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商序几乎是连推带搡逐出门去的。
方才那一巴掌像是把他打爽了,百里秋阳不敢再打。
“百里秋阳,若你真是无情无心,你慌什么?”
谢商序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萦绕在她的心中,迟迟不散。
……
清晨的露珠自草木宽大的叶片滚落,漆黑的天开始朝蓝色变化。
百里秋阳一如往日,出门准备练早功,便见一男修在她门边,似是等候多时。
男修身着合欢宗服饰,手中折扇轻摇,掀起的微风吹动他吹落的发丝。
扇面遮盖下半张脸,想营造出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百里秋阳并未认出是谁,依旧视若无睹的走过。
“姑娘留步!”
男修叫住百里秋阳,大步上前。遮脸的折扇放下,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百里秋阳略有眼熟,眯眼回忆半晌。想起他是曾经的追求者之一,曾邀约共赏未眠海棠的文艺男修。
因着次次前来的时辰很早,多少有了印象。
男子面带微笑:“多日不见,百里姑娘清瘦许多,叫在下好生心疼。”
百里秋阳伸手为他指方向,“陶迎春的住所在那。”
“姑娘说笑,在下就是来找你的。”
男子“哗”地展开折扇,手上又开始动作,强行给自己营造出发丝飞扬、仙气飘飘的轻盈效果。
初秋的晨风已带上些许寒凉,加之合欢宗服饰开放,布料过少,在御寒方面没什么效果。
光是看着,百里秋阳就觉得凉,深深疑惑:他们都不冷吗?
“因谢兄阻拦,我等多日未能前来,着实想念。”
“谢兄?”百里秋阳疑问:“谢商序?”
“原来他是姑娘的相识啊。”男修摇着扇子,向前一大步。
因着谢商序,百里秋阳的神经本就变得有些敏感。男修上前一步的动作将她刺激到,掌中灵力凝结,下意识向他扇去。
比她的巴掌先到来的,是飞来的一块石头,正中男修额角。力道之大,砸的他上半身向后仰倒,鲜血沿脸淌下。
“滚,离她远点。”谢商序愠怒的声音响起,距离逐渐缩近,直至百里秋阳身后。
谢商序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男修,百里秋阳未回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男修抹了把脸,蹭掉鲜血。他不甘地苦笑道:“百里姑娘尚无道侣,更无倾心之人,谢兄莫不是太霸道了些?”
“不服?那就再和我去比试一番。”
“百里姑娘,你看他。”男修眼眸低垂,欲语还休泪先流,“我和几个倾慕姑娘的同门,这几日未前来,并不是放弃追求姑娘,而是因为谢兄。”
百里秋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有些迷茫。
男修继续诉苦:“谢兄仗着受花长老喜爱,对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动辄打骂,更是在得知我们爱慕百里姑娘后,将我们打得下不来床。
在下养伤多日,能下床便赶紧过来。这段日子瞧不着百里姑娘,在下好生焦心。”
额角的伤疤如同绽放的花朵,新渗出的血流至眼角,又混合泪水沿着先前的痕迹落下。似血泪般,如泣如诉。
“秋阳,你别信他的!”
谢商序暗道不好,百里秋阳偏偏最吃柔弱落泪这一套。他慌了神,拉住百里秋阳的衣袖,声音颤抖,“秋阳,你听我解释。”
百里秋阳看向他,等待着解释。
“呜,好痛。”
谢商序措辞之际,到底的男修发出一声短促的呼痛,很快吸引了百里秋阳的注意。
男修朝她挤出一个坚强的笑,如同风中摇摇欲坠但依旧挺立的小白花:“无事,就是有点痛,在下可以坚持的。”
在百里秋阳看不到处,男修朝谢商序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气得谢商序脸微微扭曲,恨不得冲上去再把他揍一顿。
听他说没事,百里秋阳总算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太过冷漠,思考片刻,迎着男修期待的眼神道:“你加油。”
男修:?
耽搁这么久,快要误了原定的早功时辰。百里秋阳来不及关注男修的反应,也没心思听谢商序的辩驳,就要离开。
谢商序知道百里秋阳对自己计划的重视,便不再挽留。反倒是只得了鼓励的男修心有不甘,拽住她的衣角:“等等!”
