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你醒了。”
谢商序声音沙哑，艰难地挤出一个笑。笑容没维持多久，便咳呛出一大口血，血迹溅上百里秋阳的衣襟。
他登时变得慌张，手忙脚乱用衣袖去擦拭，“对不起，弄脏你了。”
衣袖蹭过脸颊，留下黏腻温热的触感。百里秋阳躺在他臂弯里，清晰地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在剧烈发抖，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她坐起身，静静看着抱着她的少年。他向来怕疼，一点小伤就掉眼泪，非要百里秋阳给他吹吹。
可现在，短剑从他的后心口刺入，滚烫的血喷洒了一地。但他滴泪未落，明明疼的连嘴唇都止不住颤抖，还在强撑着对她笑。
看到他这副样子，又酸又麻的感觉登时占据的百里秋阳。
愧疚？心疼？又或是掺杂了什么别的感情？
谢商序显然也感知到了她的情绪，鼻尖瞬间泛红，眼眶里迅速蓄满水光，委屈得无以复加。
百里秋阳鬼使神差伸手，指尖轻轻擦拭他眼角的湿润。
不碰还好，这一碰，谢商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下来。
泪水沾湿了百里秋阳的手，顺着脸颊划过一道痕迹，和嘴角的血迹混在一起，狼狈又可怜。
“她心疼我了，她心里当真有我！”谢商序暗自想，眼里倏地亮起光。
百里秋阳猛地倾身上前，双手越过谢商序背后，像是扑进他的怀里，又像是抱住了他。
谢商序的脑袋彻底坏掉了，绯红从脸蔓延到耳朵尖，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
心里轰地炸开烟花，连伤口的痛觉都被麻痹。属于百里秋阳的香气投了个满怀，掩盖住他喉间与鼻腔的血腥气味。
他就这样僵在那，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声都放轻，生怕戳破了这泡泡似的美梦。
“秋，秋阳，你这是……”
“闭嘴。”百里秋阳冷漠的声音打断了谢商序的话。
她左手大力一翻，寒意从谢商序身后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铛！”
金属碰撞的刺耳响动在身后传来，震得谢商序耳朵发麻。百里秋阳周身灵力翻涌，透着丝丝冷气，与另一股阴狠的杀意狠狠撞在一起。
谢商序只觉得箍着自己的力道一松，整个人脱力地朝前倒去，重重砸进百里秋阳怀里。
百里秋阳两指捏诀，灵力凝结成有实质的寒冰，挡住崔落嵇砍来的短剑。
“你们竟敢无视我！”崔落嵇那张温润的假面彻底撕裂，只剩下扭曲。
他想抽回短剑，可另一头早已被百里秋阳冻住。剑刃在冰晶里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纹丝不动。
“伤风，来！”
百里秋阳冷声厉呵。伤风应声出鞘，剑身嗡鸣震颤，直冲崔落嵇门面而来。
这一次，伤风不再是布料都划不破的生锈烂铁。暗红锈迹之下隐隐透出凶煞之气，剑尖直指崔落嵇，冰冷刺骨的剑气割得他脸颊生疼。
崔落嵇脸色大变，急忙向后撤步，伤风紧跟而上，步步紧逼。一人一剑，打得难舍难分。
百里秋阳不再看那边的缠斗，所有注意力都在怀中人身上。
谢商序整个人软倒在她臂弯里，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一手仍死死按在他的伤口上，另一只手飞快地探进自己储物戒，动作粗暴地翻找着。
感受到谢商序的体温飞速流逝，百里秋阳只恨自己为什么体质属冰。即使她紧紧贴着谢商序，冰冷的肌肤也无法温暖他分毫。
但凡修习一点火系术法、但凡当初引气入体时待在火堆旁，现在就可以给谢商序一点温暖了。
但凡她不来赴约，谢商序也不会遭此横祸。
但凡多年前，她拒绝了七岁谢商序的蹭饭请求，他们从未相识……
百里秋阳的额间淌下冷汗，从未有过的慌张神情出现在脸上。
终于，一个粗糙瓷瓶被翻了出来。百里秋阳咬掉瓶塞，把瓶口直接怼到谢商序嘴边。
“咽下去。”她命令道。
谢商序艰难地掀开一点眼皮，目光勉强聚焦在百里秋阳脸上。
他的嘴角费力扯了扯，气若游丝道：“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百里秋阳未理，不由分说将瓶里的液体灌进谢商序嘴里。
那瓶药很显然味道不好，苦的谢商序呲牙咧嘴。他缓了会，低哑着嗓音问：“我死了，不久没人阻碍你修无情道了吗？”
“看样子你是好了。”百里秋阳的神色恢复平静，松开一直箍着谢商序、防止他从自己腿上滑落的手臂。
谢商序反身搂住百里秋阳的腰，埋头在她衣裙蹭了蹭，超绝不经意露出他后心的剑伤。
伤口本已不再流血，被他翻身的动作一扯，又开始渗出血珠。后背的布料被染成暗红色，衣服破损处透出深深的血洞，狰狞骇人。
