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公寓里只有冰箱制冷的嗡鸣。赵奚佟趴在书桌上改图纸，铅笔尖在消防通道的弧形转弯处反复涂画。
客厅传来玻璃杯轻碰的声响。她屏住呼吸，从门缝看见周离梧站在饮水机旁，米白色睡衣被月光照得透亮，领口微微敞着，露出的锁骨线条分明。
“还没睡？” 周离梧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隔着门板飘过来。
赵奚佟赶紧擦掉多余线条：“有点地方没弄顺。”
雪松味由远及近地靠近。周离梧端着水杯倚在门框上，睡乱的发梢垂在眉前，平日里锋利的眉骨被灯光柔化了些：“卡在哪了？”
赵奚佟指尖点向图纸上的玻璃节点：“转弯处的受力计算，总觉得不对。”
周离梧走过来，她没碰图纸，屈起指节在桌面虚画道弧线，指腹离纸面半寸，呼吸扫过赵奚佟手背：“夹胶钢化玻璃加五毫米，抗冲击性够了，还能保住你要的弧度。”
赵奚佟指尖收紧，铅笔在纸上戳出个小坑。她看见对方睡衣领口滑出的银链，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明明不刺眼的闪光，却令她的眼神慌忙躲避。 周离梧直起身时，发梢擦过她的耳垂，像羽毛轻扫在赵奚佟的心上，半边身子不受控制的麻了一下。
“别熬太晚。” 她带上门，特意留了道缝，客厅的暖光漏进来，在地板上拖出细长的光带。
赵奚佟摸着发烫的耳垂，盯着那道光带。铅笔在纸上无意识游走，回过神时，纸上已经多了很多铅笔痕迹，每一条都被她描的很深。
第二天在公司，张启明拿着材料清单拍桌子，赵奚佟正核对玻璃参数。“夹胶玻璃贵三成！你当公司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看你就是故意添堵！”
赵奚佟刚要起身，周离梧从旁边经过，抽走清单。指尖在 “夹胶钢化玻璃” 字样上顿了顿，指甲圆润却带着力道：“上周城东商场的幕墙爆裂，就是用了普通玻璃。” 她抬眼扫过张启明，“张主管想让舍里上社会新闻？”
张启明次次找茬都被周离梧撞到，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降头。周离梧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张主管，供应商资质下午给我。”转身前在赵奚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画得不错。”
赵奚佟耳尖发烫，知道周离梧讲的是昨晚被发现的速写。
中午去茶水间，赵奚佟刚拧开热水龙头，就听见隔间里张启明打电话：“周总总是护着那丫头，我没办法呀，每次都被抓个正着......”
赵奚佟深吸一口气想要假装没听到，一只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关掉水龙头。周离梧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两盒牛奶，温热的包装盒贴在她手腕上：“刚热的，甜的。”
赵奚佟抽回手，指尖勾到对方袖口，露出的小臂上有道浅疤。“谢谢周总。”
“叫我离梧。” 周离梧声音压得低，气音拂过耳畔，“昨天好像已经跟你说过了。”
下午甲方突然要求改为玻璃穹顶，会议室一片死寂。周离梧转着钢笔轻笑：“可以，但要用 Low-E 镀膜玻璃。” 她侧头看过来：“具体参数，让小赵跟你们对接。”
散会后，赵奚佟在茶水间冲咖啡，周离梧靠在窗边打电话的声音飘过来：“德国肖特的 Low-E 玻璃，参数发我邮箱。” 她挂了电话转身：“供应商直接把参数给你，省得你查。”
“谢谢。” 赵奚佟手指捏着速溶咖啡袋。
“晚上加班？阿姨留了排骨粥。”
“可能要通宵。”
“我陪你。回家弄吧” 她语气平常，“正好我有几份合同要审。”
深夜的客厅暖黄色的灯光丝毫不夺目。赵奚佟盯着屏幕上的玻璃参数，眼角余光瞥见周离梧趴在桌上睡着了，眉头微蹙。
赵奚佟摸出速写本，借着台灯光线细细勾勒，连她皱眉时的细纹都画得很轻。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直到周离梧突然睁开眼。
“在画什么？” 她睫毛上沾着困意，眼底蒙着层水汽。
赵奚佟 “啪” 地合上本子：“没什么。”
周离梧坐起身伸懒腰，领口滑到肩头,不带侵略性的慢慢靠近:“画我？” 她语气带点戏谑，却倾身过来，鼻尖离赵奚佟鼻尖只有寸许。
赵奚佟呼吸一乱。周离梧的发梢扫过她手背，洗发水的清香混着雪松味漫过来。“借我看看。”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温度。
速写本被抽走时，赵奚佟心跳得厉害。周离梧翻到那页睡颜，指尖抚过画中自己蹙着的眉：“把我的烦心事都画出来了。” 她抬头，目光落在赵奚佟发烫的耳垂上，嘴角弯了弯，“画得很像。”
赵奚佟猛地别开脸，却撞进她含笑的眼底，看得喉咙发紧。
