亮。”慕尘点头。“她有时会来我们学校玩，到时给你介绍。你们俩感觉还挺像的，应该能成为朋友。”
芮言笑问：“我跟她像吗？”
“嗯，她也很爱笑，很活泼可爱，单纯善良。”其实慕尘想说：我妹妹也跟你一样，闹起来就很疯，安静起来又很乖。“对了，我妹妹酒量也很差。”
“嗯？”芮言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一脸疑惑地转头看他。
慕尘笑着看她，“真不记得了？上次你喝多了，在篮球场旁边喊我好帅，后来还是我把你背回宿舍的。”
她还说以后就喜欢他了。
芮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直那样盯着他看。她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逗她？但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乱说。但她真不记得这件事了呀，她只知道酒后第二天醒来头好疼。
芮言赶紧解释：“其实是戴硕她失恋了，所以我陪她去喝酒的。”
虽然对不起戴硕，但这个时候只能出卖朋友了。而且她也不算说谎吧？因为戴硕确实是喜欢慕尘带的那个新生班的班长顾鹏，后来她们在路上看到了顾鹏跟他女朋友牵手而行。
戴硕很伤心，她抱着芮言哀叹：“你说我们两个人都是什么命呀，怎么喜欢的人都有女朋友？”
前段时间发现慕尘有女朋友，现在发现顾鹏也有女朋友。
同宿舍的李芹痞里痞气地提议：“同是天涯伤心人，哥几个要不喝一杯去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积极响应，于是三个女孩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哭了很久。
最开始的时候芮言没有哭，但本应该最不伤心的李芹却喝着喝着就哭了。芮言看她哭，也跟着哭。
后来的事，她就不记得了，自己是怎么回宿舍的，也不记得了。
芮言还在想怎么化解这尴尬的气氛，还好江海浪来了，他坐在旁边跟慕尘说话。
芮言赶快站起来，“学长，我先走了。”然后逃一般地离开了小礼堂。
回去问戴硕为什么不告诉她慕尘背她回宿舍的事？戴硕一脸无辜：“我以为你知道呀。”
那之后两个星期芮言都没敢再见慕尘，在路上远远地看见他都要绕开走。
*
宋允熙轻轻翻身的响动，将慕尘从回忆带回了现实。
她半梦半醒的叫他的名字：“慕尘……”
“嗯？”
“不要离开。”宋允熙说着，将头枕到了那只正在抚摸她脸颊的手上。
慕尘合衣躺到床上，将她拥进了怀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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