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开始，有关宁祺的流言在整个学校疯狂蔓延开来。
周一。
“啊？十四班的，就是那个球打得爆好的？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啊？”
“谁知道呢，他爸爸都来学校找他了，他也是够无情的，真不知道他爸爸后不后悔生下他。”
“他妈妈在他小时候就和别人跑了，他那个爸爸好像家暴。怪不得他那么无情冷漠，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啊？家暴男！但那天我看到了他爸爸了，不像会家暴的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他也和他爸一样，会家暴吧。”
“你之前不是喜欢他吗？你现在还喜欢吗？”一个女生问到她旁边的人。
那个女生飞快的摇了摇头:“算了吧，我之前那是不知道这些事啊。”
“你们别乱说，现在都只是一些流言，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提出质疑。
“最近有人一直在爆料，好像就是和他认识的人，应该是真的吧。”
“有时候流言蜚语的危害真的很大，最好还是不要乱传这些。”
有其他人附和:“对啊，人家怎么样都和你们没关系。”
“我们就说说而已，又不当他面说，伤害不到他什么吧。”
桑鹿经过走廊，听见她们的议论声。
她捏了捏拳，转过身去盯着她们:“诽谤造谣是犯罪的，还请你们还是管好自己的嘴！”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有个女生站了出来:“你管的着吗？我们又没说你，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啊，难不成你喜欢他？”
桑鹿要被气炸了:“同学，先不谈他是怎样的人，就凭你们在这里随便造谣议论别人，你们又是怎样的人？至少他不会随便在背后诽谤议论别人！”
说完后，她不再理会那些人，气愤的回了教室。
宁祺在写她昨天晚上给他画的题。基础的知识点他都掌握了，桑鹿便开始给他上难度，让他写一些有些难度的题。
见桑鹿回来不说话，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偏头看向她:“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桑鹿看着他的眼睛:“宁祺，你说，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恶意呢？”
他瞬间知道了原因。
“因为人无法做到完美，不可能人人喜欢。”
“桑鹿，如果太在意外界的声音和看法，是注定不会快乐的。”
“可是...明明你什么都没做，明明没有错，为什么要承担那些不该承担的？不公平！”
宁祺笑了笑，要追求公平吗？
可这个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
“别气了，等过两天就过去了，你帮我看看这道题，我解了很久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被人遗忘淡去，可仿佛背后总有一只手，将这件事越推越高，直至将人淹没吞噬。
一月份，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得多，初三学生还有半个月左右期末考。
“桑鹿，有人举报说你在和班里同学早恋。”陈海试探道。
一大早，陈海将桑鹿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很多其他的老师。
桑鹿一惊，连忙解释:“陈老师，我们没有，只是朋友。”
她不知道是谁造的谣，也不知道是谁举报的。
“我都没说是谁，你就急着反驳。还说没有。”他失望的看着桑鹿。
“哎，老陈，现在的孩子处于青春期，叛逆点也正常，只是你们班宁祺那孩子最近事闹得有些大了。”有老师道。
“桑鹿，你虽然不是我的学生，但我作为一个老师还是想劝劝你，你成绩这么好别因为一个小男生几句话就把自己毁了，你们现在还小，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别现在一时冲动，以后有你后悔的。”办公室里一个女老师劝道。
“宁祺是吧，他们那群男孩子不是什么好学生，你别被他们带坏了。”另一个中年男老师也道。
桑鹿心里原本升起的一点希翼彻底灭了，原来老师也会有偏见。
她忍着怒气，轻声反问道:“老师，学习不好就一定都不是什么好人吗？”
见她这样，陈海怒了:“桑鹿！老师都是好心的，你什么态度！”
“我们老师管教不了你，就让你父母把你接回去好好管教，什么时候听话了再来学校！”
桑鹿靠着冰冷的墙，低着头盯着地面，眼泪无声的流着，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渐渐晕染开来。
她想不明白，他们不是老师吗？为什么？为什么老师也会这样？
半个小时后，桑母赶到学校。
陈海向她说完了缘由，桑鹿就站在一旁听着。
直到他说完了，桑母一脸不相信:“老师，这不可能，我们家桑鹿一直很听话，怎么可能早恋呢。”
“我们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学校现在流言满天传，孩子青春期了，有些叛逆也正常，你带她回去好好做做教育。”
桑母看了眼桑鹿，只好妥协:“好，我先带她回去，麻烦老师了。”
她正打算带着桑鹿离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门被打开，是宁祺，他看了眼桑鹿，又看向陈海:“老师，我是来澄清误会的，我和桑鹿同学清清白白，我们没有早恋。”
桑母认得他，也附和道:“宁祺这孩子我认识，他是个好孩子，我也相信他们不会做出早恋的事。”
陈海叹了口气，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几张照片放在桌上。
“桑鹿妈妈，有人用这样照片举报，你还不相信吗？”
桑母拿起桌上的照片愣了愣，随之转身给了桑鹿一巴掌。
桑鹿震惊的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
其他人也纷纷一惊，连忙拦人。
宁祺挡在了桑鹿前面，他才看清那些照片是什么。
“桑鹿，我跟你爸累死累活把你送来念书，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她怒斥道。
照片上有男生背着女生的背影，有昏暗的小巷里男生和女生抱在一起背影，还有几张其他的照片，虽然只是背影，但还是能认出来，那是桑鹿和宁祺。
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他们就是在早恋。
“妈妈，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桑鹿泪流满面。
“阿姨，我”宁祺也想开口解释，桑母根本不听。
她推开了宁祺，拽着桑鹿:“走，跟我回去，照片都有了你还想狡辩，桑鹿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了！”
“我没有...”
