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医务室。
窗栅把月光切成长条,斜斜地投在地上。一花翻窗进来,落地时膝盖一软,手肘撞上器械台,“当啷”一声脆响,在空寂的教学楼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
黑暗里,少女嗓音带着未睡醒的沙哑。
家入硝子抱着记录板从帘后走出,白大褂下是校服裙摆,头发乱蓬蓬,眼角还有压出来的红印。
她按亮壁灯,灯光“啪”地打在一花身上——白衬衫半边浸透,下摆滴着颜色可疑的暗红。
硝子视线快速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没多问,立刻转身把门反锁,拉帘,动作一气呵成。
“夜蛾老师知道他的优秀教师在这个时间点进行课外活动吗?”
“用词礼貌点,”一花靠着床沿喘气,试图扯个笑,“这叫秘密任务。”
“秘密到需要翻窗?”硝子挑眉,目光落在她左肩,那里有三处弹孔,只粗糙地塞着止血棉,此刻已凝成硬块,和衣料粘在一起。
“别告诉夜蛾,”一花抬手,想做个噤声的手势,结果牵到伤口,嘴角抽搐了一下,把后半句痛呼咽了回去,“……他最近血压高。”
硝子没接这个无聊的玩笑。
她踮脚去够顶层消毒盘,看着还差一点,一花顺手替她拿下来,动作太急,血直接顺着指缝淌进托盘,“嘀嗒”一声。
硝子盯着那滩血,抿了抿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声线压得更低:“躺下,衣服得剪开。”
一花照做。
镊子、酒精、缝合线排开,像一场小型手术。
硝子的手指很稳,但下第一针时,针尖还是因为角度问题微微打滑。她低声咂了下舌,没有任何犹豫,利落地换了一枚新的。
“第一次缝活人?”一花试图缓和气氛。
“一花老师,少说话。”硝子语气硬邦邦,手上动作不停,“别干扰医生工作。”她的动作快而精准,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利落,但落针时又刻意放轻,小心地避开可能加剧痛苦的神经。
缝到第三针,血依旧在渗。硝子额角沁出细汗,用纱布死死按住,声音从口罩后传来:“为什么不先用咒力压制一下?”
“留疤比较帅。”一花胡扯。
“骗人。”硝子抬眼,声音低下去,“是咒力残留干扰,对吧?对方的子弹或者术式有问题,强行用咒力只会让伤口更难处理。”
一花没回答,算是默认。
医务室陷入沉默,只剩器械碰撞的轻响。硝子把结打得很密,像给伤口织一层网,最后剪断线头,抬手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沾到的血在白皙皮肤上格外刺眼。
“完工。”她退后一步,摘掉染血的手套。
一花撑着坐起,把染血外套卷成一团,准确抛进生物垃圾桶,“谢了,家入医生。”
“别叫我医生,”硝子闷头整理器械,声音没什么起伏,“我还没拿到执照,出了事不负责任。”
她走到冰箱旁,拿出两罐冰咖啡,自己开了一罐,另一罐放在一花手边,“凑合喝吧,但不能饮酒了。”
一花接过,拧开仰头灌,喉结滚动。
硝子靠在桌边,喝着咖啡,视线落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下次……如果情况允许,可以走门。”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值班的时候,不会多嘴。”
一花愣了下,随即笑着拿起那罐咖啡,向她轻轻致意。
“好,听医生的。”
她转身,翻窗动作比来时迟缓,却稳稳落地。硝子追到窗边,只看见月光下一花摆了摆手,背影一瘸一拐地隐进树影。
“……麻烦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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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专的早晨永远比外界晚两个小时。
结界把阳光滤成柔纱,落在旧教学楼外那排樱花树上时,已经是上午八点零七分。
一花蹲在走廊尽头,跟昨晚不知被什么利刃划开线的护臂较劲。医用胶把她手指弄得黏糊糊的,线头反而越缠越乱。
“需要帮忙吗?”
夏油杰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带着薄荷牙膏的凉味。他制服外套没拉拉链,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
一花把护臂递过去,没说话。
少年盘腿坐下,指尖挑起一根尼龙线,动作比女生还细致。阳光穿过走廊的格栅,在他低垂的睫毛上碎成金粉。
“昨晚的药,谢了。”他声音很轻,“效果很好。”
“留着用吧,我不缺那点药。”她目光落在他脸上,“倒是你,黑眼圈快赶上家入同学值完大夜班了。”
夏油杰轻笑了一下,没否认,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只是有点……没睡好。”
“半夜加餐导致消化不良?”一花挑眉。
缝合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胃里不太舒服。”他轻声说,带着点无奈的坦白,“感觉像吞了块抹布,还是最顽固的那种。”
“那确实有够糟糕的。”一花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精准地抛给他,“拿着。硝子昨晚刚没收我的酒,说受伤期间只能吃这个,先给你一颗。”
夏油杰接住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彩色的光。他低头看了看,嘴角微微扬起:“我以为你会建议更极端的方式,比如直接用拳头帮我消化一下。”
“那是五条悟才会出的馊主意。”一花耸耸肩,“下次你可以试试偷吃他的草莓大福,我猜甜食至少比抹布味强。”
这个过于跳跃的建议让夏油杰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悟会为这个建议跟你决斗的。”
“让他来。”一花浑不在意,“正好活动筋骨。”
线头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被利落咬断。
夏油杰把修复如初的护臂递还,缝合处平整得看不出痕迹。
“手艺不错。”一花套上护臂,活动了一下,“以后在高专混不下去了,可以考虑开个裁缝铺。”
“我会认真考虑这个职业规划的。”夏油杰配合地点点头,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阳光偏移,恰好照在她一截小臂上的旧疤。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又各自移开,谁都没再提起。
“走吧,”一花站起身,“去晚了,五条同学能把整个食堂的猪排都扫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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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食堂特供是味噌煮高菜,外加限量炸猪排。
他们进去时,正好看到五条悟正大摇大摆地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走过来。
“杰!你的份!”他把一个盘子放在夏油杰面前,只是里面的炸猪排不翼而飞,全堆在了他自己的盘子里。
“我不用……”夏油杰习惯性拒绝。
“你需要!”五条悟吸了一大口牛奶,墨镜后的目光扫过他,“你昨晚回来那样子,跟被咒灵吸干了精气一样——嗷!”
