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风风驰电掣，还有百步就到城门，“砰！”
一声火器的爆破声，似是响在他的耳边，马儿前蹄跪下去，李元风随着摔了下去。
李元风一个翻身蹲在地上警惕周围，他的马被鸟铳打中，躺在地上呜咽。
李元风缓缓站起来，正待抢夺旁边夏军的马匹，一把短刀直削他的面门！
李元风急速后退的同时，左手的斧子砍出去。
两人拉开距离，李元风看着眼前的人，一身轻甲，像个步兵。但比一般当兵的白，年纪很小。他不认识。
孟垚急速贴到李元风身上，似乎看不到李元风的斧子一样。李元风手持双斧子砍向这个人，因这个几乎贴到了他身上，他反而不好用力。
孟垚在他怀里迅速转身，一把短刀从斧子上面滑过，回来时从李元风的右手腕里回来!
李元风左手的斧子砍上孟垚的背，虽有轻甲保护，还是砍透了。孟垚一声不吭。
在李元风看向自己血淋淋的手腕时，孟垚再次贴近李元风，似是抱住了他，短刀从背后倒插进来。穿透过来的刀尖，甚至戳进了孟垚的铠甲里。
武经纶和武仕赶来的时候，就看到孟垚的背后有一把斧子，李元风的背后贯穿了一把刀。
武仕跳下马背，持刀赶过来。李元风的左手已经没有力气了。武仕拿下了斧子，血涌出来。
孟垚一把抽出自己的刀，从右向左，横向割下了李元风的头。
“武仕，李元风身后挂得什么？”武经纶在马上看到李元风身后的一个铁壶。
孟垚拿下了李元风的头。
武仕摘下后面的铁壶，打开塞子，手指捻了一点，在鼻子下闻了闻，脸色巨变，“火药！”
“交给火影营。”武经纶盯着武仕，一直看他把这个火药罐交给火影营才松了口气。
武经纶刚一抬头，就见朱潇和陆炳随着陈简策进了城门。他迎了上去。
“殿下。”
陈简策从孟垚那里收回目光，看着武经纶，“受伤了吗？”
“没有。”武经纶转向陆炳，“去看看孟垚吧，我守着殿下。”
陆炳立刻跳下了马背，跑到孟垚身边。他一过城门就看到了孟垚——后背在流血，一手拎着刀一手拎着李元风的头，盯着地上的无头尸，一动不动。
周围无论吴军还是夏军，都不敢靠近他。
陆炳到孟垚身边，“孟垚。”声音有点哑。
孟垚没有反应。
“孟垚。”陆炳又叫了他一声，孟垚抬起头，一道斜行的血迹从右脸滑到左脸，“嗯？”孟垚眨了眨眼。
陆炳拿过那颗头颅，扔在地上的尸体上。接过他手里的刀，小心着他背后的伤，把他揽到怀里。
孟垚身体僵硬，陆炳吻他的侧脸，“结束了。”
孟垚眨了眨眼睛，“嗯”了一声，眼里淌下泪来，瘫在陆炳的怀里。
这条大街上，分叉出去的巷子里还在战斗，街上也在混战。洪尘绸、刀木旦和葛赞兵分三路，全力清剿。
在这条大街的另一头，在火影营的士兵打落李元风马匹的时候，卢冠南看到了苏宫明。他以为苏宫明会在皇宫里，不料，苏宫明带着自己的侍卫，来到了大街上。
卢冠南身边的苗军远多于苏宫明身边的侍卫人数。李元风和苏宫明把能派出去的兵，都放在了城外和城头，看来，皇宫里是空的。
苏宫明穿了一件帝王青袍——帝王在参加帝后忌辰、丧礼时穿着的衣服，他看着卢冠南，抬了抬手，身后的侍卫冲向卢冠南。
卢冠南几乎做了相同的动作，他看着苏宫明，抬了抬手，苗军迎了上去。
卢冠南下了马，手里提着长枪，朝苏宫明走去。
苏宫明也下了马，手里拎着长刀，走了两步，停下了。
“我初见游月时，我二十有二，游月才十八岁。”苏宫明笑了笑，“还是一个少年郎。”
卢冠南没说话。
“曲靖卢家，裕城卢家。名门之后，与我这个县衙小吏相识。一见如故，视作挚友。”在身后的两军混战中，苏宫明回忆着过往，“那时候，我是真的为有你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荣耀。”
