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将混合血液的试管放入离心机,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像钢琴最低音区的持续踏板音。林野靠在实验室门框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门板是《边界》的节奏,但比原曲慢了三分之一拍。
他在紧张。
我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皮肤下的脉搏快得惊人。他反手抓住我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
"疼吗?"他突然问,拇指摩挲着我手腕上的针孔。
我摇头,在实验台便签纸上写:[比亨廷顿温柔]
林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明天之后,"他声音沙哑,"你就能重新弹琴了。"
谎言。我们都清楚成功率只有30%,但谁也不敢戳破这个气泡。艾玛的仪器发出提示音,离心结束了。她取出试管,里面的血液已经分离成清晰的两层我的血浆浮在上层,像褪色的玫瑰花瓣,林野的血细胞沉在底部,暗红如陈年葡萄酒。
"完美分离。"艾玛举起试管对着灯光,"现在进行基因编辑—林野,你得保持清醒,细胞活性需要你的肾上腺素。"
林野僵硬地坐上采血椅,金属扶手冰得他打了个寒颤。当艾玛将采血针再次刺入他肘窝时,我注意到他右耳最上方的耳洞又开始渗血那是我的旧耳钉,他始终戴着,导致伤口反复发炎。
[耳朵] 我在纸上写,指了指他的耳廓。
林野下意识摸了下耳钉,指尖沾上新鲜的血迹。"没事,"他扯出个笑,"增添点摇滚气质。"
艾玛突然皱眉:"你体温有点高。"她将体温枪对准林野的额头——38.5℃。
实验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怎么回事?"艾玛拆下采血针,"昨晚淋雨发烧了?"
林野眼神闪烁:"可能吧。"
我抓住他的左手,翻开掌心那里有几点不明显的红疹。[这不是感冒] 我快速写道,[耳洞感染引起的败血症前兆]
五年前我研究过所有可能影响神经系统的病症,包括这种因金属过敏导致的严重感染。林野的体质一直对劣质金属过敏,而我的耳钉那枚他当宝贝戴了五年的银钉根本不是纯银。
"取下来。"我伸手去摘他的耳钉,但林野猛地偏头躲开。
"别碰它!"他声音嘶哑,"这是你唯一——"
[会死] 我在他掌心重重划写,[感染入血 死亡率40%]
艾玛已经拨通了急救电话:"对,疑似败血症休克前兆,需要立即......"
林野突然抓住我的衣领,滚烫的额头抵住我的,呼吸带着不正常的灼热。"周沉,"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如果我现在死了...我的细胞还能用吗?"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窗外急救车的鸣笛由远及近,蓝光透过百叶窗在墙上切割出混乱的条纹,像某首现代乐谱上的不和谐音程。
我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周沉的巴掌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却奇妙地让发烧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苍白的脸上泛着罕见的红晕,胸口剧烈起伏,右手还保持着扇耳光的姿势颤抖。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像尊精密仪器突然崩坏了齿轮。
"先生们!"艾玛举着手机吼道,"救护车到了,能不能待会儿再演苦情戏?"
周沉已经恢复冷静,快速在便签纸上写医嘱递给艾玛:[告知医院耳洞感染史需用万古霉素]
医护人员冲进来时,周沉正用酒精棉擦拭我的耳钉。他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然后小心地把它放进自己病号服口袋,拍了拍像个收藏家安放珍贵的古董。
"坚持住,"担架抬出门时他对我做口型,手指在空中划出音符的形状,"《无声告白》还没完。"
急救车的顶灯旋转着,蓝光扫过周沉站在门口的身影,瘦削得像五线谱上的终止线。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音乐节后台,他穿着熨帖的西装调试钢琴,而我穿着破洞牛仔裤啃草莓糖。那时我们中间隔着三米距离,却比现在生死相隔的感觉更遥远。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刺得眼睛疼。护士扒掉我的上衣时,周沉的那枚耳钉从口袋滚落,在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挣扎着想捡,却被心电监护仪的导线捆住手脚。
"别动!"护士按住我扎针的手臂,"感染指数超标三倍了,还想不想活?"
抗生素注入血管的瞬间,奇异的寒冷顺着手臂蔓延。我闭上眼,看见无数音符在黑暗中飞舞全是《无声告白》的片段,周沉的手在琴键上起伏,我的血在他血管里歌唱。
凌晨时分,高烧终于退去。我睁开眼,看见周沉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枚沾血的耳钉。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抽搐着,在白色床单上划出看不见的乐谱。
我悄悄拔掉心率监测夹,指尖刚碰到他颤抖的手,周沉就惊醒了。
"还活着。"我扯出个虚弱的笑,"你的细胞库没报废。"
周沉没笑。他摊开掌心,露出那枚耳钉,然后做了个让我心脏停跳的动作将它用力刺进自己右耳垂原来的穿孔处。
血珠瞬间涌出,顺着他的脖颈滑进衣领。
"你他妈疯了?"我想起身,却被输液管拽回床上。
周沉在床头柜便签纸上写字,手腕稳得不可思议:[同源感染同步治疗艾玛的新理论]
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也扎着输液针,抗生素正缓缓滴入静脉他给自己注射了同样的药物,用这种自虐的方式践行"同源"概念。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输液架都在晃动。"周沉,"我擦掉笑出的眼泪,"我们真他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经病。"
他微微勾起嘴角,这个近乎微笑的表情比任何乐章都令我震撼。窗外传来清晨第一声鸟鸣,周沉突然侧耳倾听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他眼神黯淡了一瞬。他忘了自己已经听不见了。
我抓起他的手按在我喉结上,哼唱起《无声告白》的旋律。声带振动通过指尖传递,像某种加密的摩尔斯电码。
周沉的瞳孔微微扩大。他低头快速写字:[音准对了]
"废话,"我得意地挑眉,"我可是……"
话音戛然而止。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我的视野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周沉惊慌的脸,和他耳垂上那枚沾着两人鲜血的银钉,在晨光中闪着诡异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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