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均舟跑了，手脚并用，乱七八糟地跑开了，她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好的身手。
楚香兰收回视线，面上的诧异只停留了一会儿，便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裙，抱着包袱继续往学舍走去。
哪知才走了几步，半路又来了只拦路的狗。
“姐姐与越二公子在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楚香兰目光冷了几分，面上虽维持着淡淡的笑，语气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芷兰妹妹不去上学，倒有闲心躲在此处听人墙角，若是小娘知道她女儿费尽心机要进这太平书院，却干的偷鸡摸狗的勾当，不知会如何心痛？”
回京一趟，她对彭氏也无半分好感，更别提眼前这个时刻与自己作对、手段下作要置她于死地的庶妹。
她不知哪里招惹了她们，按理说，楚芷兰出生之时，她已远在兰陵，那时母亲已逝，彭氏也已入楚家为妾，她与她们犹如两条毫无交集的长线。
十四年，兰陵的信传不到京城，京城的风也吹不到兰陵。
缘何有如此深的厌恶？
恶意犹如抽丝剥茧般缠绕在心头，慢慢牵扯出些陈年往事。楚香兰本不愿如此猜忌他人，可现下却忍不住想，母亲当年难产，是否另有原因？
当年为母亲接生的稳婆都已去世，在京时，她曾让人查过楚芷兰的生辰八字。
楚芷兰是秋分前后，足月出生的。
那时候，她还远不足一岁。
说明母亲临盆之际，彭氏已怀有起码三个月的身孕，待生产之时，却对外声称是早产。
可是，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你少拿母亲压我。”
楚芷兰目露凶光，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楚香兰。
她这位姐姐虽出身乡下，一股子的野蛮村妇之气，模样却是生得极好，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声音又像含了糖一样腻人，怪不得会讨祖母好心！也不知她的信母亲看了没有，应当是看了，否则怎会叫她回京？
只是她没想到，楚香兰竟还能再回来，定是又找祖母告状了！
“姐姐回家一趟，父亲难道没有对你说什么吗？”楚芷兰意有所指，打量的目光落在楚香兰的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楚家虽比不得那些高门权贵，但也不是小门小户，太平书院也不是一般的书院，姐姐日后行事，还是要小心些，免得丢了楚家的脸面。”
楚香兰轻笑：“看来父亲和小娘真的将你保护得很好。”
听出她话里的明褒暗贬，楚芷兰怒目而瞪：“你什么意思！”
楚香兰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告诉楚芷兰祖母去世的事情，有些事，还是等她自己发现更有意思。
她不愿与她纠缠，冷冷一笑便绕开她。
楚芷兰在身后跳脚：“你少得意！你还不知道吧，学堂经过上次小考，已经分级了，我与公主去了天字斋，而你与你那资质平庸的越二公子只能去最低级的玄字斋了！”
竟然分级了？
和越均舟一起？
楚香兰轻笑，正合她意。
“多谢告知。”
“你——！”
-
楚香兰还是和越均舟做了同桌，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
大抵玄字斋的学子资质都差一些，连夫子教课也有些敷衍，倒春寒的天气，学堂里燃着炭火，冷与热交织在一起，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楚香兰撑着下颌，眼皮子张张合合的，重得像灌了铅似的。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循声看去，见越均舟低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见她看过来，少年先是一怔，随后摆出一副若无其事地表情瞪了她一眼。
楚香兰却清楚地看到他微红的耳根，对比之下，那刻意伪装的凶煞模样也便不觉得凶煞了，反倒多了几分嗔怪。
楚香兰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反应过来后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识趣地移开视线，没有紧追不舍，免得他狗急跳墙，指不定又发出什么疯来。
今日要考校骑射，天字斋和地字斋上午已经考校完了，下午轮到玄字斋了。
骑射是太平书院难度最大的一门课，对天字斋大部分资质卓越的学子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地字斋有些勉强，到了玄字斋，那便是天塌了的大事了。
考校的消息一传出，学堂里便叫苦连天，哀声遍地。
楚香兰也有些紧张。
她没学过骑射，上次教学的时候她又恰好回京了，故而落下了许多课，也因此被分到了玄字斋。
不过好在考校顺序是抽签定的，她排在末尾，有前人铺垫，她考得再差，应该……也不会很惹眼。
太平书院的夫子们大抵学过卜卦，今日早晨雨就已停了，午后又出了点太阳，校场上不会太冷，但依旧寒风萧瑟。
楚香兰缩了缩脖子，低头，握紧了发凉的手腕。
有人撞了一下她的胳膊，楚香兰回头看，是范志成。
他似乎对骑射考校胸有成竹，仰起头眺望着外面的跑马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楚二娘子担心考校？”
楚香兰扬眉，顺着他的心意问了出来：“范衙内不担心？”
