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公寓楼下的金桂开了，桂花浓郁的香气萦绕着大半的公寓楼。
陈佳对桂花花香有些轻微过敏，这大半个月她都回家住了，宿舍里只剩下桑鹿三人。
自从放了暑假后，桑鹿已经很久没见宁祺了，两人聊天的次数也渐渐减少，林羡说他们事业又出现了些问题，大家最近都很忙，桑鹿不懂那些，只能尽量少去打扰他。
周末放假，桑鹿无事过去找他。
到了他们办公室后，她静静的站在门外，隔着玻璃门看着里面趴在桌面上睡着了的男生，他面前还摆着依旧打开的电脑。
林羡准备进去叫醒他，桑鹿拦住了他。
她小声道:“让他睡吧。”
团队的成员本就不多，已经走了大半了，留下的几个都已经做好了一无所有，重新来过的打算。
创业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桑鹿没想过他们会这么艰辛。
“我们倒还好，大不了重头再来，但这些都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他肯定是最舍不得的。”
林羡平时没处说这些，这都是大家正在经历的，说出来都难受，但桑鹿不知道，他像是突然有了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他是老板，平时总是忙到半夜三四点，第二天一早又去和别人谈合同，经常一喝就是半天，喝到直吐也要忍着继续喝。”
林羡和宁祺玩得不算很好，刚开始是宁祺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干，他同意了。
刚开始是一群桀骜不驯的少年企图在这个时代闯出一条路来，后来他们才不得不承认，这条路上尽是火海刀山，瓦片荆棘，他们终究还是年少轻狂了。
他们的团队资金已经快耗完了，宁祺还是尽量给他们发工资，有些人看不到希望就辞职离开了，剩下的都自发的暂时不要工资，提出将资金用来运作。
暑假那段时间最艰难，便宜的盒饭和泡面成了日常，甚至他们啃过一块钱两个的馒头。
桑鹿听完这些有些沉默:“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吗？”
“没事，如果你平时有空，偶尔多来陪陪他吧。”
宁祺从来没给她讲过这些，他也不会和她讲。
桑鹿又站在门外看了他一会才离开，她走时宁祺依旧没醒，她告诉林羡:“别和他说我来过。”
回了学校后，桑鹿开始联系她以前参加画展时加过画展的负责人，是个漂亮明媚的小姐姐。
她以前联系过桑鹿，说有人想买她的画，桑鹿当时去参加画展比赛也只是因为希望有人能欣赏喜欢自己的画，但没想过拿画去进行买卖交易，所以她拒绝了。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
何姐:[想清楚了？愿意卖了？]
乖乖鹿:[嗯，现在愿意了。]
何姐:[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要不要姐姐帮你？]
她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桑鹿给她的印象不错，她也很喜欢这个绘画有天赋的女生，因此她也愿意帮她。
开心鹿:[没事，就是想赚点零花钱嘛。]
何姐:[那好，我帮你联系一下，问问他们还要不要。]
开心鹿:[好的，谢谢何姐姐。]
第二天下午，桑鹿收到了何婕的回复。
何姐:[桑鹿，他们说画可以再要，但是开的价...没之前那么高了。]
何姐:[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要不我再去和他们谈一下吧。]
桑鹿看着消息抿了抿唇角，开始回她。
开心鹿:[没关系，我接受，但是价格不能太低了，何姐姐，我的确有些急用钱，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何姐:[没事，我尽量给你争取，那群成精似的，就会钻空子。]
开心鹿:[谢谢何姐姐。]
很快，桑鹿就接了一些单子，每个客户画什么都有自己的要求和风格，客户是天，桑鹿只能按照他们的画。
平时除了上课，她去图书馆的时间都减少了一半，一有空闲就拿起笔开始画画。
王千曦她们知道桑鹿会画画，但不知道她的画好到有人愿意出钱买。
直到看见成品时，她们惊叹不已。
油画，素描，版画都有，但桑鹿画得最好的是油画。
其中有一幅种满各色郁金香的花田的油画，王千曦喜欢得眼睛都亮了。
桑鹿笑了笑:“这是给顾客的，等后面有空画完了那些专门给你画一张。”
“算了鹿鹿，感觉你好累哦，我心疼。”王千曦道。
