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大剧院的舞台灯光像一场冰冷的雪,落在周沉瘦削的肩头。他站在特制钢琴前,黑色礼服空荡荡地挂着,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台下座无虚席,人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见证一场葬礼式的演出。
艾玛在控制台对我比手势:脑波传感器连接正常心率监测稳定。
周沉缓缓抬手,颤抖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这个简单的准备动作让台下响起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发现了他异常的手部震颤。
"闭嘴。"我对着观众席无声地做口型,指甲陷进掌心。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周沉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普通的钢琴声。传感器将他手指的震颤转化为脉冲电流,通过合成器发出类似星际噪音的嗡鸣。台下有人倒吸冷气,有人开始退场直到我的吉他加入,用失真音墙包裹住那些失控的音符。
周沉突然睁开眼,看向舞台左侧的医疗团队。他们举着平板,屏幕上实时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心跳线像疯狂的乐谱起伏不定。
118bpm
134bpm
151bpm
我弹着吉他靠近他,用身体遮挡观众的视线。汗水从他额角滑落,在聚光灯下像融化的钻石。他的左手开始剧烈痉挛,按出一连串刺耳的不和谐音,但艾玛的算法将它们转化成了雷雨般的鼓点。
奇迹发生了。
当《无声告白》的主旋律响起时,周沉的手指突然恢复精准。不是医学意义上的治愈,而是某种超越□□的控制力像提线木偶在燃烧前最后的舞蹈。
台下渐渐安静,有人开始哭泣。
副歌部分,周沉突然离开钢琴,走向台前的指挥台。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背脊挺得笔直。当他拿起指挥棒时,我看见了震惊全场的一幕:
交响乐团全体起立。
不是礼节性的致敬,而是真正的臣服。小提琴手们含泪拉弓,管乐手们顾不上换气,所有人都盯着那根颤抖的指挥棒,仿佛它是暴风雨中唯一的灯塔。
周沉开始指挥。
没有听力的人如何指挥交响乐?他用脊椎感知低音提琴的震动,用脚趾捕捉定音鼓的节奏,用残存的30%视力阅读乐谱。指挥棒划破空气时带出的不是声音,而是生命的轨迹。
在最终乐章,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事……
将指挥棒刺入左臂的静脉输液端口。
鲜血顺着指挥棒流下,滴落在传感器上。艾玛尖叫着冲过来,但周沉用眼神制止了她。血液导电性改变了音频信号,整个交响乐突然变得......圣洁。像天使在玻璃碎片上跳舞。
我扔下吉他,走到钢琴前接替他弹奏。当最后一段旋律响起时,周沉缓缓跪倒在指挥台上,右手依然保持着指挥的姿势。
寂静。
长达十秒的绝对寂静后,掌声像海啸般爆发。人们站起来尖叫、哭泣、扔鲜花,但周沉什么也听不见,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用唇语说:
"音准对了"
救护车的蓝光穿透舞台烟雾时,我正抱着他逐渐变冷的身体。他耳垂的银钉硌着我的脸颊,像某个永恒的休止符。
"睡吧,"我哼着《无声告白》的旋律,"下次换我找你,无论你在哪个音阶。"
他的心跳在监测仪上拖出一条直线,像五线谱最后的终止线。
黑暗像温暖的绒布包裹着我。
最后的感官正在消失:先是听觉(早已离去),然后是视觉(化作模糊的光斑),最后是触觉(林野的怀抱像渐渐退潮的海水)。
真奇怪,死亡居然有颜色是林野发梢的银灰,是他瞳孔的琥珀,是他锁骨纹身下渗出的血珠红。
记忆像倒带的录音带飞速回放:
·父亲的手在车祸前最后弹奏的《G弦上的咏叹调》
·林野在雨中嘶吼时喉结的震动
·艾玛的传感器贴上太阳穴的冰凉触感
·观众席那些模糊的、流泪的脸
某种强烈的冲动让我睁开眼。林野的脸近在咫尺,泪水落在我脸上,比雨水温暖。我努力聚集最后的气息,试图说出这辈子最完整的句子:
"林..."
一个音节耗尽所有氧气。他的瞳孔猛然放大,像被闪电击中的猫。
够了。一个音节就够了。剩下的都在那首曲子里每个颤抖的音符,每处失控的节奏,每次心跳的间隙。
黑暗彻底降临前,我听见了。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骨骼、血液、以及那些正在熄灭的神经突触林野在唱《无声告白》的终章,声音破碎得像星星坠落。
真美啊。
原来死亡是最完美的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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