话没说完,就被半块飞来的猪排精准堵嘴。
家入硝子不知何时出现,面无表情地收回筷子,自然地从五条悟盘子里又夹走一块完整的猪排。“食不言。”她淡淡地说,眼底还带着值班留下的青黑。
夏油杰默不作声地把自已盘子里那半块猪排推到硝子手边。硝子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只是端起碗,默默把她不爱吃的煮高菜拨了一半到他盘子里。
五条悟像是没看见这个小动作,或者说看见了却懒得点破,转而用叉子敲了敲一花的餐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以老师,伴手礼呢?说好的超级好吃甜品呢?不会是想用食堂的味噌汤糊弄你最强的学生吧?”
他拖长语调,墨镜滑到鼻尖,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充满控诉地望过来,仿佛遭受了天大的背叛。
等一花喝完最后一口味噌汤,把碗放下,才抬眼看他:“伴手礼?什么伴手礼?”
五条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她:“喂!你明明答应过的!出完差就带超——级好吃的甜品回来!想赖账吗?!”
“哦,那个啊。”一花恍然大悟,随即摊了摊手,语气无辜,“我答应的时候,可没说是‘这次’出差带回来。”
空气安静了一秒。
五条悟的表情瞬间垮掉,像一只被抢走了所有零食的猫,整个人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怨念:“……哈??你这是欺诈!是对最强心灵的严重伤害!我要去夜蛾老师那里投诉你虐待学生!”
夏油杰低头喝汤,肩膀可疑地抖动。家入硝子则面无表情地又夹走五条悟盘子里的一块肉。
“老子不管。”五条悟把餐盘往前一推,发出“咣”的声响,“最强学生需要糖分补给,否则下午祓除咒灵的时候低血糖晕倒怎么办?到时候谁背老子回宿舍?”
“你可以让咒灵背。”硝子淡淡接口,“反正你‘最强’。”
“哈?硝子你也——”
“行了。”一花叹了口气,从制服内袋摸出一张被血渍浸过一角、又被熨平的彩色传单,拍在五条悟面前,“喏,店还开着,自己去拿。昨晚路过新宿,顺手多买了两张兑换券。”
五条悟瞬间安静,两指夹起传单,笑得像偷到鱼的猫:“噢耶——老子要十倍奶油。”
“吃完记得刷牙。”一花把空碗叠好,起身,“否则下次蛀牙别找家入同学补,她没执照。”
硝子抬眼:“我可以直接拔,不收钱。”
夏油杰终于笑出声,又很快收敛,转头问一花:“下午还要去后山?”
“嗯,夜蛾让把抓到的一级咒灵关进结界,再顺便测试一下新的咒具。”一花活动了下左肩,缝好的伤口传来隐约钝痛,“你们仨,谁来当诱饵?”
“老子拒绝。”五条悟举手,“最强只负责压轴。”
“我上午刚祓除三具二级残秽,咒力还没恢复。”夏油杰温和地补刀。
硝子把筷子搁下,发出清脆“咔嗒”:“我已经值班 24 小时,现在急需睡眠。”
一花环视一圈,点点头:“很好,意见统一——那就抽签。”
……
十分钟后,后山树林。
五条悟捏着最短的那根树枝,脸色漆黑如锅底:“老子怀疑你们作弊。”
“咒术师的事,怎么能叫作弊。”夏油杰笑眯眯地拍拍他肩,“放心,我会在后面给你加油。”
硝子把医疗箱往地上一放,补刀:“我会准备充足的止血带,记得别死太远。”
一花抬手,打了个响指,漆黑的“帐”自天空覆下,像倒扣的黑碗。
她抽出咒具,刀背敲敲掌心:“开工——诱饵同学,请开始你的表演。”
五条悟把墨镜推到发顶,苍蓝瞳孔里映出林间涌出的多个咒灵,嘴角却勾起一个兴奋的弧度。
“一级?最好经打一点——老子今天心情可是差到爆表啊。”
他抬指,苍天之瞳倒映出扭曲的漆黑巨影。
“苍——!!”
轰——!气浪掀翻落叶的瞬间,一花侧头,对身后的两人认真道:
“夏油同学,十秒后跟进去,别让他真把山炸了。家入同学,优先保树,树比人贵。”
夏油杰笑着应下,袖中咒灵如黑蛇游出。硝子把白大褂袖口挽到手肘,掏出小本子和笔,开始认真记录:植物经费或许能申请一点?
阳光穿过“帐”的裂缝,落在他们脚下,像一块被撕碎的镜子。远处,五条悟的欢呼与咒灵的嘶吼交织成怪异的交响。
一花把刀往肩上一扛,低声笑了笑:
“——青春啊,真吵。”
我发现写日常比写剧情写的顺多了[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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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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