“没事，画画又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最近太忙了。”
“那我也要。”韩月举手道。
“好，给你们都画。”
转眼十月中旬，一个多月画了不下三十张，除去颜料成本，桑鹿赚了一万多的辛苦钱。
一万一千五百九十八，拿到这笔钱的第一时间，桑鹿给林羡转了过去。
林羡看到桑鹿的转账时一脸懵，他发过去了一连串的问号。
桑鹿很快回了消息。
班长:[虽然这点钱帮不到什么忙，但是暂时能让你们改善下伙食。]
林羡皱了皱眉:[班长，这钱真的不能收，我们一大帮男的吃点苦就当磨炼了，不能拿你一个小姑娘的钱。]
班长:[收了吧，就当我借你们的，等以后你们发达了再还我。]
林羡:[不是，这真不能收。]
先不说宁祺知道后会不会打死他，光是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桑鹿见他软的不吃，开始来硬的了。
班长:[你要是不收我就去找宁祺，说你把那些全都给我说了，添油加醋的把脏水全泼你头上。]
林羡有些头疼，没人告诉他桑鹿会这么威胁人啊。
班长:[你别觉得有什么心理压力，只当我在你们那提前投了些资金，以后吃利息就好了。]
林羡想了想，终究还是答应了:[大恩不言谢，但我还是想说两句谢谢，感谢班长雪中送炭。]
桑鹿发了个不用谢的表情包，临了她还不忘提醒:“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别告诉别人。”
特别是别让宁祺知道了。
林羡:“OKOK。”
又一周末，桑鹿在韩月和王千曦的软磨硬泡下答应陪她们出去买衣服。
走到校门处，桑鹿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愣了愣，宁祺捧着一束粉玫瑰笑眼盈盈的看着她。
王千曦朝他道:“人帮你带出来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宁祺笑着道:“谢谢，下次请你们吃饭。”
两人走后，桑鹿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他将花递了过去:“好久没见你了，想过来看看。”
桑鹿接过花抿了抿唇，道:“下次别买了，我不喜欢花。”
一束花在京都随便一家花店里都是一两百起步，够两天的饭钱了。
“好。”宁祺牵着桑鹿，往前走着。
算算时间，两人差不多三个月没见面了，桑鹿上次去找过他，但他并不知道。
“你们公司怎么样？累不累啊？”桑鹿试探的问道。
“还行，不累，就是有些忙，抱歉，这么久都没什么时间过来陪你。”他道。
“没事，我也忙啊，每天忙着上课，还要开始写毕业论文了。”
桑鹿碎碎念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男生认真的听着她说。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宁祺才上了车赶回去。
桑鹿看着车消失在视线里，唇角的笑也渐渐淡了下去。
他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尽管他将那些情绪藏了起来，桑鹿还是能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疲惫。
那一次后，两人在大四这半学期里又只见了两面，一次是桑鹿生日，一次是桑鹿过去找他，秋去冬来，寒假也快临近了。
桑鹿没再通过何婕买画，而是找人帮忙，建了个小型艺术交易网站，取名叫画欣。
小站里卖出去的一幅画价格很高，是一幅名为“听”的油画，买家出了五千。
桑鹿当时高兴得不行，只是在平台上看不到买家的详细信息，否则她都想找过去好好感谢一番。
第一单给了桑鹿极大的信心，她开始依照自己的爱好和风格来画画，每次买家出的价都很适中，一学期下来，桑鹿赚了十万多。
那些钱她全都转给了林羡，一开始将林羡吓得不轻，以为她这钱来路不正，还是桑鹿给他解释了他才知道。
天气渐渐变得寒冷，一月份，京都下了第一场雪。
校园里满是学生堆起来的各式各样的雪人，桑鹿觉得有趣，拍了照片给宁祺发过去了。
她又突然想起，宁祺好像不喜欢雪，正当她准备撤回时，对面已经回了消息过来。
q:“很可爱。”
桑鹿嘴角弯了弯，打着字正准备回，对方又回了一条。
q:“但不及我女朋友十分之一。”
明明只是一串文字，桑鹿看得却有些脸红。
她又问道:[你今年过年要回你舅舅家吗？]
q:[应该是。]
开心鹿:[你舅舅现在住哪儿啊？]
宁祺很少和她说起他家里的事，桑鹿至今为止只知道他还有个舅舅。
q:[河晏市。]