全部数据弄好时天光已经泛白。赵奚佟洗漱完刚要回房，看见周离梧站在落地窗旁，手里捏着她的速写本。
“这本子......”周离梧转过身，睫毛上沾着点月光，“借我看一晚？”
赵奚佟张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生怕自己一出声就压不住那正在颤抖的喉咙”
周离梧回房时，门又留了道缝。暖黄的灯光漏出来，在地板上拖出细长的光带，和昨晚一样。
赵奚佟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翻页声。那些画着周离梧的纸页被细细翻看，每声轻响都像踩在她心尖上。
隔壁房间里，周离梧指尖抚过画中自己的侧影。她自己都没发现，经常被咬紧的后齿正在慢慢放松。
赵奚佟，再等等
等那道弧线落成，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现在，让我再贪恋会儿这月光下的距离，好不好?
早上刚刚到九点，赵奚佟就把 Low-E 玻璃的检测报告摔在张启明桌上时，晨光正斜斜地切开办公区。纸页边缘被她攥得发皱，上面红笔标注的参数像一排排锋利的牙齿。
“肖特的 Low-E 玻璃透光率 78%，紫外线阻隔率 99%，完全符合甲方要求。” 她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这是第三方检测机构的报告，张主管可以自己看。”
张启明在参数上扫来扫去，最后把报告往桌上一拍：“检测费花了多少？又是从项目经费里扣的吧？”
“是我自费的。” 赵奚佟直视着他，眼底没了往日的闪躲，“怕有人说我用假数据糊弄事。”
周围传来低低的抽气声。张启明抓起报告就要撕，手腕却被赵奚佟攥住。她的手指很瘦，力道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肉里。
“张主管要是撕了，我就再印十份，贴在公司公告栏上。” 赵奚佟的声音压得很低，气音里带着冰碴，“顺便把您上周让供应商虚报价格的聊天记录，也一起贴上去。”
张启明的手腕猛地一抖。他没想到这个平时闷不吭声的丫头，居然敢抓他的把柄。周围同事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他甩开赵奚佟的手，摔门进了吸烟室。
赵奚佟站在原地，她捏着拳头的手还在抖，不是怕的，是肾上腺素冲的，刚才那句话是赌的，她根本没有什么聊天记录，只是上周帮张启明整理文件时，瞥见他电脑屏幕上的转账记录有点可疑。
“胆子不小。”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奚佟转身时，撞进周离梧含笑的眼底。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
“周总。” 赵奚佟的气势弱了半截，刚才那点硬气像被戳破的气球。
周离梧没再说什么，只是朝她举了举杯，转身进了办公室。
中午去茶水间热饭，赵奚佟刚把饭盒放进微波炉，张启明就跟了进来。
“小赵啊，上午是张哥不对。” 他突然笑了，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你看这项目要紧，咱们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赵奚佟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张主管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说，下午甲方来视察，你就说这玻璃参数是我算的，事成之后，我分你点好处。”
微波炉 “叮” 的一声响。赵奚佟打开门，热浪扑面而来，她却觉得浑身发冷。“抱歉，我做不到。” 她抓起饭盒就走，手腕却被对方攥住。“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滚蛋？”
赵奚佟甩开他的手，饭盒 “哐当” 掉在地上，米饭撒了一地。“我信不信不重要，但不知道周总会不会信。”张启明的动作顿住了。
赵奚佟没再理他，弯腰收拾地上的狼藉。手指被玻璃片划破时，她也没吭声，只是把垃圾丢进垃圾桶，转身走出茶水间。
下午甲方视察时，张启明果然抢了功劳。他拿着赵奚佟做的 PPT，唾沫横飞地讲着玻璃参数，仿佛那些数据都是他算出来的。赵奚佟站在旁边，并未打算反驳。
“这个 Low-E 玻璃的选型很专业啊。” 甲方代表点头称赞，“是谁做的？”
张启明刚要开口，周离梧突然轻笑出声：“是我们设计部的赵助理。” 她侧头看向赵奚佟，眼底带着鼓励，“小赵，给王总讲讲你的思路。”
赵奚佟愣了愣，走上前接过激光笔。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投影幕布上的参数：“之所以选肖特的 Low-E 玻璃，是因为它的膜层结构更稳定，在高温高湿环境下不容易脱落……”
