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超出掌控的感觉让雪涛心里有些微妙，只是轻飘飘扫一眼，他就咬着勺子抬眼看过来，眼神疑问。
对视线敏感，警惕性很强。涉及妈妈和过去的事有所隐瞒。
还有，极度嗜甜。
默默在心里给他更新信息词条。
五条悟咬着勺子回味口腔里的甜味——和母亲过去为他做的口感对比下显得有些淡。
但确实是一样的味道。
是可以拿来开店当招牌的手艺。
“是妈妈做的吗？”他还是多此一举询问。
“谁有空做甜点啊，买的。”
骗他的，就是自己做的，比外面买的好吃还便宜。
“是吗？眼光真好。”对于妈妈的别扭他并不拆穿，继续坐在桌边安静吃布丁。
桌上的饭菜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只是厨子格外用心，无论是色泽还是摆盘都搭配得当。
与其说是追求完美，到更像是在玩。
他注意到桌上的菜乍一看都风格相似，还是有微妙的不同——好像做饭的人根据做每道菜时的心情来选择烹饪方式。
因为有两道菜显得有些不和谐。
几秒后他停止了咀嚼，为这个发现而感到讶异。
妈妈年轻时还挺活泼的，虽然某些特质已初具雏形，也许是年龄尚小，仍有童心？
把餐桌上的菜一个个端去加热，等待的时间倚在厨房门边盯着手机屏幕。
由于手机音量没有提前调低，贸然打开视频后骤然响彻厨房和餐厅。
尤其深夜显得这个音量大到有些刺耳。
“将低筋面粉过筛加入，用'Z'字形手法轻轻翻拌均匀，不要过度搅拌以免面粉起筋……”
声音戛然而止。
……
听到这个声音，年幼的孩子抬头看过来。没有出言调侃，也没有明知故问装绿茶问雪涛是不是为他学习做甜点。
这种安静反而让雪涛脸热。
掩饰般的将手机揣进口袋，转身进了厨房。
明明微波炉加热还没跳停。
他心知肚明，不挑破，以免妈妈恼羞成怒。但现在自己的好心似乎也没起什么效果。
躲起来在害羞吗？那也很可爱。
微波炉响铃的下一秒就被人打开，似乎本人就等着这个行为来冲淡刚才的氛围。
她陆陆续续将菜端上桌子，把碗筷摆放在各自面前。
雪涛做饭不似本国的风格，碗碟也都比寻常料理用的款式不同。
量大且足，不精致小巧，似乎是精准掂量用餐食客的饭量准备的。
悠仁的运动量大，想来饭量不小，但是妈妈的碗……
那应该是盛拉面用的碗吧？
胃口不错。
妈妈现在身体太虚弱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节食减肥控制体重这种事很不好哦。
雪涛在家里和关系不错的人相处时没有那么多顾忌，食不言寝不语这种规矩形同虚设。
夹菜的时候看见空的布丁盒子，看一眼他正在进食的泡芙，再看他动都没动一下的筷子。
挑食吗？还是单纯被惯的养成了饭前吃零食的坏习惯。
她的本意是让对方吃完饭再去享用甜点。真正十岁的孩子或许会禁不住诱惑，但他实际上是成年人了。
“悟拔过牙吗？”
只一句话就让五条悟放下泡芙拿起筷子。
“我的牙齿很健康，没有蛀牙。”
就算是最强咒术师也不想体验拔牙，他不想自讨苦吃。
因为摸不准他的饭量，给他准备的是汤碗。小小的，米饭不多。
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这幅外表具有一定迷惑性，下意识就给他拿了小碗。
“味道，和过去一样吗？”这句话问的稍显突然，毕竟这晚走在路上有那么多机会可以问他关于过去的事。
她一直不说话，显得她不是很惦记那些记忆。
问出这句话前雪涛也思考过，既然她做饭这么娴熟，想来过去也经常为谁洗手作羹汤，味道应该差别不大。
而这个问题既不迫切，也不显得无关紧要。
“一样的味道，很……怀念。”
男孩脸上显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厚重思念，缠绕着，一层盖住一层。
将他整个人都包裹。
蝴蝶会破茧而出，而眼前这个孩子完全放弃了挣脱，作茧自缚。
直到被那思念压弯脊背，被黏连着哀愁和幽怨的丝线束缚住咽喉。
窒息着，眼神的光亮都暗淡了。
那双漂亮璀璨如天空延展的眸子，本该肆意欢笑。
而不是在她面前流露哀伤。
看得她心在拉扯。
妈妈，妈妈，妈妈，张嘴闭嘴就知道叫这个，能不能有点出息？是离不开妈妈的小宝宝吗？二十多岁的人也该独立生活了吧？
在她面前委屈什么呢！
除非哭给她看，不然别想有人哄着他。
不曾想，他只是略微失神就将那些情绪藏起来，脸上又挂着柔软的笑脸。
再也看不清那些愁绪，也瞧不见一点明显的思念。
他把自己哄好了。
因为哄他的人不在了。
“……”
可恶，他这样子自己的心被拉扯的更厉害了。
她哄！她哄还不行吗！
内心平复情绪，雪涛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净嘴角。
五条悟见她这样略有不解，碗里的饭还有一大半呢，怎么不吃了？
是他扫兴了吗？
母亲被人打扰进食后确实会食欲下降些。
可是他刚才没忍住诶？妈妈问起过去第一件事居然是饭菜的口味，超乎他的预料，恍惚间以为母亲还在。
拉开椅子，绕过餐桌走到他身边，面上沉静到瞧不出她现在是什么情绪。
让五条悟有些摸不准妈妈的心情。
生气了吗？不会在想着拉他去拔牙吧？该怎么打消她这个念头……
少女突然的拥抱让他愣神。
她身上不是昂贵的香薰，闻到的是洗衣液的清香。
她穿的衣服布料不是丝绸，纯棉的，也不是什么好料子。
可温度是真实的，气味也是真实的。
哪怕和母亲不一样。
“妈妈……”
他情不自禁呼唤她。
这一瞬间让他感觉到母亲还在，一如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嗯，我在。”
不同于少女的清冽嗓音，此刻她的声音是独属于成年女性的醇厚、微哑、伴有轻微的颗粒感。
俗称，烟嗓。