这个市就在石南市隔壁，桑鹿默了默，那宁祺的妈妈当初就是远嫁，为了一个人不远千里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却并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还有一周就要放寒假，桑鹿问了桑清要不要等她一起回去，桑清让她先回，自己还要忙工作。
她只好订了自己的票，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平稳的进行，直到她回家过新年。
放假前一天下午，桑鹿将整理好的资料给教授送去后刚准备回寝室，发现宁祺半个小时前发来了消息。
q:[你在学校吗？我过来找你。]
林羡也发来了消息，大概意思是，宁祺知道她偷偷给他们转钱的事了。
桑鹿的心一沉，林羡不断的发来道歉，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回他没事。
时间还早，桑鹿给宁祺发了消息。
开心鹿:[我在学校附近那家咖啡店等你。]
桑鹿点了两杯咖啡，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搅动着咖啡。
店里除了服务员基本没什么人，桑鹿等了半小时，宁祺到了。
男生脸色平淡没什么表情，但桑鹿能感受到，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很生气。
桑鹿有些心虚，她穿着厚厚的浅粉色面包服，围着条杏色围巾，抬起一张乖巧的脸看着宁祺向她走来。
“怎么突然过来啦？是不是想我啦？”桑鹿语气里带着些撒娇，想要缓和下他的心情。
若是平时宁祺肯定吃这一套，可是这次，他的脸色依旧冷淡。
在咖啡店里两人都很沉默，直到桑鹿提出去外面转转。
夜风寒冷刺骨，路边行人很少，黄昏路灯下风也有了影子。
桑鹿缩了缩脖子，开始找话题:“我们今天食堂里的辣子鸡可好吃了，你下次来我带你去好不好。”
宁祺没接话，半晌后，他声音有些冷硬严肃:“桑鹿，你是不是忘记我和你说过什么？”
桑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当然记得，她一开始就试探性的给他提过那件事，但宁祺当时很认真的拒绝了，她只好说是开玩笑的。
“可是，我...我只是想帮你...”桑鹿抬起头看向他。
男生轻哼了一声，勾着唇角，声音低沉，又带着自嘲:“桑鹿，你是来...扶贫的吗？”
他将自己的自尊心掰开，揉碎了再踩在脚底下。
桑鹿心底一震，委屈，难过这些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化成了眼泪从眼眶溢出，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宁祺垂着的手动了动，像是想要抬手替她擦眼泪，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做。
宁祺终究还是说不了什么狠话。
他闭了闭眼眸:“或许我就不应该这么早来找你。”
如果和他在一起让她面临的是这些事的话，那么宁祺后悔了。
是他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为自己能给她更好的，现实永远比幻想要残忍得多。
他希望她能与自己同甘，但绝不是共苦。
桑鹿紧紧的盯着他，眼泪不断流着:“所以...你后悔了吗？”
后悔回来找她？
宁祺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看着一直在哭的桑鹿，声音沙哑道:“抱歉。”
他递过来了一张银行卡:“下次别这样了。”
桑鹿的声音颤抖着，她看了一眼那张银行卡偏过头:“我不要。”
“桑鹿，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没有怪你，刚刚是我一时冲动，态度不好，对不起，我们别闹了行不行？”宁祺语气软了下来，想要去拉她的手。
桑鹿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因为冬天天气寒冷的原因，哭过后她的眼睛和鼻子泛着的红比平时更甚。
宁祺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那张卡桑鹿还是没要，从那天晚上开始，两人的聊天界面就没再亮起过，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个多月，直到除夕夜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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