她越讲越顺，那些枯燥的参数从她嘴里说出来，竟带着种逻辑的美感。甲方代表听得频频点头，张启明的脸却越来越僵。
结束时，王总握着赵奚佟的手说：“小赵很专业啊，以后有机会多合作。”
“谢谢王总。” 赵奚佟的脸颊有点发烫。
送走甲方，周离梧看着张启明说：“张主管，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奚佟回到工位时，发现桌上多了杯热牛奶，旁边压着张便签，是周离梧的字迹：“手没事吧？”
她摸了摸掌心的伤口，那里已经不疼了。但是便签好似削铁如泥的匕首，在她心上划出裂缝
晚上在酒吧兼职时，赵奚佟总觉得心神不宁。阿哲撞了撞她的胳膊：“看什么呢？老位置那位又来了。”
赵奚佟抬头望去，周离梧果然坐在吧台角落，姿态与之前没有区别，依旧是一口没动的威士忌，不一样的是，这次她的手上少了那未燃尽的香烟。
凌晨收工时，周离梧的车还停在巷口。赵奚佟坐进副驾，发现脚垫上放着个医药箱。“处理下伤口。” 周离梧递过来碘伏和棉签，语气很自然。
碘伏擦过伤口时，她疼得缩了缩手，周离梧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很稳。“忍忍。” 她的指尖擦过伤口周围的皮肤时，有点痒。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赵奚佟看着周离梧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递过来一把伞。
“谢谢。” 她的声音有点哑。
周离梧没说话，只是帮她贴好创可贴，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回到公寓，赵奚佟刚换好鞋，就看见周离梧的手机亮了。屏幕上跳出条消息：“周总，张主管已经签了离职协议。”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原来下午那趟办公室之行，是为了这个。
周离梧拿起手机看了眼，随手丢在沙发上。“明天开始，设计部暂时由我接管。” 她看着赵奚佟，眼底带着点笑意，“你准备下，下周开始做我的专属助理。”
赵奚佟愣住了：“我…… 我不行。”
“你行。” 周离梧打断她，语气很肯定，“我看过你的设计，很有灵气。”
她的目光很认真，像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赵奚佟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想起下午在会议室，她鼓励自己上台时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我试试。”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周离梧笑了。“早点休息，我去给你热牛奶。”
赵奚佟躺在床上，听着厨房传来的动静，心里乱得像团麻。张启明离职了，她要做老板的专属助力，这些变化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周离梧的影子。
她拿起手机，翻到下午偷拍的照片 —— 是张启明电脑屏幕上的转账记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发给了周离梧，附了句：“这个或许有用。”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两个字：“谢了。”
赵奚佟放下手机，摸了摸手背上的创可贴，那里还残留着周离梧指尖的温度。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心里的那道防线，好像有了道裂缝。
客厅里的灯熄了。赵奚佟透过门缝，看见周离梧轻轻将速写本放在了门口。
窗外的月光渐渐淡去，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赵奚佟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周离梧身上的雪松味，清冽又让人安心。
她不知道的是，周离梧正坐在沙发上：“赵奚佟，你终于开始相信我了,真好。”
周离梧拿起手机，给人事部发了条消息：“给赵奚佟办转正手续，职位还是设计助理，薪资按主设标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轻轻按了按下颌，那里又开始发酸了。但这次，不是因为克制，而是因为藏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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