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被这声暴喝惊得手抖,竟把面前白纱一把扯下。眼前的一幕,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章……章……”她盯着对方衣襟上张牙舞爪的四爪金蟒,喉头滚动,“章可馨”的名字卡在嘴边,眼前之人竟高出自己整整一头!
对方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眼眸微抬,漆黑瞳孔泛着冷冽的光:“你是不是想问,章姑娘何时长了喉结?”
杨柯定睛一看,此人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她不禁呆住。但这震惊并非源于对方长相,而是他竟与紫英阁的那位侠客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此刻,他的眉宇已无半分那晚的温和戏谑,只剩扑面而来的冷傲。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又听身边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杨柯僵硬转头,只见其余伴读早已规规矩矩站成两排,最前头的,赫然是方才与她缠斗的章可馨。
而在章可馨身侧,还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以及御书院的祭酒纪启明。
纪启明平日里与李元私交甚好,对杨柯也算半个师父。他虽早知杨柯平日里喜爱耍浑逗趣,但此时与皇子动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饶是好脾气也压不住火:“阿柯,你在这做什么?”
杨柯心头一紧,结结巴巴答道:“回纪夫子,学生本和章姑娘在此探讨学问,不慎因见解不合起了争执,未料动静过大,惊扰了夫子和各位,实属不该,实属不该。”
章可馨见状也认栽,对着夫子欠身道:“可馨知错,愿受责罚。”
纪启明的目光在杨章二人身上打转:“在宫内大肆厮打,成何体统?入宫时嬷嬷们教的礼节,都当耳旁风了?”
“夫子说得正是!”杨柯慌忙接下,一个心急又说秃噜了嘴,赶忙改口,“正是……正是探讨得入了迷,一时忘形,才失了规矩。”
一声低沉嗤笑忽从身侧传来:“纪夫子,这就是御书院今年新招的伴读?贵院遴选标准,倒真是不拘一格。”
章可馨见他开口,娇嗔着望他身侧挪了半步:“二哥,分明是她先出手打人,我被逼无奈才还手的。”她轻抚腰间缠金软鞭,“真当我的软鞭能随便用来教训人的?”
二哥?杨柯心中一惊,此人竟是羲王宇文泰!那他和逍遥居又是什么关系,难道真是她认错了人?
还未等杨柯寻思明白,却听刘悦附和道:“望殿下明鉴,臣亲眼看见她先动手打可馨!”
杨柯赶紧解释道:“想来刘姑娘误会了,方才我跟章姑娘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她竟以为是我恶意出手。”
章可馨立刻回嘴:“杨柯,你休要歪曲……”
“你就是杨柯?”宇文泰听闻名字,眼眸倏然一亮,不着痕迹地冲章可馨使了个眼色,示其噤声。
杨柯回身道:“回殿下,臣是杨柯。”
“二弟,可馨的鞭子敌不过她,你怎么也败下阵来了?莫不是见到小师妹,心软了?”章可馨身侧的男子这时开口了,他身上的紫金长袍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原来,此人乃皇长子端王宇文拓。杨柯的师父李元在御书院任教期间,所授学生寥寥,而宇文拓与宇文泰作为宫中年纪最长的两位皇子,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卸任前仅有的两名亲传弟子。
一阵穿堂风掠过,宇文泰的袍子被轻轻扯动,眉眼也落着冷意:“师父向来择徒严苛,不知道他老人家从哪儿领来的野丫头。”
听他这话,方才的疑惑顿时被杨柯抛到九霄云外,她压着怒气道:“若按殿下所说,师父也教出了您这等刻薄之人。看来咱们还真是‘同宗同门’。”
“呵,倒是伶牙俐齿。”宇文拓抢先开口,他瞧了宇文泰一眼,突然看好戏一般笑了,“这女人还挺有趣,不仅打了可馨,还有胆子来冒犯你。”
宇文泰并未发怒,语气满是闲散:“无知者无畏。”
杨柯道:“臣确实无知,但也懂得尊师重道,不会像某些人,学了满肚子墨水,却用来中伤同门,实在是有辱师门。”
宇文泰这才凝眸细看起她来,良久后启唇道:“你所谓的尊师重道,难道就是口出狂言,在外败坏师父的名声?”
杨柯揶揄道:“口出狂言的好像是殿下您吧?还望殿下莫要效仿那些仗势欺人之流,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她的语气逐渐加重,宇文泰神情倨傲地凝视着她,杨柯也毫无畏惧地回视,两人便这样僵持着。
这时一道清脆声音响起:“让大哥二哥见笑了,阿柯今日才入宫,想来还未适应宫里规矩。”这说话之人声音清甜,却无一丝矫揉之态。
“乐白妹妹怎么得闲往崇文馆跑?还跟着她俩到竹音馆里来了。”宇文拓对着身侧的女子调侃道,“莫不是着急见你的小伴读?”