和母亲的声音好像！
没有任何异动可以瞒过六眼，更何况他一直在关注妈妈。
所以……是雪涛，她看出来自己刚才思念母亲，特意模仿成年女性的声音来安慰他的。
真是的……这不是让他更想念了嘛。
还有，妈妈年轻的时候原来这么多花样啊，居然还会变声。
“死了就给她多烧点钱，你这样和一边忘不掉前任，又舍不得现任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安抚工作结束立刻就谴责训斥他这副贪婪嘴脸。
“我是什么替身吗？你这样看我，我会生气的。”
气他不肯向前看。
“或者你想她的时候离我远点，不要让我看到。”
只要看不到，就不用安慰他。
不管你做什么，别在她眼前。
“既要又要的，是不是太贪心了。”
她不想为这个孩子不断打破自己的原则。
她训够了，也没什么胃口再吃饭了，但还是打算回到座位上吃完。
这个年幼的孩子攥住她的手腕，拉住她，不准她走。
“雪涛……”
男孩的声音轻颤，强忍某种即将要爆发喷涌的情绪，失控的情绪打乱了他一直藏得很好的暴乱。
她的话击碎了五条悟的假想。
她其实从未接受自己是她的孩子。
那些纵容和默许，只是她的试探。
此刻他握住雪涛的手，掌心温热，却感觉自己再一次被母亲抛下了。
这是在惩罚他过去曾抛下母亲吗？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
也没有如果。
他深呼吸着，再次将这些情绪深深压在心底，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
“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
不再是妈妈，而是以名字称呼。
名字同样承载了她的过去，那些她失去的记忆，会随着五条悟一次次呼唤这个名字被他咀嚼在舌尖。
苦涩的，辛辣的，唯独不再有甜味。
……
他们之间或许真的血脉相连，不然雪涛很难用科学去解释为什么自己转身了，看不到他一脸落寞的表情了。心脏在听到他难过到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后跳得剧烈，疼得厉害。
比她在被咒灵追赶时超越身体极限，心脏超负荷还要疼。
比她在从坡道上摔倒滚下来骨折还要疼。
钻心刺骨，痛得呼吸都像刀割。
没完没了是吧。
够了。
你这个扭曲厨不知道世界上有母子连心和心电感应这种东西吗？
消停点行不行？别emo了，你只是难过，我可是要疼死了。
你其实是我的仇家吧？伤春怀秋间就能把我疼死，我过去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吗？
得让他高兴一下，不然自己今晚是别想好过了。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一直哄他开心，雪涛的拳头就硬了。
“你妈妈没说过——”她转身，脸上难看的厉害，唇无血色，“她跟你有母子连心吗？”
男孩怔住，一脸茫然，没反应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难过我就疼的要死。”
雪涛忍着心脏的抽痛，抖着手拿他没吃完的泡芙往他嘴里塞。
不是喜欢吃甜的吗？给我笑一笑啊！这么喜欢妈妈能不能给她心脏减轻点负担！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泡芙的五条悟愣住，周身气息凝滞了，负面情绪也缓慢消减。
他不断回想妈妈刚才那句话，种种情绪翻涌冒泡，将心脏浸在跟气泡水似的思绪里。
一片混乱。
母子连心，她也在痛吗？
妈妈好像不太耐痛，烦躁又生气，气得要死还不得不拿泡芙哄他开心。
痛一点，妈妈是不是能更清楚地感知事实呢？
妈妈，痛吗？
很痛吧？
哄十岁小孩或许几个泡芙就好了，可他29岁了，这一招没用。
“妈妈，说——我爱你，就不痛了哦？”
年幼的孩子咽下泡芙，握住雪涛颤抖的手放在自己两颊，温暖她因为疼痛而失温冰凉的手。
雪白的眼睫颤动，苍色的天空将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完整映照。
五条悟笑得轻和，鼓励般的轻轻吻在她的手背。
“妈妈，对我说句我爱你吧，我会高兴一周的。”
一周疼一次，换一句我爱你。直到妈妈愿意主动说这句话为止。
“我爱你……”
“我也爱您，妈妈。”
啪——
雪涛冷着脸给了他一巴掌。
他也笑着并不抵抗。
五条悟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雪涛扇他巴掌。
不明事态发展的他脱下鞋走过去，将脸色惨白的雪涛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她旁边。
这个绿茶还有被扇巴掌的一天？他做了什么把雪涛气成这样？
“宝宝，我其实是你后妈吧？”气到理智隐隐崩裂的雪涛说话已经不打草稿了。
“……”
妈妈气疯了，现在道歉来得及吗？
他犹豫着把另一半脸凑过去，眼神央求她消消气。
“要，再打一下吗？”
雪涛：小的装货一巴掌，大的羽毛球更是两巴掌！
年幼六眼，绿茶装货
羽毛球，拱火惯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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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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