“宁祺，你先回教室吧。”
桑鹿被桑母带回了家。
“妈妈，你开门...那些照片不是你想的那样...”桑鹿无力的一遍遍砸着卧室门，回来后，桑母就将她锁在了卧室里。
无论她怎么哭喊，外面的人都无动于衷。她终于敲累了，她知道桑母是不会给她开门的。
桑鹿蜷缩进被窝里，任泪水打湿了枕头，她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了。
晚上，桑父回来了。
“她现在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能不能有她姐姐一半懂事啊？你当妈的能不能管好她！”
“当初是我要把她送走吗？是你送去妈那里的，孩子没教好了现在怪我？”
外面的争吵声很大，桑鹿被吵醒了，她没有动，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我当初就不该生她！是谁让我生的！儿子儿子，你就想要儿子！女儿不是你亲生的吗？”
“你看看她现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这张脸都丢尽了，老子打死她算了。”他说着将扫把拿起就要往桑鹿房间冲。
桑母连忙起来扯住了他，她哭喊道:“你要打死她先把我打死，我从小没教过她，都是我的错！”
外面一团糟乱，与桑鹿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桑鹿闭上了眼睛，想要继续沉睡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了敲门，门被打开了，桑林端着碗面进来了:“姐，吃点东西吧。”
桑鹿背对着他没有动。
“妈出去了，爸去店里的，估计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桑鹿没理他，他自顾自的说着。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面，但是...我只会煮面，这还是你教我的，你多少吃点吧，你都一天没吃饭了。”他劝道。
桑鹿终于动了，她从床上起来坐到书桌前，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就从嘴里塞。
泪珠砸进了碗里，眼泪拌面吃进嘴里很苦。
“姐，不管他们相不相信你，我都相信你。”他轻声安慰道。
半晌后，她问道:“他们还要我去学校吗？”
桑林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道:“他们想让你去奶奶家休息几天。”
桑鹿拿筷子的手一顿，那就是暂时不会让她去学校了。
夜风呼啸，吹得人刺骨的寒冷，路边树上的树枝枯黄，只剩几片叶子孤零零的留在枝头。
宁祺抬头望了望天空，漆黑一片，没有零星，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
小区楼下站着个人。
宁祺走近，低下头叫了声:“阿姨。”
桑母没说话，紧紧的盯着他。
“阿姨，我和桑鹿...”
“宁祺，看在邻居的份上，阿姨求求你，你别在来打扰我们家桑鹿了行不行啊？！”
“你别毁了她行不行？不管是不是真的，你以后别在和她来往了行不行？阿姨求你了。”桑母情绪激动，不断恳求道。
她根本不想听那些解释，在她眼里，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情了。
宁祺垂下的双手捏紧了，他还是...连累她了。
“好，我以后不会打扰她了，但阿姨。”宁祺声音沙哑，他抬起头看着她。
“你们能不能...别再为难她，她没做错什么，如果有错，那都是我的问题。”
桑母离开后，他无力的靠着楼道的墙，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他看着那道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门轻声呢喃道:“对不起，答应你的我可能做不到了。”
第二天一早，桑母送桑鹿回了老家。
还没到家，就远远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奶奶。
“乖乖，走路累不累啊？”桑奶奶怜爱的看着桑鹿。
“奶奶。”桑鹿一开口，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哭什么呢？傻孩子。”她伸手替桑鹿抹去了泪痕。
“你爷爷啊，去给你买好吃的了，他等会就回来。哦呦，别哭了啊，眼睛都肿了，心疼死奶奶了。”
“走，我们进去，外面多冷啊。”她牵着桑鹿的手，像小时候一样。
桑鹿从出生开始就被送到了奶奶家，直到上学才回去。
刚回去的那两年她总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可那明明是她的家。
后来她渐渐习惯了，却还是和父母亲热不起来。
她不会像桑林一样向妈妈撒娇，也不会向爸爸伸手要他抱。
她的出生，本就是不被期待的。
“奶奶，当初你为什么要拦着他们不把我送走？”桑鹿问道。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奶奶怎么舍得嘛。你是奶奶的心肝宝、心头肉。”
“奶奶，我没有错。”
“我的乖乖当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桑鹿鼻头酸酸的，抱着桑奶奶的胳膊小声哭了起来。
就像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找到了可以哭诉的依靠。
桑奶奶没说话，手轻轻的拍着孙女的后背，她知道，桑鹿现在要的不是评判，是依靠。
接下来的日子里桑鹿过得很自在，每天不用面对书本和老师，只陪着两个老人，聊聊天说说话。
时间流逝，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桑母有打过电话来，但桑鹿从不接，她只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期末考试应该结束了，他们也放假了。
“鹿儿，你打算多久回去？”桑奶奶问道。
桑鹿低头理着蒜苗:“奶奶，我不想回去，我就在这里陪你们过年好不好？”
桑奶奶笑着:“好啊，那过完年你再回去上学吧。”
“嗯。”
她来的时候，桑父让她知道错了再回去。
可是，桑鹿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担心着那个和她一样并没有错的人。
桑鹿的手表也被收了，她联系不上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桑鹿就快回去上学了。
这次回老家，桑鹿发现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她劝着想带她去医院，桑奶奶只笑着道:“奶奶老咯，人老了毛病就多了，你回去了好好读书，别担心我。”
爷爷也在一旁附和:“这都是老毛病了，还有我照顾你奶奶呢。”
她眼眶泛红:“那你们照顾好自己。”
两个老人坚持着把她送上车，车开始启动，桑鹿看着他们渐渐变小模糊的身影，眼泪默默滑出了眼眶。
她手里握着一个红包，是在她走时检查书包时发现的。
是他们趁她不在时偷偷塞的，里面厚厚的一叠，承载着他们对她全部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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