杨柯转首望去,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一身月白的丝绸长裙,步态轻盈。因还未到及笄的年纪,头发按照大夏的规矩梳着细细的发辫,发丝中犹有几撮叛逆的毛儿,从秩序分明的发辫中跳将出来,蓬蓬地飘在头顶。
乐白跺着绣鞋嗔道:“大哥又打趣我!今日她们入宫,听说陛下特意赐了个诗才高绝的伴读给我,我哪能按捺得住?”
宇文拓折扇敲在掌心,笑得揶揄:“瞧瞧,我就说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笑意逐渐隐去,“可惜,依我看,今年选的伴读好像要叫郡主殿下失望了啊。”
乐白又道:“大哥,她们年纪尚小,露出些童稚心性也是正常,倒是给咱们这冷清的宫里带来不少乐趣。”说着目光又投到宇文泰身上,“前几日宸妃娘娘还在跟我说,宫里太安静没生气呢。”
宇文拓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摇着头,颇为惋惜地说:“纪夫子,我看这种事最好还是惩戒一下,不然天下人都以为皇宫是随便来往的地方。”
乐白急道:“她们素来规矩得很,惩戒还是算了吧。若是严加管教,恐怕坊间会议论皇家。”
宇文拓挑起眉毛,问向宇文泰:“二弟认为,该如何是好呢?”
宇文泰的声调不疾不徐:“乐白的顾虑不无道理。”话锋一转,对着杨柯漠然一瞥,“但皇家威严不可妄议,念在二人初犯,不如抄写《内则》一百遍,还望纪夫子多加督促。”
言罢,便和宇文拓一同抬步离开。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原本屏息围观的众人也都纷纷四散离去。
“快起来吧,阿柯,可馨,我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有何冲突,但若此事再次发生,”纪启明停了停,略了一眼她俩的神色,“你们都是聪慧机敏之人,我想不必为师赘言。”虽然仍在责怪,但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还有,三日后,记得把誊写的书卷交到御书院来。”
二人心中叫苦,但也只能齐声应道:“多谢夫子!”
待他们全都离开,杨柯支起身子站了起来,跪了这么久,下半身早已腿软筋麻。还不等她站稳,忽听身侧传来一声娇怒:“杨柯,今天的事你不要以为就此罢了,从今往后,有我在,就没你的好日子!”章可馨收起软鞭,悻悻离开。
“以后小心点!”刘悦也叫嚣一声,接着跟在她屁股后面走远了。
“姑娘!你没事吧?”跟着杨柯进宫的侍女青桃迎了上来,扶着杨柯起身。
经此一战,杨柯心里一团火无处发泄,只能冲着她们远去的方向咬牙切齿道:“没事。”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一声娇笑:“杨柯?”
杨柯立时反应过来,急忙向少女恭敬行礼:“参见乐白郡主。”
“快请起快请起,”乐白直愣愣地端详着杨柯,双眸清亮,“终于见到你了。”
杨柯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于是尴尬道:“方才我同章姑娘打闹,不曾想郡主驾到,有失礼节,还望郡主见谅。”
乐白轻轻摆手,礼节规矩也随着她的动作飘远了:“哪里来的歉,我怎么没瞧见?”她朝杨柯甜甜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以后叫我乐白便是。虽说你是伴读入宫,但以后我们要长久相处。我该怎么称呼你?”
“阿柯,我的朋友们都喊我阿柯。”原来自己要伴读的皇子是这样一个小甜心,方才心中的憋闷顿时一扫而光,下意识就要去揽郡主肩膀。
青桃在后头轻咳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不妥,顺势将手臂绕回,一边尴尬挠头,一边冲着对方干笑。
乐白并未察觉异样,目光落到她手臂上的月牙,惊异道:“这月牙画的好美,是你自己描的么?”
杨柯晃了晃手臂,爽朗笑道:“胎记胎记,打娘胎里就带着了。”
“好独特的形状!”乐白抬手挡了挡阳光,转身指向宫道深处,“日头正毒,先随我回咸毓宫去吧。”
于是三人一齐往后宫方向行去,不多时,一座朱红宫门便映入眼帘。金丝楠木的门框上,“咸毓宫”三个金书大字赫然在目。一踏进门,宽阔前庭便现于眼前。与乐白道别后,杨柯带着青桃循着宫娥指引,来到咸毓宫东侧的凌薇苑。小院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雅致。对杨柯与青桃而言,居住其间,倒也宽绰有余。
“姑娘,快歇息会儿吧。”青桃卸下包袱,递来一盏凉茶。
杨柯点头答应,但脑子里思忱着另一件要事——自然是一百遍《内则》的惩罚了。
她瘫坐在竹椅上,手肘撑着桌案,望着天边高耸的宫墙,宇文泰那张冷脸忽然在她眼前浮现。杨柯猛地坐直身子,原本的疲惫顷刻间也被一扫而光:想拿臭规矩折辱人?做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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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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