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奚佟”周离梧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她翻开手机,人事总监半小时前发来的邮件还亮着:“赵奚佟已确认入职舍里设计,明日九点报到。”
窗外的天渐渐泛白,周离梧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椅子,带起一阵微风。
小警察:“车找到了,就在地下停车场。”
她朝警官点头致意,“多谢。”
坐进车里的瞬间,周离梧才松开紧咬的后槽牙。因为过度用力,已经泛出酸意。她从扶手箱里拿出个铁皮盒子,锈蚀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面上的痕迹,是十八年前那场大火的烙印。
那天她在废墟里疯跑,鞋底被碎玻璃划破,她顾不得疼痛,心中只有失去父母的撕心裂肺。后来她在消防队的记录里看到,有个叫赵奚佟的女孩,那天也在现场,她父亲是罐头厂的老板,从此便恨上了这个小她四岁的女孩。
小孩子哪里懂得那些复杂的事故缘由,她认定了是赵奚佟的爸爸害死了她的父母,便决定连同赵奚佟一起恨上了,可那个雨夜,她站在门奶奶的身后,看着阻止父亲喝药自尽的小女孩,她的拼命呼救,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扎在了她的心上。
周离梧发动汽车,引擎的低鸣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她看着手机导航上 “舍里设计” 的地址,指尖轻轻敲击。“舍里设计”那是她用三年时间创办的建筑公司,选址就在离旧罐头厂最近的写字楼顶层。
赵奚佟,明天见。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消失在人海里。
赵奚佟是被手机闹钟惊醒的。七点,太阳已然升起,可赵奚佟始终生活在阴影中,阳光犹如毒蛇,只在细缝中攀爬,尘埃在细微的光柱里翻滚,像极了酒吧后巷的飞蛾。她从床底拖出纸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那本快画满的速写本。
今天就要搬去新公司安排的宿舍了。昨晚收到人事部邮件时,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公司福利,入职员工可享受免费宿舍,业内有名的建筑公司,刚收购了他们这种小公司,竟还肯为原班员工提供这样的福利?
赵奚佟咬了口冷掉的馒头,塑料包装袋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父亲的催款单还贴在冰箱上,红色的数字令她没时间细想,哪怕这机会看起来像个裹着糖衣的陷阱。
地铁里挤满了穿西装的人,赵奚佟被夹在中间,帆布包里的速写本硌着肋骨。昨晚回医院的路上,她在便利店的灯光下,凭着记忆画下了那个女人的侧影,西装领口露出的锁骨,还有那双藏在睫毛阴影里的眼睛。
“高林站到了。” 地铁播报声惊醒了她。
走出站台,赵奚佟仰头望着写字楼。玻璃幕墙直插云霄,阳光反射在上面,晃得人睁不开眼。
前台接过她的简历,动作优雅得像在弹钢琴。“赵小姐稍等,张主管马上下来。”
等待的间隙,赵奚佟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公司简介上。创始人周离梧的照片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黑白照里的女人穿着西装,眉眼冷淡,正是昨晚在酒吧遇到的那个女人。
赵奚佟的心脏猛地一缩。
怎么会是她?
“赵奚佟?” 有人拍她的肩膀。
赵奚佟转过身,撞进张启明那双三角眼。男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领带歪在一边,浑身散发着廉价古龙水的味道。“跟我来,先带你去工位。”
办公区很大,开放式的格局,每个人都戴着降噪耳机,敲击键盘的声音一点一点敲击着赵奚佟不安的内心。赵奚佟的工位在打印机旁边,坐下后,她就明白了这个位置的意义。哪里是什么大公司发善心,无非是借此机会招一个便宜好欺负的新人罢了。
“这是你的入职资料。” 张启明把一摞文件摔在桌上,“今天把这些图纸整理好,按编号分类,下班前给我。”
图纸堆得像座小山,边缘卷着毛边。赵奚佟翻开最上面的一张,那是旧罐头厂的平面图,主楼前那棵歪脖子梧桐树的位置,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
“看什么呢?赶紧干活。” 张启明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别以为能进来就了不起,试用期不合格照样滚蛋。”
赵奚佟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波澜。她认得这棵树,小时候总在树下画画,树干上还刻着她的身高刻度。那场爆炸后,她再也没回过那里。
打印机突然卡纸,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赵奚佟起身去处理,刚把半截纸抽出来,就听见办公区响起一阵整齐的吸气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齐刷刷投向电梯口。
周离梧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群高管模样的人。她目不斜视地穿过办公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秒针在倒计时。
经过赵奚佟身边时,目光微瞥,并未为她停留半秒,好似昨晚那个讨巧卖乖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赵奚佟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雪松味,比在酒吧里更清晰,但更带着某种压迫感。
“周总好!” 张启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谄媚的笑意,“这是新来的助理赵奚佟,我正带她熟悉工作。”
周离梧没理他,只是看着赵奚佟:“打印机卡纸,三分钟处理不好?”
