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如果我死了,你可以慢一点忘记我吗”沈听夏又用自己的微信大号给微信小号发消息了。
屏幕上冰冷的方块字,是她无处安放的祈求。她陷在深夜的床褥里,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猫,身体的疲惫催逼着睡眠,意识的清醒却将她牢牢钉在寂静的十字架上。外界的声响于她是一片模糊遥远的背景噪音,而内心世界的死寂,反而在万籁俱寂的深夜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她把脸深深埋进枕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她无法真正融入的世界,也藏起自己无声滑落的眼泪。
这条消息是她留给陆昭阳众多遗言中的一句——那个用笨拙的语言和永不枯竭的笑容,固执地在她寂静世界里凿开一束光的男人。
他爱她,她知道,用尽全部的生命力都能感受到那份真诚。
可正是这份毫无杂质的爱,让她更加恐惧。抑郁的黑洞时刻觊觎着她,她怕自己终有一日会被彻底吞噬,怕到那时,她留下的阴影会玷污他纯净的阳光。她像一个攥着最后一块糖的孩子,既贪婪那片刻的甜蜜,又无时无刻不在恐惧失去它的那一刻。
这份爱,是她濒临溺毙时抓住的浮木,却也成了她害怕会一同拖入海底的、最沉重的锚。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以前的沈听夏从来不会通宵,可最近已经连续一周,她都眼睁睁看着窗帘从墨黑染成鱼肚白。平均每天只睡着一小时,身体像一架过度磨损的机器,意识却异常清醒,在寂静的牢笼里横冲直撞。
他们还是睡在一张床上。
身侧的宋清阳呼吸均匀绵长。他是一名新入职的初中老师,白天要在讲台上耗尽心力,夜晚的睡眠对他而言是宝贵的充电。沈听夏没有工作,时间的流逝于她而言,是无声的钝刀。
她僵直地躺着,不敢翻身,怕一点点窸窣都会惊扰他短暂的安宁。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侧脸上投下安静的轮廓。她借着这微弱的光,用目光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眼,像虔诚的信徒临摹神祇的画像。
他是她与这个喧嚣世界之间,最后、也最温柔的连接点。
忽然,宋清阳的呼吸节奏变了。他并没有醒,却在沉睡中无意识地翻过身,手臂精准地、习惯性地揽过她,将她冰凉的身体拥入怀中。
沈听夏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源源不断地传来,像冬日里的暖炉。他温热的掌心就贴在她嶙峋的脊背上,无意识地、轻轻地拍着,仿佛在安抚一个睡不安稳的婴儿。
这个全然出于本能的动作,比任何清醒时的誓言都更具穿透力,瞬间击溃了她筑起的心防。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濡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连续一周的彻夜不眠,不知道她内心的绝望,更不知道她手机备忘录里那些写给自己的“电子遗书”。
他只是在睡梦中,依旧固执地、用尽全力地拥抱着她。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沈听夏小心翼翼地、极轻地回抱住他。这是她一周以来,第一次主动触碰这个世界。
也许,也许天快亮了。
天光了,像稀释了的淡墨水,悄无声息地漫过窗帘,将房间的轮廓从混沌中一点点勾勒出来。
沈听夏紧闭着眼,维持着一个看似松弛的睡姿,连呼吸都刻意调整得绵长而均匀。她能感觉到身侧的宋清阳动了动,然后是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他醒了。
她怕极了。怕他发现她眼底一夜未眠的血丝,怕他带着那份让她无地自容的担忧去上班。她宁愿独自在寂静的泥沼中下沉,也不愿成为他阳光生活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
宋清阳的动作放得极轻。
他撑起身,没有立刻下床,而是在那微弱的晨光里,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沈听夏能感觉到那目光,像暖风拂过湖面,让她每一寸假装休眠的皮肤都绷紧。她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压制住睫毛的颤抖。
他没有叫醒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一个早安吻。他只是极缓、极缓地掀开自己那边的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穿衣,洗漱,所有声音都被压到了最低。
在彻底离开卧室前,他的脚步声去而复返,停在床边。沈听夏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她感到一丝微小的压力——他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将被沿细致地压实,仿佛这样就能将她所有的疲惫与不安都妥帖地包裹起来。
门锁“咔哒”一声轻合,世界重归寂静。沈听夏终于敢睁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被角那被他压实过的触感,还残留着清晰的、属于他的温度。她慢慢蜷缩起来,将脸埋进那片他刚刚整理过的、带着他气息的布料里,像抓住了一缕短暂却真实的光。
而玄关的鞋柜上,宋清阳轻轻放下打好的温粥和包子,用杯子压住一张便签纸,上面是他匆忙却依旧工整的字迹:
“早餐在桌上,记得吃。”
他知道她没睡。他也知道,她在假装。而他,选择用最不动声色的温柔,配合她演完这场彼此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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