百里秋阳回头,凌厉的眼神几乎要将他冻住。男修心下一惊,不自觉松开手。百里秋阳飞速离去,只留下一个清瘦挺拔的背影。
待练功完毕,太阳已升起,文艺男修早已不知所踪。百里秋阳开门,看到的就是谢商序托腮看她,面前还摆着一碗粥。
清晨的日光从敞开的窗户大摇大摆地进入,倾洒在谢商序的面庞。阳光勾勒出少年清俊的外形,竟将他的瞳孔照出琥珀的颜色。
谢商序应当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盯着门口。见到百里秋阳出现,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坐直身子朝她招手:“秋阳快来,我给你做了早膳。”
“我已习得辟谷之术,不必了。”百里秋阳不太喜欢强烈的阳光,蹙了蹙眉,将谢商序打开的窗户一一关上。
谢商序坐在圆凳上,方向随着百里秋阳的动作四处转:“似乎今夜有雷雨,关上窗也是好。”
此时一片阳光明媚。
待百里秋阳将窗户全部关闭,才端起面前的瓷碗,像献宝般小心翼翼的捧上:“修仙若是失了口腹之乐,该多无趣啊。”
热气飘出,米香混着肉菜香气只往百里秋阳鼻子里钻。见她的目光落到这,谢商序赶忙将她拉到桌前,按着她的肩膀坐下。
“你最爱喝的青菜瘦肉粥,这可是我跟白姨学的手艺。味道不说十成十,也是有七八分相似的。”
百里秋阳舀起一勺,雪白的大米被煮的晶莹剔透,青菜和肉沫的点缀其中。她将其放在嘴边轻轻吹气,而后缓慢送入口中。
口腔瞬间被粥的味道充盈,百里秋阳湿润了眼眶。味道确实和娘做的很像,但还是有些不一样。
“阳儿,读书辛苦,去学堂之前先喝碗粥吧。”
“我们家秋阳最争气了,是娘的骄傲。”
“胡同里的孩子都不喜欢你?不要怕,娘一直在。你瞧,谢家那小子不是来找你了吗。”
“他们都笑你的成绩?你等着,娘这就去找他们父母,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在管教!”
“阳儿不要哭,无论别人怎么看,阳儿永远是娘的小骄傲,是娘心里的小天才,更是百里家的希望。”
好奇怪,只是一碗味道有几分像的粥,怎么会想起娘说过的话?
离家千里,独自生活的孤单、修炼的辛苦、修炼停滞不前而淤积心头的委屈,此刻一齐涌了上来。
一滴热泪无声滑落,滴入粥中。谢商序手忙脚乱顾不上找手帕,直接上手为她擦拭。
“你别哭啊,我做的有这么难吃吗。”
百里秋阳摇头,撇开他的手自己擦拭。
“没有,很好吃。”
她只是有些想家了,想喝娘亲手做的青菜粥。
百里秋阳端起瓷碗,小口吃着粥。蒸腾的热气熏湿了她的双眼,低垂的睫毛上悬挂了几滴泪珠。
看起来稳重自持的百里秋阳,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经过仙门考核入学便是她第一次独自离家。
可若是不修仙,留在父母膝下生活,做个不通仙法的普通人。在她这个年纪,就快要相看人家嫁人了。
这是一条不可回头的路。
百里秋阳修的是无情道。
亲情,亦是情。
一碗粥最终被百里秋阳喝得干干净净,她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下来。
谢商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屋门口去了。
百里秋阳跟出来,轻声询问:“怎么了?”
“有不长眼的家伙还来骚扰你,我把他们赶跑了。”
谢商序回过身,向百里秋阳解释清晨没说完的话:“我不让他们来,是因为会打扰到你的修炼。”
语毕,他紧张的向下看,牙齿不自觉轻咬嘴唇。
百里秋阳露出一个极浅的冷笑:“就只许你一个人来骚扰我?”
“毕竟知根知底,谁知道他们什么来路。”谢商序从鼻腔里发出冷哼,随即恢复犯了错已老实的表情。
还时不时抬眼,小心翼翼观察百里秋阳的表情,试图从中窥见她的心情。
百里秋阳看着他圆滚滚的脑袋,还有因为低头、此时正朝天的高马尾,忍住想要伸出的手。
扪心自问,和被一大群人骚扰比起来,只被谢商序一人骚扰确实清净的多。
“做的不错,继续保持。”
谢商序的眼睛蓦地亮起,抬起头来,下垂的眼睛被笑意牵起,就差对她摇尾巴了。
他上前一步,开始蠢蠢欲动:“那我们是不是又像以前那样好了?我还可以常来找你玩?”
“不是。”百里秋阳飞快拒绝,“不可以。”
眼里的光瞬间熄灭,谢商序瞬间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百里秋阳不得不佩服他的变脸速度之快。
“用完就丢,你训狗呢。”谢商序小声嘟囔。
该说的都差不多了,百里秋阳下了逐客令:“我要开始修炼了。”
谢商序早已被驱逐的轻车熟路,离开前交代道:“我看你带回来的剑实在是烂,给你送了一柄好的来。”
那柄破剑百里秋阳带回来后就随手一放,很快就被抛之脑后。没想到谢商序注意到了,还记在了心里。
百里秋阳关好门,还未来得及回身,一股凌厉的剑风从后袭来。
她倾身朝左一歪,一柄剑从后而来。贴着百里秋阳的侧脸,直直插入门板,还削掉了她的一缕青丝。
百里秋阳瞳孔骤缩,身上泛起冷汗。
袭来的剑柄还在上下颤抖,发出金属的声音,像是在不甘地嘶鸣。
它竟有和外形并不匹配的锋利度。
正是从剑阁选择的百里秋阳的那把。
像是烂铁的破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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