百里秋阳太阳穴突突直跳，重伤都不忘黏过来，她都要分不清谢商序到底是不是演的了。
谢商序闷闷的声音传来：“呜呜，好疼好疼好疼，我好疼啊秋阳。”
百里秋阳：……
谁能管管他。
她本想再从储物戒中找一找止血的药粉，可那边伤风逐渐落了下风。
“二位，尊重一下我好吗？”崔落嵇占了上风，从打斗中分出来精力。
他抱着将伤风斩断的架势用力一劈。电光火石间，他短剑劈出的蕴含灵力的剑气拐了个弯，避开伤风，直冲着谢商序而去。
“铮——”
剑气装上硬物，震出的余波让整个茶馆都为之颤抖。
“噗呲！”
利器刺入血肉。
“哎呀！”
谢商序被甩落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呼痛。
百里秋阳没空管他，方才攻击袭来，她便将他推开。她单手捏诀，形成一面冰盾挡住袭来的剑气，冰蓝色的长鞭于她手中凭空出现。
裂缝如蛛网般在冰盾上浮现，“哗啦”变得稀碎，剑气也随之消散。
长鞭一头在百里手中，鞭身紧紧绷直，另一头生着冰晶凝成的倒刺，刺入崔落嵇的胸膛。
因为自身寒冷，长鞭周身散发着白色的雾气。这股冷气同样出现在百里秋阳凌厉的眸子中，似要将崔落嵇冻成冰雕。
“你……”
百里秋阳不喜废话，只一个眼神，伤风干脆利落的抵到崔落嵇的喉管处，让他只能仰头紧贴着脑后的墙。
趁此机会，百里秋阳收鞭的瞬息再次出鞭。沾着血迹的鞭头围着崔落嵇层层环绕，百里秋阳一收紧，便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隔着合欢宗轻薄的校服，崔落嵇与长鞭接触的肌肤瞬间被冻伤。
百里秋阳快速瞥了一眼谢商序，他被推开后就安安静静躺地上。不吱声，也不作妖，不知是不是在装死，还是真晕了过去。
“呃啊！”
崔落嵇发出凄厉的惨嚎，剧痛让他面孔扭曲，丑陋无比。他全力挣扎，却挣脱不了分毫。
随着百里秋阳五指收拢，长鞭收紧，遍布的尖锐冰晶深入皮肉。
这是一场完完全全的力量压制，是不可跨越的鸿沟。在金丹期修士面前，筑基期的崔落嵇毫无还手之力。
似乎是嫌捅得不够深，百里秋阳勾勾手指，指挥伤风再往他心口攮一下。
伤风完全会意了百里秋阳眼神里包含的意思：偏一点，真捅死了不好交代。
崔落嵇放弃了抵抗，低垂下头。一声极轻、极其压抑的嗤笑从深处挤出来。
伤风还未刺下，崔落嵇仿佛被下了咒，笑声渐渐放大，喉咙发出“嗬嗬”的诡异声响，声音沙哑干涩。他笑得太投入，肩膀耸动的厉害，腰也直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秋阳如同看疯子一般看着崔落嵇，他也确实要疯了。
放肆的巨大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掐断了发声器官。崔落嵇瞬间恢复平静神态，和方才癫狂的样子判若两人，诡异至极
若不是时机不对，这变脸速度之快百里秋阳都想发笑。
崔落嵇两侧的嘴角一点一点上扬，牵扯到面部肌肉，形成一个瘆人的表情。
“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崔落嵇道：“你强行冲破术法却没遭到反噬，不好奇反噬都到谁身上了吗？”
崔落嵇直勾勾盯着百里秋阳，眼睛眨也不眨：“你的小竹马就要断气了，还没发现吗？”
百里秋阳低头，用鞋尖轻轻拨了下谢商序。
只见谢商序双眼紧闭毫无反应，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谢商序！”百里秋阳蹲下拍了拍他的脸，触感冰凉，毫无反应。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占据了她的内心，外化到躯体止不住发抖。她手一松，捆着崔落嵇的长鞭猝然消失，化作水汽无影无踪。
崔落嵇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靠着墙滑落。兢兢业业的伤风随着崔落嵇的动作，始终抵在他脖颈，提防他突然暴起。
百里秋阳强撑镇定，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的腰带，将谢商序紧紧绑在自己背上。
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她脊梁一弯，却又让她混乱的心神稳住一丝。
百里秋阳的个子在女子当中已是很高，谢商序还比她高出半个头，背起来十分艰难。
“撑住。”百里秋阳低声道。不知是说给背上的人，还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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