话音一落，范志成果真如太平书院门口那条大黄狗一般高高扬起尾巴，昂首挺胸：“当然！你可知我爹是何人？范阁老！吓到了吧？我家可是有私人校场，我爹更是从小盯着我学习骑射，像这等程度的骑射，对我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他一面扬起头，目光偶尔偷瞄过来，一副求夸的模样，楚香兰轻笑，顺着他的话敷衍地夸了两句“范衙内好生厉害”之类的话，便别过头不再理会。
范志成本就对楚香兰倾心，这般水灵的美人，他若能得手，日后谁还敢取笑他范衙内是个猪狗不嫁的东西？
“……”
呸呸呸，他才不是猪狗不嫁的东西！
“楚二娘子若是担心半个月后的考校，明日起，我可以日日陪楚二娘子来校场练习骑射。”
范志成殷勤地凑到楚香兰跟前，他身形壮硕，挡在楚香兰面前像座小山似的。
不仅如此，她隐约察觉，在范志成靠近之时，有一道视线直白地落在她身上，那道视线存在感太强，以至于她做不到忽视。
它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只要她敢答应范志成的邀约，下一秒，它就会掐断她的脖颈。
前有狼后有虎，楚香兰有些不适，后退几步与范志成拉开距离。
她想逃，范志成却蓦地握住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楚香兰只觉如芒在背，她吓得一把甩开范志成的手，惊魂未定地张望四周。
周围的学子都在看校场，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楚香兰的心却没能安定下来。
几乎瞬间，她想到了一个人。
越均舟呢？
玄衣少年扎着高高的马尾靠在柱子上，暗红色的发带随风飞扬。他神色恹恹看着校场，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又冷冷瞥来一眼。
不高兴？
楚香兰明显察觉越均舟兴致缺缺，甚至有些烦躁。
他在烦躁什么？
是因为上午要找的东西没找到？
他要找什么？
这边，范志成被拒绝了也不恼，只放话道：“你定是没见识过我的实力，待你见过之后，就不会这般拒绝本衙内了。”
楚香兰只讪讪一笑，不作理会。
考校马上开始了。
校场上立着五个稻草做的箭靶子，从第一批人上场，校场上便是人仰马翻，偶尔几个技艺高超的学子能远远射中一箭，便已赢得全场欢呼。
一个学子考完，惊魂未定地将马儿拴在终点，紧接着楚香兰便看到跑马道上多了些东西。
那是一些木栅栏，足足有半人高。
东西一摆上来，校场便沸腾起来。
“谁啊这么狂妄？”
有人小声说：“好像是范衙内。”
“他？”
也有人嗤笑一声。
能进太平书院的学子，大多都是京中权贵，自然看不起范志成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别到时候在起点便摔了跟斗，我可记得他那屁股才好了没几日。”
说是这般说，但场上大多都是看热闹的。
因玄字斋资质平平，教头也不会太多为难，若不会骑射，只考箭术也是可以的，所以玄字斋的骑射考校是最无聊的，难得有人肯找乐子给他们看，那些人自然高兴。
哄笑声不大不小，正好传入范志成耳朵里。
范志成冷哼一声：“无知之辈，看本衙内如何打你们的脸！”
说着，又朝楚香兰递来一个眼神。
“……”
楚香兰别过脸，假装没看到。
这一扭头，又正好与角落旁边的少年对上视线。
视线相撞的刹那，心猛然漏了一拍。
楚香兰下意识别开眼，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看去，越均舟已经不再看她，转而看向校场上的范志成。
楚香兰摸了摸耳尖，压下心头的怪异，专注校场。
范志成已经翻身上马，他所言不假，以他利落的身手和娴熟的骑术，他确实是从小便练习骑射的。
抛开品行不说，他的骑射在玄字斋确实无人能及。
不过她倒也不需要答应范志成教她骑射，她若要学，大可去找元嘉。
很快，范志成便考完了，洋洋得意地栓好了马，好像打了一场胜仗一般，在众人的羡慕钦佩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走回看台。
越均舟又看了她一眼，而且被她抓了个正着。
这一次他没有闪躲，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脸上，好像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范志成已经跑回楚香兰身边，自然察觉到越均舟的目光，顿时不悦地皱起眉头：“你。”
他扬起下巴，指了指越均舟。
这一动静，顿时将场上所有目光都吸引过来。
“敢不敢与我比一比？”
“疯了吧？”
“这野种连书怕是都没读过几本，还能和范衙内比骑射？”
“我听说他从小被养在后院柴房，吃不饱穿不暖的，怕是连弓也拿不起来吧。”
“别说骑射了，他会上马吗？哈哈哈哈！”
污言秽语落在耳中着实难听，楚香兰黛眉紧蹙，瞥了一眼范志成。
本是责怪的一眼，却被某人当成了挑衅。
越均舟冷淡地从楚香兰脸上收回目光，面上再无半分随意，薄唇紧抿，一双丹凤眼宛如锋利的刀刃。他默不作声跳下看台，衣袂翻飞，划出干净利落的弧度。
楚香兰还没有从方才那一眼回过神，越均舟已经去起点牵马了。
他方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像心情更差了。
看起来也不太友好。
她是……哪里又惹到他了吗？
楚香兰还没想明白，旁边的范志成便冲着校场高声喊道：“加十座！”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不多时，校场上多出了十座木栅栏，与先前的十座一起，共有二十座之多！
“这怎么可能……”
“范衙内是想让越均舟摔死在校场吧？”
“……”
越均舟，一款受刺激就会开屏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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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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