赵奚佟的手指猛地收紧:“抱歉,周总,马上处理。”
周离梧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总裁专用电梯。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赵奚佟看见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和昨晚在酒吧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办公区恢复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却多了些窃窃私语。
“她就是那个走后门进来的?”
“看着挺普通啊,怎么敢让周总等?”
“听说要负责罐头厂项目呢,估计是有关系……”
赵奚佟假装没听见,弯腰收拾散落的图纸。
“发什么呆?” 张启明的声音又响起来,“周总让你下午三点去会议室,做会议记录。”
会议室在顶层,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风景。长桌擦得能照见人影,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平板电脑,只有赵奚佟面前是支笔和笔记本,还是大学时买的,封面印着褪色的校训。
周离梧坐在主位,正在讲旧罐头厂的改造方案。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每个字都像敲在玻璃上,清脆又冰冷。
“主楼保留原有结构,” 她点击屏幕,调出三维模型,“把西侧的车间改造成美术馆,东侧建社区图书馆。”
赵奚佟低头记录,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她能感觉到周离梧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像探照灯,让她后背发紧。
“赵奚佟。”
突然被点名,赵奚佟手一抖,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是,周总。”
“你觉得这个方案有什么问题?” 周离梧的手指轻点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赵奚佟没想到周离梧会突然发难。
“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西侧车间的承重墙在爆炸中受损,改造成美术馆需要加固,成本会超支。”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张启明的脸瞬间白了,想开口训斥,却被周离梧一个眼神制止。
“继续说。” 周离梧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还有图书馆,” 赵奚佟握紧笔,声音反而稳了些,“东侧地势低,每年雨季都会积水,地基需要抬高至少半米。”
周离梧点了点头,看向工程总监:“按她说的,重新核算成本和工期。”
散会时,赵奚佟抱着笔记本快步走出会议室,手心全是汗。刚回到工位,张启明就跟了过来,把一摞图纸摔在她桌上。“把这些按年份整理好,复印五份,下班前必须给我。”
图纸上落满灰尘,赵奚佟一翻,呛得直咳嗽。最底下的几张,边缘已经发霉,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张主管,这些太旧了……”
“旧也得整理!” 张启明压低声音,唾沫星子溅到她脸上,“别以为在周总面前表现两句就能上天,我告诉你,你能不能转正,我说了算!”
赵奚佟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开始整理。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办公区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她和角落里还亮着灯的总裁办公室。
打印机的嗡鸣在空旷的屋里回荡,赵奚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护工的电话打不通,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她抱着复印好的图纸,走到办公室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虚掩着,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赵奚佟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透过门缝往里看。
周离梧坐在办公桌前,背对着她,正在看电脑屏幕。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像尊冰冷的雕塑。她手里捏着那片干枯的梧桐叶,正对着灯光仔细看,指尖轻轻拂过叶面上的暗红痕迹。
赵奚佟的心脏猛地一缩。那片叶子。
“进来。” 周离梧的声音突然响起。
赵奚佟像被抓包的小偷,慌忙推开门。“周总,图纸整理好了。”
周离梧转过身,已经把梧桐叶收了起来。她的眼底带着红血丝:“放下吧。”
赵奚佟把图纸放在桌角,转身想走,却被叫住。
“今晚搬宿舍?” 周离梧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 是。”
“地址在人事部给的文件里?”
“嗯。”
周离梧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雪松味突然变得浓烈,带着某种侵略性,将赵奚佟整个人包裹住。“宿舍在公司隔壁楼,23 层,视野很好。” 她的目光落在赵奚佟的帆布包上,“需要帮忙吗?”
赵奚佟猛地后退半步,撞到门框时,后背传来一阵钝痛。“不用了,周总,我没什么东西。”
周离梧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顿了两秒,忽然抬手,指尖擦过她的脸颊。“这里沾了灰。” 她的指尖很凉,像冰块贴在皮肤上。
赵奚佟心跳快得像要冲出喉咙,但仍要强装着镇定。“我先下班了,周总。”
她几乎是逃着离开的写字楼。深夜的风灌进领口,带着凉意,却吹不散脸上的灼热。赵奚佟站在天桥上,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忽然觉得很荒谬。
这个女人,白天是铁面无私的总裁,晚上是酒吧里故作醉态的神秘人,现在又突然靠近自己。她到底想干什么?
帆布包里的速写本硌着肋骨,赵奚佟摸出来翻开。昨晚画的侧影旁边,不知何时多了道铅笔痕,像片飘落的梧桐叶。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还在时,总说梧桐树是有灵性的。每片叶子落下的轨迹,都是命中注定。
赵奚佟把速写本塞回包里,转身走向地铁站。不管周离梧有什么目的,她都不会再像今天一样惊慌。有些温暖是陷阱,有些靠近是狩猎,她早就学会了在泥泞里小心翼翼地活着。
只是她没看到,写字楼顶层的灯光一直亮着。周离梧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给李助理发着信息:“我要搬到2306号宿舍,里面的人就留今天新来的那个就好了,其他人你自己安排。”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轻轻按了按后槽牙,那里又开始发酸了。
赵奚佟,我们很快就要一起生活了。近到,你再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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