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进窗时，沈临辞正蹲在抽屉前拼那只蝶。楚昭然带来的金属片卡进缺口时发出轻响，像钥匙落进锁孔。他指尖沾着残余的金粉，在晨光里亮得细碎——昨夜两人在工作室拼到后半夜，楚昭然用镊子夹着碎片的手总抖，沈临辞便攥住他手腕帮着固定，指腹蹭过那道绳痕时，楚昭然忽然说：“以前护工绑得太紧，总觉得骨头缝里都发僵。”
沈临辞抬眼时，正撞见楚昭然睫毛上落的金粉。台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只贴在一起的蝶。他忽然想起楚昭然带来的旧报纸，七年前的社会版角落印着福利院的照片，墙根处隐约能看见半只画歪的蝶，翅膀上用红油漆补了道痕。楚昭然当时用指尖点着照片：“那天偷偷藏了支红漆笔，想画完就去找妈妈。”话没说完，指尖却被沈临辞握住——他掌心里竟也有道浅疤，是当年攥碎玻璃杯时划的，此刻正贴着楚昭然腕间的旧痕。
楼下传来牛奶箱的碰撞声。沈临辞起身时带倒了画架，画布上未干的颜料蹭在袖口，是片模糊的橙黄。他忽然想起昨夜楚昭然蜷在沙发上睡熟时，后颈那片淡红褪成了浅粉，像被晨露浸过的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楚昭然发的消息：“沈哥，牛奶要温的吗？”后面跟着只歪头的猫，爪边画着半杯冒热气的奶。他好像很喜欢这样给沈临辞发消息，他觉得这样能感化沈临辞，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楼道里飘着煎蛋香，楚昭然站在便利店门口等他，手里捏着两个纸袋，见他来便把温好的牛奶塞进他掌心：“老板说这是新到的甜牛奶，比苦咖啡好。”沈临辞指尖触到纸袋上的画，是只衔着牛奶盒的蝶，翅膀裂痕处涂着金粉，好像所有蝶都被他们涂上了金粉，因为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把他们心中的裂缝填补上。他忽然低头喝了口奶，甜意在口腔中漫开时，听见楚昭然轻声问：“你爸爸……以前也经常喝苦咖啡？”
风卷着梧桐叶擦过墙根。沈临辞想起父亲画室里那只旧咖啡壶，壶底结着深褐的垢，像永远洗不净的黄昏。七年前暴雨夜他抱着壶缩在角落，听着外面救护车的鸣笛越来越远，壶身烫得灼手，却比不过掌心的玻璃碎片凉。楚昭然忽然碰了碰他胳膊：“沈哥，你快看。”
便利店的玻璃窗上，不知谁用手指画了两只蝶。左边那只翅膀缺了角，右边那只正用翅膀贴着它的裂痕，画痕上沾着水汽，在晨光里亮晶晶的。楚昭然指尖在玻璃上补了道金粉似的光，转头时眼角的痣亮得很：“等拼完标本，咱们把它画在画室墙上吧？用金粉画裂痕。”这样似乎能把他们彼此曾经的过往填补完整。
沈临辞忽然把牛奶递过去。楚昭然仰头喝时，后颈的浅粉又泛了红，像被晨光吻过的痕。他忽然伸手抚了抚那处，楚昭然的肩颤了颤，却没躲。远处传来校车的鸣笛，有孩子追着蝴蝶跑过，笑声脆得像玻璃珠。沈临辞低头看掌心的金粉，忽然明白父亲刻在标本盒底的“沈”字，或许不是未完成的告别——是等着某天，有人用暖意把它焐成完整的光。
楚昭然忽然拽着他往工作室跑，纸袋里的煎蛋晃得厉害。“我带了颜料！”他跑起来时后颈的红更亮，“金粉要掺点橙黄才好看，像你画布上的晨光。”沈临辞被拽着跑过梧桐道，金粉从两人指间撒落，落在叶上，落在砖缝，落在七年前那场暴雨没来得及浇透的每一处角落。
画室的门被推开时，晨光涌进来，恰好落在拼了一半的蝶上。楚昭然踮脚把碎片举到窗沿，金粉在光里飞得轻，像谁把星星揉碎了撒下来。沈临辞望着他后颈那道淡红，忽然想起昨夜拼到最后，楚昭然把脸埋在他肩窝说：“原来碎了的东西，真的能重新拼起来啊。”他没来得及回应，却在楚昭然转身时，看见他睫毛上的金粉混着泪水掉下来，落进自己掌心有些温热——像一滴被阳光焐暖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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