卢冠南终于开了口，“后来呢？”
“后来，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发现，我有机会成立一个新的国，有机会成为一个帝王。只要你能帮我。”
“我拒绝了你。”
苏宫明点点头，“对。所以，就有了后来的事。”
“因为你想成为皇帝，所以，你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
“只要你想要，名望、财富、女人，我都可以给你！是你自己不要！”苏宫明突然变得激动，“我都可以给你，是你不让我弥补你！”
卢冠南闭了闭眼，突然不想说了。他抬起手中的长枪，“来吧。”
苏宫明举起长刀，微微后退一步，摆开架势。
一个苗军似要上前，被葛赞拦住了，“不用。”
葛赞不上前，也不走，在一旁看着。
卢冠南疾步过去，一□□向苏宫明的面门。苏宫明后退一步侧过头躲闪，以刀格挡。卢冠南抬起长枪，直接砸向苏宫明的左侧肩膀。
苏宫明左肩剧痛，再次后退，不忘持刀挡在身前。
卢冠南再次上前，直接挑飞苏宫明的长刀，半收长枪，砸向苏宫明的右侧肩窝处。
苏宫明双臂都抬不起来了，右侧肩关节似被砸碎。
卢冠南长枪挺上，刺穿苏宫明的左侧胸口。与当年韩汐的伤口，十分相似。
长枪贯穿苏宫明的身体，两人相距半步。
苏宫明涌出一口血，他抬头看着卢冠南。自从他是吴王，卢冠南再也没有和他距离这般近过。当年一起在丽水的小酒馆里喝酒谈天的兄弟，离他越来越远。
“你的武艺，一如当年，没有进步。”卢冠南的声音，不稳了。
苏宫明似是想笑一下，胸口太疼了，没笑出来。他从卢冠南的肩膀处，透过大街上那么多的人，想看看李元风。人太多了，他没看到。“把我和羽成，葬在一起。我这一生，负了你，也负了他。”
“好。”卢冠南说完，猛然退后一步，抽出了长枪。
苏宫明的血，溅在他的铠甲上。
卢冠南看着苏宫明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他们初相识时，卢冠南十八岁。
十二年间，卢冠南的世界天翻地覆、天崩地裂。不是苏宫明的一句“负了你”能弥补的。
卢冠南转过身，上了马，朝着城门方向驰去。
世间再没有苏宫明，随之消亡的还有卢冠南的过往。
待卢冠南和葛赞过来时，几位主将到齐了。
城里还有些零散的战斗，偶尔能听到打斗声。城墙上已经竖起了太极大旗，战斗会逐渐减少，转为俘虏。
陈简策下了马，各位主将纷纷下马。
武经纶下马时迟滞了一下，武仕赶紧来扶他。好在，此时陈简策正在看城头的旗帜，没注意这边。
“我带人去皇宫。”洪尘绸说道。
卢冠南接过了话，“皇宫可能是空的。苏宫明和李元风把兵都派出去了。”
陈简策看着洪尘绸，“皇宫不用打是最好的。约束好士兵，不要在皇宫里放火，这个宫殿我要留着。”
“臣遵旨。”洪尘绸带人去了皇宫。
卢冠南和两位土司继续清理城里的战斗，收缴俘虏。
刚刚陆炳背着孟垚，已经去了章台。白东升急急忙忙跟了过去。
此时，陈简策和武经纶也朝着章台走去。
朱潇带他们从章台后门进，大门洞开，露出那扇巨大的石屏风。
陈简策去牵武经纶的手，“嗯？”他抬头看着武经纶，“先生出汗了？”
武经纶微微笑了笑，“是，有些热。”
陈简策自己不觉得热，他想着可能是自己没有动武的关系。他牵着武经纶的手，往院里走，“一会儿先洗个澡，把铠甲脱了。”
“是。”武经纶随着他往院里走。
湖边的牡丹落尽了，花瓣散在地上，大多已经枯黄。花茎和叶子依然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这些花儿，比人自在多了。”陈简策回头看着武经纶。
刚刚，陈简策看到孟垚手里拎着一颗头，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一动不动。也看到大街的另一端，卢冠南杀了苏宫明。
人活在世上，爱恨情仇皆是牵绊。谁也不能洒脱于江湖，人人都在这其中挣扎。
孟垚挣扎了九年，未来，他能不能走出来，还未知。
卢冠南在而立之年才看清了自己讽刺的过往，未来，他会怎样，还未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牵绊。
陈简策双手握着武经纶一只手，他想抓紧自己的这份牵绊。
“殿下将给大夏一个太平盛世，人人都会越来越好。”武经纶知他所想，“男子千年志，吾生未有涯。”
陈简策本想重复一遍这两句诗，就看到朱潇带着洪尘绸、卢冠南步履匆匆的赶过来。
“何事？皇宫里有伏兵？”陈简策松开手侧过身，先开了口。
“倭寇袭击宁海，金海卫的战船正在迎敌！”卢冠南话音落，武经纶忽地喷出一口血来，溅在陈简策的袖子上。
“先生！”陈简策变了脸色也变了声调，一把抱住武经纶，“先生！”
陈简策不让别人抱，他横抱起武经纶，疾步奔向榕楼，去了他自己的卧房。
武仕脚步如飞，把白东升从陆炳的房间抓出来，边上楼边说了武经纶受伤的过程。
“重甲？！”白东升忍不住喊了出来。
朱潇在门口，看着白东升，低声道：“殿下在等你。”朱潇几乎把每个字都咬了一下。
白东升懂了朱潇的意思，他稳了稳心神，转身对武仕说道：“你去城北的悬壶堂，请李郎中来。你提朱潇，他会来的。”
武仕立刻跑走了。
白东升拎着箱子进来的时候，看到洪尘绸和卢冠南候在议事厅，他进到卧房见陈简策坐在床边，握着武经纶的手。床的边沿和床榻上皆有血迹。
见白东升进来，陈简策立刻站起来，“快来！”
“是。”白东升赶紧过去，给武经纶诊脉。
白东升擦了擦额头的汗，“殿下，武同知现在高热，我先给他服下退热的药。他……稍后还会吐血，不是……不是坏事。”
“为何？”
“脏腑受损。”白东升垂着头，看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
朱潇听到这里，几步跨进来，跪在陈简策面前，“殿下，重甲冲击的时候，武同知救我，被重甲撞下了马背。”
陈简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双手捏紧了拳头，转过了身，闭上了眼睛，“白东升去煎药。倭寇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若是让倭寇过了宁海，你们全部提头来见！”
“臣遵旨！”
洪尘绸、卢冠南、朱潇、白东升，急急退出来房间，白东升小心关上了门。
“我带着宁海卫和总督一起去宁海，我们有些经验。”卢冠南主动请缨。
洪尘绸恰有此意，拍拍卢冠南的肩膀，表示认可和感谢。他看着朱潇，“我命人关了四门，留一万士兵和一千火影营的人，守这里。”
“好。”朱潇看着两人急急下了楼。
平日里这几个主将都在，似乎大家都差不多，都是将军。
武经纶这一倒下，突然显出了不同。
朱潇突然想起了薛涛曾说过的一句话，“武经纶这种人，那是天神下凡，怎么能与我们一样。”
此刻，朱潇更加相信了这句话。武经纶与他们不同，那种运筹帷幄的能力，无法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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